若论感情,皇上是过来人,岂能不懂祁叙是真的不愿,还是顾及不该顾及之人。
帝王的情爱,万般不由己。
祁叙若是连这个都学不会,这位子怕是也绝非他不可。
“无需用庶民借口搪塞,此事朕不是与你商量,是告知。余尚书虽不能决定余林婉的婚事,可能决定他女儿将来的身份。”
帝王心如深海寒冰,遍体生凉,触摸不得。
皇上强行将二人捆绑一起,莫说是余林婉的意愿,就是中书令余尚书也只得听命,想要女儿做太子妃,将来做中宫之主,便得站队祁叙,扶持他而上。
祁叙竟找不到理由恨父皇,他抱怨过父皇从未为他做过什么,可今日的打算父皇全都从他角度出发,只有他一人是既得利者。
他又该怪谁?
“太子婚事不由自己做主,关乎社稷,可草民不是。皇上,草民不愿娶余林婉。”
皇上震怒,起身指着祁叙骂道:
“祁叙,你不知好歹!这婚事你母后与朕皆费了不少心思,你还想不想回光明正大回东宫?!”
“想,但不愿,不愿违背心意娶余林婉,不愿用姻缘巩固地位。”
祁叙想到了母后,以她的家境,若是寻得良人或许能快活一世,绝不会困在深宫里与父皇的众多妃嫔争斗。
父皇口中的太子妃或是将来的中宫之首,对余林婉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你睁眼看看,这朝廷上下,除了余烬还有谁能和邱通抗衡?余烬若能扶持你,你才有可能坐稳这位子。”
祁叙跪在枯草堆里,仰天笑道:
“如同当年外祖父和舅舅扶持您登上皇位,可后来呢?您还不是忌惮舅舅势力,逼他辞官去了城外,这便是扶持帝王的代价和结局?”
“住口!!!逆子啊!逆子。”
皇上被祁叙气的满脸通红,起身指着门外唤道:
“来人,给朕教训狠狠教训这个逆子,狠狠打!”
祁叙的话犹如利剑刺入皇上最敏感最不能触碰之处,顿时鲜血淋漓。
从没人敢提起这段过往,踩着前太子的头颅上位,不光彩,亦非名正言顺。
可父皇成了皇上,历史便交由他来改写,谋逆的人成了前太子,而他则是奉天命顺势而为。
这样的皇位,祁叙不稀罕。
他不要踩着无辜的余林婉上位,让她成为政治的附属品。
他宁可和沈确远走高飞,再也不与这世俗有任何牵连。
“草民谢皇上赐罚。”
祁叙深深弯下腰去,对着皇上叩首,这个婚事他不能答应,半分动摇之心都不能有。
他再也不会对父皇有一丝幻想。
沈确,我错了,你也错了,我不该心存幻想,你也不该将我推出来。
好在,还没到绝境。
他绝不会背叛沈确,背叛他们好容易才守得云开的感情,最差不过天人永隔。
死,总能守住吧。
万佛寺最不缺的便是刑具,逼仄的牢房里,放了一张刑凳站了两个手执刑杖的侍卫,便显得更加拥挤。
他被按压在刑凳上,连喘口气都没来得及,刑杖便重重砸下。
这顿打算是他讨来的,所以即便皮开肉绽,他都不会吭一声。
他错了,错的离谱,是该受罚。
将自己置于这样的险境,半分自由都没有,亦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便让他更疼一些,最好能记一辈子。
“砰砰砰”的声响不绝于耳,皇上在来回转着圈,气却并未消一分。
祁叙平日里莫说是挨板子,便是打几手板,都能哭的东宫动摇。
沈确是如何磨练成这般刀枪不入的样子?
眼看单薄的外裤渗出丝丝血迹,祁叙也垂着脑袋没了生气,皇上抬手止住,随问道:
“你可知错?”
过了半晌,刑凳上的祁叙才发出沙哑干涩的声音:
“我错了,不该顶撞父皇,但我不想回东宫了,父皇,您大发慈悲放了我吧,就当从未生过我。”
祁叙抓住眼前的明黄一角,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的越流越多。
他得做出割舍了,舍掉父子关系,舍掉疼爱自己的母后,舍掉唾手可及的太子之位。
可他唯独无法舍掉沈确,失去沈确,他活不了。
“废物,朕怎会生出你这么不争气的东西!”
“继续打!”
再一抬手,侍卫们又开始新一轮的交替砸下。
黑色的刑杖沾染了血迹,砸下去会发出噗噗的声响,不出几记,那颤抖的不成样子的身躯便一动不动。
“皇上——”
“把他吊起来,你们下去吧。”
祁叙尚在昏迷中,便被踮着脚尖束在刑架,这般拖拽都没醒来,眉头紧蹙低垂着脑袋。
皇上还从未受过这般挫折,尤其是祁叙身上。
如今怎会变得如此顽固?
沈确,你是如何答应朕的,你忘了吗?
莫不是你给自己留了退路,等着将来摘成果?
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临安,宣沈确觐见。”
“是,皇上。”
祁叙生生疼醒,手臂快要脱臼,身后更是痛的浑身抽搐。
伤口未处理半分,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牢房里,挥散不去。
这样重的伤不加处理,很快便会再次晕过去,他支撑不了太久,只是在晕过去之前,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魏大人,魏大人。”
片刻后,魏宗正开门进来,小声说道:
“皇上吩咐,不能给你上药也不能放你下来,再忍忍?”
祁叙摇了摇头,深呼一口气强撑着精神说道:
“求魏大人帮我书信一封,送到永城候府侯爷手中。”
这件事倒不算为难,皇上并未交代不能送信出去,何况还是永城候府。
祁叙说,魏宗正写,不过十余字,很快就写好。
他派人快马加鞭去了永城候府,等他回来之时,祁叙早已再次失了意识。
沈确先收到进宫的旨意,行至书院南门准备下山又收到永城候差人送来的一封信。
他颤着手指打开,虽非祁叙字迹,可那独一无二的言语,不会有旁人。
“思之如狂,怅望似箭,知错求收留,盼做确之君。”
短短十余字,沈确看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双眼模糊,看不清信中内容,才将信件揣进怀中安放。
祁叙此时万分需要他,即便是违背圣意,他也得去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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