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连乔做了好久好长一个梦。
那是她做过的。
一场再大不过的噩梦了……
她看见所有人死在自己面前。
是除过边沉以外的…所有人。
那个胖子倒在血滩里,头上有一个被枪冲出来窟窿,血淋淋的滞留在那里。
而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护士…从高楼坠落,最后竟只剩血肉模糊,最后的最后,就连人形都辨认不出。
……
陈星…陈星坐在车里,头上满是血在流淌……
林熠、秦衫、刘潋……
还有爸爸妈妈……
她想闭上眼睛,却并未如愿,就好似被一条无形的丝线牵引一般,她无以遂意,只能看着。
在这场梦魇里面,所有人的共同点,就是在倒下之前,都在凝视着自己。
他们都紧蹙着眉眼,一个挨着一个离得又那样近。
一动不动得盯着她。
目光也都汇聚在一起。
他们身上类型不一的伤口同样是朝在她的方向。
连乔眼底恍然一片,一个个血痕或是血窟窿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的感知。
全部都像是会说话一样,一张一合地要同她讲些什么。
可她却什么都听不清楚,腿僵直在原地。
69書吧
诚然,什么也做不了…和心一样,怎么也迈不过去。
后来有一刻,眼前逐渐变黑,她的世界倒转起来。
再也看不清那些人的模样……
“她怎么样了?”边沉接过李洵递来的纸巾,垂眸轻轻擦拭怀中连乔额头冒上来的汗珠,一边问着身旁刚诊断完的白大褂。
“已经烧到40度了…”医生的眉头皱得更深,“边先生,现在在飞机上,药物不全…也没法输液打退烧针。”
“现在必须赶紧让夫人把药喝下,还有,要用酒精迅速降温。”
“夫人现在昏迷不醒,这些…我们也不方便,恐怕都得边先生亲自处理了。”医生将药品和酒精放置在桌上。
“好,谢谢医生。”边沉抬眸应下,点头致谢,片刻,转过头吩咐李洵,“李洵,你先送医生出去,之后把门关住,在外面守着。”
“是。”李洵闻言,立刻起身照做,医生也知道情况紧急,赶紧脚步匆匆跟紧在李洵后面往前舱座位去。
这是架私人飞机,后舱和前舱由一道自动门阻隔着。
与类似于待客厅的前舱不同,后舱是用于休息的地方。
洁白的大床上,女人面容憔悴苍白,时而眉头微蹙,时而归于寂静,细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
边沉把水倒好,坐在床边扶连乔起来。
他轻声唤她,但几次之后,她依然不清醒。
没有办法了……
他抬手往桌上去,撕开颗粒包装,将其倒进温水中去,用勺子搅了几下,便是握着杯子喝下一半,含在嘴里。
男人俯身下去,贴近那处柔软,将药渡了过去……
来回两次渡药,也得幸于她身体那下意识的吞咽动作,药被顺利喂了进去。
由于高烧的缘故,连乔就连身上都发着一种格外的烫感,摸着也是。
随着酒精在她身上的挥发,时间一分一秒,女人似乎是开始有了好转的趋势,嘴里开始呢喃着说些什么。
音量很弱,很轻微的细响。
轻到边沉只能半俯下身,凑近去听。
然而,那话进耳的第一瞬,却最是刺他的耳。
“阿熠……”
“阿熠…快跑……”
一瞬,边沉此前脸上的轻柔就这样凝结在了眼底。
双眸携上几分凌厉紧紧盯着她的唇,张张合合。
他用力攥了攥手,略带着几分自嘲地扯着嘴角。
但又没过去多久,那只手又被无力地散开。
男人继续将酒精倒在棉球上,重复擦拭起床上人儿的额头、颈部……
……
连乔是在下了飞机的第二天里醒过来的。
刚醒来的刹那,头部直接迎来了一阵断续而又饱含剧烈的疼痛撕扯,叫她不得不用手捂着那处。
疼痛萦绕之间,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无数张脸……
但那画面又过的太快,朦朦之中,模糊得叫人看不清。
彼时,边沉正端着粥往楼上来,隐约听见卧房稀碎的动静,便是立刻提了速度。
那碗起先握着手里的粥最终也没能被顾得上。
碗跌落在地碎了一地,汤跟着铺撒在楼梯上,看上去好不可怜。
突兀地,门遽然咔嚓一声响,自外面被男人急忙粗鲁地打了开来,边沉冲了进去。
进去后长腿几步过去,瞧着连乔不舒服的模样,自己的心口似乎亦有共通。
他安抚着一点点拿下她置于头间的胳膊,言语轻柔,“乔乔…没事的,没事了,医生马上就到。”
好听的声音似乎当真是起到了安慰作用。
一点点缓解了头部的不适,连乔抬眼朝男人看过去。
定晴的一秒,眸光里有诧异,有惊喜……
似乎是为了探这眼前真假,她伸手朝边沉摸了去,直到感觉到了实实在在的触感,唇角荡起了弯弯的弧度。
就像是那病殃多年的玫瑰忽得痊愈,好看极了。
然而,这抹许久未至的笑容持续的并不算作长久。
后知后觉,似乎是反应过来了什么,连乔的心猛然一颤,笑容随即便消失殆尽。
眼有惊恐,开始往外推搡着身前的男人。
“阿熠,别再来这里了,他不会放过你的,你快走…快走——”
周身气压低到了阈值,边沉皱眉,轻而易举地控制住连乔的胳膊,失了力道,死死握在掌中。
嗓音低沉带着质问。
“连乔,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
阳台下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近处的浪花不时地涌上沙滩,不知疲倦得撞击着礁石。
如果把此刻的月光换作是阳光,那么与之辉映的光景,光凭想都会被笃定为煞是好看。
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里,男人就像是一棵老树,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手边的烟已经不知燃掉了几根。
心像是被一块胶布封住,无法动弹。
脑海里仔细都是白天医生说的话。
“边先生,你太太的情况似乎比几天前更严重了,除了抑郁症,还伴随了认知障碍…所以才将你认成了别人。”
“并且忘记了一部分难以接受的记忆。”
“接下来还需要继续观察,为了稳定病人情绪,还希望你不要刺激她……暂时,暂时,先请你……”
呵……
要他来扮演林熠……
在这份寂静的清辉朦朦之中,没由来地,空气里蓦然传来一声轻笑,非常轻微,几乎稍纵即逝。
月光下照,边沉不知何时将手中的烟丢了,只剩下空空一片,而骨节早已被绞得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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