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名为顾长庭,自幼家境贫寒,父母耕种几亩薄田供他读书,望他能考取功名。
亏得他天生是读书的料子,秀才、举人、贡生全都一次考过,去年来王都参加殿试,中了个三甲进士。
恰好今年年初大理寺有个司务的空缺,就派给了他。
虽说只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官,不过他一个农家孩子,二十五岁的年纪能走到这步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初入官场,没人指点,凭着书生意气做人为官,与周围格格不入,不断受到同僚排挤、上司打压。
长此以往,别说升官,估计就连饭碗也要保不住。
这晚又遇糟心事,想出来喝上几杯消愁。
怪就怪王都日常花销太大,他那点微薄俸禄寄些给老家的父母后,剩下的银钱勉强够活,所以就连喝酒也只敢要一小碟下酒菜。
心中本有郁气,又被小二呼喝,看到这王都有钱人家的猫都比自已吃的好,再加上还喝了点酒,这一肚子的心酸和不甘是再也压不下来,所以这才出言挑衅。
若是平时,是断然不会干出这种事的。
不过好在还有些理智,只说自已是读书人,却不明说自已是什么官。
一来是官职太小,说出来怕惹人笑话。
二是怕对方记住以后,找关系给自已小鞋穿。
69書吧
被许以汐这一怼,顾长庭的酒醒了有一二分。
想到自已这个没钱没背景的寒门子弟得罪不起这种人,有心离开,却被周围人的目光给拦了回来。
若是就此离开,他这男人的脸算是丢了,读书人的脸也没了。
他梗着脖子,涨红了脸,争辩道:“区区裙衩,也敢胡言!我功名在身,如何不是读书人!”
许以汐扫视众人一圈,这才回头看向顾长庭,眼中的冰冷依旧。
“你说你是读书人,那我问你,读书人为何而读?”
顾长庭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自然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修的什么身?”
“修德行之身。”
“那你刚才一而再,再而三出言辱我,可算有德行?”
“我只是为这天下的贫苦百姓报不平,凭什么你们就‘朱门酒肉臭’,而我等就要‘路有冻死骨’?”
围观人群听到不禁有人拍手叫好,顾长庭不觉多了几分底气,胸膛也挺了起来。
“那你可曾为你口中的贫苦百姓做过什么?”
“这......”
顾长庭一时语塞,想说又说不出来,仔细想想他终日都在为仕途生计烦闷,哪有闲心去管别人的死活。
人群瞧出了点端倪,没了声音。
“‘世之强弱,天之常焉。强者为尊,不敬则殃,生之大道,乃自知也。’
强者和弱者并存世间,实属常态。
人贵在自知,知耻而后勇,才能改变命运。
若人人像你一般,只知眼红别人,却不用力争取。
那这世道只会是强者愈强,弱者愈弱。”
“你......”
顾长庭想要反驳,话没说出口,许以汐的声音又压过了他。
“撕下你那读书人的遮羞布吧,你不过是仇富罢了,你不过是恨自已不是‘朱门’罢了。
当今天下读书人,我不敢说没有一心为公的,但起码在我眼中,你不过是为了入仕谋财的蝇营狗苟罢了。
连修身都没做到,你又何谈齐家、治国、平天下?
读书人三个字,你不配。
谢谢。”
人群被这一番言语给震惊到了,没想到这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有这般见地。
都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大部分人理解的都是“高官”的“高”,哪有许以汐讲得这般高。
虽然围观的大部分人是普通百姓,不过也听得出许以汐话语中心怀天下的胸襟,不禁纷纷拍手称赞。
顾长庭如遭当头棒喝,呆立当场,心中五味杂陈,而后如醍醐灌顶,竟然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为何自已家中贫瘠,为何苦读十数载不如王都原著百姓,为何同僚上司时时打压自已......
这一切的原因,他都想通了!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正视自已的自卑,这一刻才看清了自已真实的样子。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顾长庭对着许以汐一揖到地,“学生谢先生指点!”
许以汐不知为何心中突觉不安,急忙侧身躲过,这一拜便落在了玄月的身上。
玄月茫然地对着顾长庭“喵”了一声。
“不知先生尊姓大名,学生他日必报今日大恩!”
“无名无姓,江湖路人。借过,让一让。”
许以汐发现已经围上来不少人想要和自已结交,桌上的菜也不管了,急忙抱起玄月,拉着雪儿就往店外跑去。
人群一股脑也向店外涌去,出了门,哪里还有刚才两名女子的身影,众人一阵叹息。
饭铺掌柜反应最大,跳起来使劲拍着大腿,对着门外喊:“饭钱!饭钱没给!”
“啪。”
一小块银子飞入他的嘴中,掏出来一看,估摸着有二三两,这才又笑嘻嘻回到柜台。
众人纷纷坐下各自吃酒,开始猜测刚才那位奇女子究竟是谁。
讨论无果,又不知谁给取了个“修身先生”的雅号,于是众人便这样开始称呼她。
顾长庭重新坐下,自斟自饮起来。
以往越喝越醉的酒,现在却越喝越清醒,等到将壶中酒水喝完,他起身到柜台结账。
掌柜摆了摆手,说区区十几文便不要了。
还说感谢他刚才和修身先生的一番争论,肯定会让他这个饭铺名气大涨,让他以后有空常来,免费赠送一壶酒水。
要是以前,顾长庭定会觉得掌柜是羞辱于他,要和对方争执一番。
而现在的顾长庭经过洗礼,已舍弃了酸儒思维,竟然笑着答应了下来。
掌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咕哝了一句,“这人被骂傻了吧?这还笑得出来。”
顾长庭的身影顿了顿,随即又向远处走去,只是他的笑容变得愈发深沉。
......
“姑娘,我肚子好饿。”
一座断桥上,雪儿捂着肚子对许以汐撒娇。
许以汐撩开额间的秀发,朝四周瞧了瞧,没看到有人跟过来,这才说道:
“这一片我们是不能待了,去别的地方找个饭铺。”
雪儿有气无力跟在许以汐身后,边走边问:
“姑娘,刚才为什么突然就走了啊?那么多美味,我可一口还没尝呢,太浪费了。”
许以汐用手指戳了戳雪儿的额头,有些无奈。
“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怎么就不知道多用用脑子。”
雪儿吐了吐舌头,一脸无所谓。
“姑娘你太聪明了,我要是也那样聪明,还让别人怎么活?所以我要笨点,才能让你不那么显眼。”
“哎,玄月你说说她吧。”
许以汐将猫脸对着雪儿。
玄月一只爪子盖在自已脸上,摇了摇头,“喵”了一声,看样子是说“笨得没救了”。
雪儿被一只猫鄙视,羞得小脸发烫,就要上手去挠玄月。
许以汐抱着玄月,笑着躲开。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