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舟中毒昏迷五天后终于醒了,可他的身体并没有因此好起来,反而越来越严重了,那毒终是伤及五脏六腑,反复的咳嗽发烧昏迷痉挛,在柳书同怀里会稍微好一点。
可柳书同不是药,不能治病,秦舟肉眼可见的虚弱下去了,把柳书同的命也带走了大半。
畏寒症也因此引发加严重,睫毛眉毛白的像挂了霜似的。
大夫们都说秦将军没多久的活头了。柳书同不信。
秦舟中毒昏迷那几天他们也这样说的,说他可能会就此死去,也有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但秦舟醒了过来,不过是有些虚弱罢了,还喘着气呢,还会睁眼喊他的名字呢,怎么就活不了了。
这些废物大夫治病不行,咒人倒是一套一套的,要不是看他们一把年纪了,柳书同真想拎起来暴揍一顿。
柳书同会在秦舟昏迷的时候翻看古医书,什么稀奇古怪的民间方子都不放过,不眠不休,宛若疯魔。
可他又不敢轻易试,那是秦舟啊,他毕生寻找的追求的爱,他的命他的全部,万一死在他手下,柳书同连谢罪都不知道该怎么死。
有一个大夫实在看不下去了,磕磕巴巴的说东海有鲛人,他们体内的鲛珠或许能救秦舟的命。
“为什么不早说?”柳书同勃然大怒,把医书狠狠摔在大夫头上。
大夫吓破了胆,脸又白又绿。战战兢兢道:“鲛人,一百多年不见踪迹,只在书上看到,草民只当是传说……”
柳书同知道那不是传说,他还亲自捉过一只,美的令人窒息。
柳书同双手揪住对方的衣襟把人拎起来:“真的可以吗?看着本王的眼睛说。”
柳书同十天十夜没有正经的休息过了,面色憔悴,却浑身充满了暴戾的气息,眼白布满了红血丝,眼球因为太用力几乎要凸出去了。
大夫哪敢直视,垂下眼眸。
他也不太确定,但看逸王殿下这个状态要是说个不字,恐怕下一秒就能踹穿心窝子,毕竟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反正也没有鲛人这种东西,遂心一横,胡说八道:“鲛人这种美丽的生物,集天地的灵气而生长,是非常干净纯粹的,他们生活海底深处,那里极其寒冷,所以草民确信鲛珠可以治愈秦将军的寒症,可是……”
在他这里没有可是。柳书同扔了大夫,甩袖就走。他先去找了柏元青,说了鲛人这事,又请柏元青帮忙应付秦舟,然后不顾众人的反对当下启程前往东海。
他日夜兼程,不眠不休,中途换了两匹马,到了东海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落魄的江湖人士。爱美的王爷也顾不上形象,着手准备钓鲛人。
书上说了,鲛人在海底最深处,几乎不会出来,只能引诱。他坐在一艘小船上,用一种能够吸引鲛人的香料涂抹在生肉上,甩进水里,便静静等待着。
不一会儿便感觉到水底下传来的震动,速度飞快,小船随着浪潮剧烈晃动着,随时要翻的样子,柳书同稳住身形,换了只手拿鱼竿,慢慢把手伸到背后,再拿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把雪亮弯刀。
他死死地盯着水底,一个巨大的黑影倏地闪过,貌似比他的船还大,手中感觉一沉,柳书同猛地一扯鱼竿,啪一声,竿子断了,柳书同有些傻眼了,紧接着水面沸腾了似的翻涌,哗啦一声,那东西跃出水面,却不是鲛人,是一头鲨鱼。
张着巨嘴,露出满口尖牙的水中巨兽,腥臭味扑面而来,柳书同彻底傻眼了。
鲨鱼又一头扎进水里,回过神的柳书同赶忙摇橹,使出全身的力气,他很想骂自已蠢货,怎么没有想到水中除了鲛人还有其他生物呢。
汗水顺着下巴不停的淌,柳书同双手快抡成风火轮了,可是那巨兽在水下作怪,他几乎被累的双臂脱臼,却还是原地打转。
柳书同咬着牙,在心底咒骂,哪知鲨鱼也愤怒着,那点肉还不够塞牙缝的,猛地往上一冲,直接撞散了柳书同的船。
都没扑通一下,柳书同就身在水中了,弯刀也掉了。他拼命扑腾着四肢,竭尽全力的往上游,但他的速度又如何快的过水里的巨型杀手。
鲨鱼一个甩尾,掀起一股洪流,把柳书同卷的上下左右乱荡,他水性本就一般,又耗尽了力气,已经撑不住了,放弃了挣扎,认命的往下沉,最后的记忆是看到鲨鱼大张着嘴,朝他游过来,他的意识同光线一般陷入了深深地黑暗中。
柳书同以为自已被鲨鱼撕碎了,又或者在鲨鱼的肚子里等待一点一点的分解腐烂,成为它的营养。但他一睁眼就看到了蔚蓝的天空,一朵云都没有,干净的像块蓝色的绸缎,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穿着蓝色衣服的秦舟。
秦舟啊——
柳书同闭上眼睛,又用手臂遮住眼睛,片刻后撑地坐了起来。衣服头发都是干爽的,身上一点伤痛也没有,身下是细软的沙子,他正在思索这是什么地方,耳边传来啪嗒的水声。
他猛地扭头。那边坐着一个人。
如天空一般蔚蓝色的头发,戴着珊瑚做的头饰,冰绡制的衣裳很透,可以看到肌肉的纹理,一双腿修长而笔直,白的耀眼,双足浸在水里,挑着水花玩。
柳书同眯起了眼睛,那人转过头来,碧绿色的眼眸,最美的翡翠也比不上,歪着头露出天真唯美的笑,尖牙又显得有些俏皮。
柳书同拔腿冲了过去,把鲛人按在地上,手往后去摸,却突然想起来弯刀落水里了,他便用手去掐脖子。
鲛人不挣扎,也不害怕,就看着他,眼睛弯了弯。
柳书同恍了神,手也松开了,喃喃道:“是你救了我。”
“是啊。”鲛人笑出了声,声音煞是好听,抬手虚虚的抚摸柳书同的后脑勺。
柳书同眉一抬:“你是男的?”手往上,果然摸到了喉结,不过不是很明显,难怪他的声音也是细细柔柔的。
柳书同正要松手,鲛人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已胸上,“平的哦。”
柳书同沉默不语,这张脸怎么看怎么像女人,但胸确实平坦的可以跑马。
“我们鲛人一族本就是雌雄莫辨。”
柳书同哦了一声,忽的发觉这个姿势有点不对劲。他与鲛人几乎身体贴身体了,鲛人的腿又露着,皮肤光滑的像涂了一层油,有点腻的感觉,柳书同估摸着是他鱼鳞的原因。
柳书同想起身,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鲛人环住了他的腰。柳书同感觉莫名其妙,“你抱我做什么?”
“我喜欢你呀。”鲛人抬起头,在他唇上啵了一下,“我喜欢你,你把我救起来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了你。”
有件事柳书同骗了蓝雨柔,鲛人不是他捕的,而是捡的,鲛人当时搁浅了,浑身都是伤,尾巴卡在两块石头间,奄奄一息。
柳书同本来也不是为了救他,只是为了哄蓝雨柔开心,所以才治好了他的伤,但鲛人就认为是他救了自已,当然要报恩了。
鲛人的美与秦舟不同,这种美是很有攻击性的,充满了诱惑,柳书同觉得自已定力真的很强,换作其他人早就把持不住了。
鲛人眨眨眼,柳书同就一阵心旌荡漾,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眼里只有这个漂亮的生物。他喉头一紧,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咬了一下舌尖,疼痛让他恢复了神志,赶紧别开了头,闭上眼睛。
“我不好看么?”
“好看。”
“为什么不看?”
冰凉的手指拂过面颊,柳书同从里到外都打了个冷战,看他害怕的样子,鲛人又笑了起来,雪白修长的腿抬起来,环住柳书同的腰,碧绿色的眼珠如水波流转。
“都说鲛人是世上最美丽的生物,我只是没想到人类中也有这么好看的。”
“你是鱼,不要学人那一套。”柳书同躲开鲛人的亲吻,“不需要以身相许,我已经有爱人了。”
“我知道,可是你们人类不都是三妻四妾吗,我这么美,不会给你丢脸的。”
“这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柳书同道,“我的心里只装的下一个,不瞒你说,我有种感觉,我们上辈子就是一对,而我辜负了他,这辈子是来还债的,我要再辜负他,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真羡慕他,你这么爱他。”
柳书同黯然的想,可是他要死了。
“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一条也很爱很爱你的鱼的。”
“鱼我是遇不到了,人倒是遇到一个,可惜他不喜欢我。”
柳书同淡漠的拉开他的手和腿,坐到一边去。
鲛人也坐过去,头自然的搁在柳书同的肩上,“你来这里做什么,找我的吗?”
“钓鱼。”
柳书同随口道,挠挠后脑勺,有种被抽干了精气神的无力感,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鲛人趴在他身上,笑晏晏:“你好勇敢啊,竟然敢钓鲨鱼,我见着他也要跑的远远的。”
柳书同没笑,他心里难受极了。
鲛人不是传说,但是鲛珠能不能治秦舟的寒症却是无从考证,他没法带着一个不确定的理由残害一条无辜的性命。
可这也许是秦舟最后的希望了,一想到他处在水深火热的痛苦折磨中,柳书同的心说不出来的难受。
可是面对鲛人纯澈的眼,他真的下不去手,下的去也不能下,他现在被困在孤岛上了,想回去恐怕只有鲛人有办法。
既然什么办法都没有了,还不如回去多陪陪秦舟,算来他已经耽搁了大半个月了,不知道秦舟现在如何了。
69書吧
“我该走了。”柳书同站了起来,神色间带着焦虑,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回秦舟身边。
打眼一望,却是茫茫水域,仿若无边,而他在海中央的一片孤岛上,不到一个房子的大小,草都没长几根,满眼皆是沙。
鲛人踢起水花,用手接住,开心的不行。
“你的船坏了,你回不去了。”
柳书同蹲下去,温声道:“送我回去,就当是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了。”
鲛人眨着眼:“我已经报了。”
“你知道吗,我本来是来杀你的,可是我现在放弃了,所以又算我救了你一命。”
“哦。”鲛人眨了眨眼,垂下眼眸,复又抬起来,“你杀我是为了救你的爱人么?”
“不杀了,”柳书同摇头,“舍不得。”
鲛人就笑了起来,伸出手,柳书同慢慢俯下身,鲛人捧住他的脸,突然把唇盖了上去,又将他拖下了水。
柳书同突然觉得自已化身成了一条鱼,有种如鱼得水的自在感。鲛人的声音如潺潺流水一般进入他的耳朵。
“柳书同,既然那个人要死了,你以后就是一个人了,我知道孤独的滋味不好受,我也是一个人,我们在一起吧。”
周围的光线越来越黑了,鲛人还在把他往下拽,柳书同摇了摇头,双手推开,奋力的动着全身,往上游去。
鲛人游过来握住他的手,又亲吻上去,柳书同突然眼前一黑,等他醒来发现自已已经在岸边了,衣服头发还是干的。
鲛人就在旁边,半身在水下,半身趴在地上,碧绿色的眼珠幽幽的望着他。
柳书同将掌心贴着鲛人的头顶,长辈似的轻轻揉了两下:“谢谢你。”
“我祝福你们。”鲛人笑着落下一滴泪,泪又变成了美丽的珍珠,他把珍珠递给柳书同,“这个留给你做个纪念吧,别忘了我哦。”
柳书同沉声道:“小心别被人发现了,你们鲛人是不是只剩下你了?”
鲛人回眸一笑,“是啊,只有我一个了,很多很多年前就只剩我一个了,我本来已经习惯了。”柳书同皱着眉,还想说什么,却见他扬起漂亮的尾巴,跃入水中,再也没出现了。
柳书同把珍珠放进怀里,又扬鞭策马回到了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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