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恢复，王品看见父母站在床边，罗雅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头：“没发烧了。”
这时旁边的王双明也走上前，仔仔细细把王品全身看了个遍。
“这就好了？”他问神医。
神医没说话，只是躺回棉絮上，背过身不看众人。
“走，都走，把他带走。”沙哑的声音对着墙壁，神医伸出干枯手臂指向王品。
“那个神医，我们该给多少钱才合适？”虽然遭到驱赶，但罗雅还是在手提包里拿出钱夹子。
“滚！都滚！”神医怒了，将那床烂棉絮拉起来裹在身上。
王品能看得出来，这所谓的神医已经油尽灯枯，身上为数不多的灵力也在慢慢消散。
来时也听三嫂子说过，神医脾气古怪，夫妻俩没有太在意，于是匆匆留下十几张红币，鞠躬道别。
王双明抱起王品，一家三口走出这间狭小逼仄的屋子。
在王品眼中，当他们踏出房门之时，整个空间就被完全裹进了那无垠的深渊当中，父母的身影变得虚幻，环境在崩塌。
梦醒了。
天亮了。
王品醒来就发现自已仰面倒在台阶上，身后是那刷着黑漆的门板，上面贴着两张泛黄的告示。
“市文物局保护建筑，保持距离，不可靠近。”
眼前双狮巷的环境跟他来时完全不同，他站起身往巷道里看，发现这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告示。
“果然是幻境么？”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头看了眼那扇他从始至终都没能走进去的黑色门房。
此时清早的太阳光从巷口照进来，洒下一片金黄。
王品看了眼手机，六点。
“对了，叶君。”
他赶紧走出双狮巷，给袁澳发去条短信，可是发送出去的内容显示收信号码为空号。
于是他急忙赶去海天大厦，空荡荡的茶舍里，王品见到了被安置妥当的赵叶君。
赵叶君的身体陷入昏迷，她体内那个陌生灵魂也不见了。
王品给尹欢发消息，让她把陶瓷娃娃带了过来，让赵叶君的灵魂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昨天大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医院里，尹欢看着王品，她很少主动问别人问题。
“昨天啊，我跟个饲养邪祟的生意人做了笔交易，替他办了点事。”王品回她，看见尹欢还盯着自已，于是又继续说：“我好像找到了我的人生错误。”
尹欢眼眸闪过微光：“但你好像并不高兴。”
“没什么高兴的，我原本就不打算去纠正它，现在只能说，随缘吧。”
他还想陪家里人度过这一生，纠不纠正人生错误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情。
况且，这纠正的手段好像掌握在那道声音的手中，他暂时还找不到方法。
不去想了。
王品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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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像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没想起来。
“我去，定时短信。”
王品惊呼，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
好在还没到发送时间，他赶紧把那几条短信全部撤回。
过了一会儿，赤衣也来了，三人在看望了赵叶君之后就从病房门口回到“明日”。
崇立抱着百会跟他们打了声招呼，然后给三人简单讲了讲轮回日这段时间以来众多明日客取得的良好成绩。
“这段时间，我们一共祓除了二十七只邪祟，其中戊级8只，丁级12只，丙级……”
“同时也协助地府从阳间遣散灵魂三十具，这是给你们近来辛勤工作的奖励。”
说完崇立就从手中拿出九粒固魂子，分别交予三人。
“轮回日还未结束，希望各位再接再厉。”崇立顺便给三人加油打气，像是那种PUA员工的无良老板。
“对了，那个袁澳是个什么人物，你知道吗？”昨天白天王品就把袁澳的事告诉了崇立，但对方一直没给予回复，他只好当面再问一遍。
桌对面崇立和百会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回答他：“生意人。”
王品听到回答点点头，知道他们是没打算细说。
从“明日”离开，王品绕到了公寓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在超市门口存放物品的柜子里取出来三封信。
若是他今天没能活着回来，那这三封信将会被王溪拿走。
“好在还活着啊。”王品嘟囔着把信收回兜里，快步返回公寓。
一周后的某个夜里。
王品又收到了一条短信和一张照片。
“罗舟，谢谢你们能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光陪伴着我，我很开心能和你们成为朋友，也很荣幸你们能为我做的那些努力，
但是很抱歉，未来的日子我不能再继续和大家一起了，我要走了，希望你们能替我好好感受这个世界，走更远的路，看更多人的。”
照片里，赵叶君穿着那身四人聚会时的裙子坐在床沿，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脚背，就像是能拾级而上的月色天梯。
看到照片和短信的王品愣坐在床头，他脑中和心中皆是空白一片。
与此同时的310和306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尹欢蜷坐在沙发角落吃完了家里所有零食，而赤衣则是熬夜又泡了一整坛的无骨凤爪。
柠檬味的。
……
赵叶君的葬礼也举办在石马山，赵父赵母按照她的遗愿将墓地选在了王品坟墓的隔壁，就像在心脑内科的病房里，两人一左一右。
公寓的三人都来参加了这场葬礼，他们在所有宾客离开之后，在那块光滑的墓碑旁边见到了灵魂逐渐虚幻的赵叶君。
“说点什么吧。”赤衣站在最边上，将一盒无骨凤爪放在碑前。
“看那片云。”王品第二个开口，指着不远处天空。
“好像一条鱼。”尹欢缓缓回答。
“它像是在吐泡泡。”赵叶君接上她的话，但没过几秒，山顶的风一吹，“鱼嘴”旁边的“泡泡”就被吹得七零八落没了形状。
“哈哈，泡泡破了。”赵叶君笑着，在风中他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淡，灵魂也变得破碎缥缈。
最后，碑前只剩下三人沉默着望向天空，那朵像鱼的云飘过了石马山，去了更远。
……
七月下旬，轮回日结束，涂州也迎来了它最热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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