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10月14日,一场席卷全国,甚至在世界上都充满影响力的大运动突然结束了。齐三爷终于离开了牛棚,回到了自已家中。
当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再次推开那扇熟悉的大门时,他看到的却是满目疮痍。
院内的杂草疯长,肆意蔓延,遮天蔽日,从每一个目光所及之处蓬勃而出。一阵清风拂来,它们张狂地摇曳身姿,仿若向齐三爷傲慢地宣誓着主权。
齐三爷岂会示弱,他毅然抄起一把镰刀,与这杂草之军展开了一场鏖战。历经一日的艰辛搏杀,三爷总算将院内的杂草收拾得所剩无几。
夕阳西下,余晖如血,映照着那座破旧的屋子。
屋子的门窗皆被人拆除,那乃是清朝末年的老木工精湛手艺所成,许是过于精妙绝伦,竟惹来众怒。
屋内一片狼藉,除却坍塌在地的桌子和几把断了腿的椅子,再无他物。冷风呼啸着穿过空荡荡的屋子,扬起阵阵尘埃,仿佛也在为这凄凉的景象叹息。
三爷于这落寞的氛围中缓缓转了一圈,眉头紧锁,目光中满是凝重与无奈。而后,他踏着残阳的余晖,出门行至菜窖口,身影在昏黄的光线中显得愈发孤独。
菜窖里明显也被人翻腾过,许多东西杂乱无章地倒在地上。四周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息,角落里还挂着几缕蜘蛛网,随着从窖口灌进来的微风轻轻晃动。三爷移开那些绊脚的家伙,脚下的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这里遭受的侵扰。
他径直向正对着菜窖口的那堵墙走来,弓着腰,脚步略显沉重。到了墙边,他先是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拂去墙上的灰尘和蛛网,然后眯起眼睛,努力凑近墙面,脑袋左右转动,仔细打量着每一块砖。接着,他伸出食指,从左至右,再从下至上,缓慢而又专注地数着墙上的砖块,嘴里还念念有词。
数来数去,额头上渐渐沁出了汗珠,他抬手用衣袖擦了擦。最终,三爷将手按在了一块砖块上,先是试探性地按了按,随后深吸一口气,猛地用力一推,旁边的另一块砖自动凸了出来。
三爷神色紧张,满心狐疑,极其不放心地环顾着四周。他那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迅速扫过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迹象。
接着,他又脚步匆匆地回到菜窖口,目光如炬,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直到反复确认周围确实没有人后,三爷这才轻舒了一口气,伸出那双略显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砖抻了出来。
砖后竟然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空间,那空间虽说不大,却仿佛别有洞天。
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整整齐齐地存放着三爷本门的秘籍以及做法的法器。那古朴的桃木剑,剑身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清脆作响的三清铃,铃声仿佛能穿透灵魂。
还有那造型独特的天蓬尺,尺身之上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除此之外,更有各种各样的令牌,令牌上的符文神秘莫测。令旗迎风飘动,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辉煌。精致的葫芦,散发着淡淡的灵气。庄重威严的大印,彰显着不容侵犯的权威。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三爷在被抓前的那个夜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它们秘密地藏了起来。
齐三爷此时满脸欣慰,他那双饱经岁月风霜的手,带着无尽的感慨与深情,轻轻抚摸着这些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法器,口中喃喃自语道:“老朋友们,我们又见面了。这么久没见,真想念你们啊!”
卫建中对齐三爷有印象的时候,三爷已然是一位百岁出头的老人了。然而,说句实在话,尽管三爷年逾百岁,但常人看上去,当真没觉得他有如此大的年纪。要晓得,在农村,五六十岁的人往往就显得极为苍老了,更别提是百岁老人。
起初,卫建中喜欢跟齐三爷待在一块儿,仅仅是为了能吃上一口点心,以此满足自已童年时期的口腹之欲。然而,后来在听了爷爷讲述的关于三爷抓鬼降煞的故事后,卫建中便渐渐地从心底里佩服起三爷来。他不仅钦佩三爷那神乎其技的阴阳之术,更是折服于三爷为人处世的精神品格。
卫建中觉得三爷不像书中所介绍的那些榜样英雄那样刚直不阿、大公无私,也不像传统神话故事里的天师那般无情无义、明辨是非。在他看来,三爷实实在在是一位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汉子,相较于那些仿若神明般的英雄,齐三爷更多出了几分人情味。
正是怀揣着这般情感,在他爷爷离世之后,卫建中前往三爷家的次数也逐渐增多。待彼此熟稔之后,卫建中感觉他们更像是一对忘年之交。
“我说三爷,您家这点心可是愈发差劲儿了,这都算啥呀,您是不是把好的都给藏起来了,拿这些破东西来充数?”卫建中满脸厌弃,一边喝着三爷泡的花茶、吃着点心,一边满是鄙夷地说道。
“小王八蛋儿,你这嘴是越来越刁了,这么好的点心你居然还说难吃,你都吃过啥呀就这么张狂,去去,不好吃你回家吃去,别在我这儿混吃混喝的。”三爷说着就作势推着他往门外走。
“诶呦!老头儿打人啦,都来看啊,这老头儿打人了。”
“嚷嚷啥你,我告诉你,也就是你,换做别人我才不给呢。”说着,三爷伸手从墙柜里掏出一个纸包,纸包打开,里面放着四块“洋货”。
“看见没,这可是主家从城里带回来的,尝尝吧。”
卫建中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放进嘴里,那点心酥软可口,还带着浓郁的奶香,真不愧是“洋货”,简直好吃极了。
他对三爷说:“我说三爷,以后您有这个麻利儿拿出来,别老是藏着掖着的。”
“嘿!你这小王八蛋,这还不知足,再者说,你爹都叫我三爷,你还叫我三爷,差不差辈儿。”
“这有什么差辈儿的,三爷您忘了,我叫卫建中,我爸叫卫建设,建中,建设,我们听着就是同辈儿。”
齐三爷扬起巴掌,在卫建中后脑勺轻轻来了一下笑骂道:“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糊涂儿混蛋,你们这爷俩可真是绝配!”
“三爷,爷爷生前跟我说过您破母子怨,平阴阳阵的事儿,那些都是真的么?”
“假的,都是村民瞎传的。你看咱们村里的神像都给砸了,不也没出什么事么,所谓的神魔鬼怪也就是那么回事。”
“可是,爷爷生前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齐三爷不耐烦地说:“行啦行啦,别扯淡了,天都黑了,你要是愿意回家就回来,不愿意就住这儿,我岁数大了,不陪你熬鹰,睡觉去了。”说着,三爷起身进到了卧房中。
主家都睡觉了,再死乞白赖地呆在这儿可就太不懂事了。卫建中起身跟三爷招呼了一声,便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五月初的夜晚着实寒冷,卫建中禁不住环抱双臂,加快了步伐。一个人走在深夜乡间的小路上,要说不害怕那纯属瞎扯。
他在心中暗暗给自已打气,宽慰自已道:“卫建中,你怕个啥,牛鬼蛇神早就被收拾了,何况你还是童男,齐三爷不是讲过么,童男阳气最盛,鬼都怕阳气重的……”
就这么边想边想,他心里反倒愈发害怕了。干脆小跑起来,说来也怪,越是跑,他就越觉得身旁仿佛有无数人经过,耳边甚至能够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卫建中紧张地向四周张望,一会儿抬头瞧瞧,一会儿转头看看,一会儿回头望望,空荡荡的土路上哪有半个人影,可耳旁的脚步声却越发清晰,他甚至能觉察到周边的空气都变得更为阴冷。
后来,听三爷讲,独自走夜路最忌讳的便是转头和抬头,人有三盏天灯,左右肩膀和百会穴上各一盏,左右肩上的称作阳灯,头顶百会的叫做命灯,阳灯熄灭鬼煞扰,命灯熄灭鬼上身!幸亏那晚我碰到的并非什么凶神恶鬼,不然小命难保。
在民间,还有许多走夜路的禁忌,在这随便说说。
不要吹口哨:据说吹口哨容易吸引一些不明的灵体注意。
不要呼喊名字:走夜路时不要呼喊自已或他人的名字,以防被邪祟记住。
莫走偏僻小路:偏僻阴暗之处被认为阴气较重,容易有不干净的东西存在。
避免穿红衣:红色在某些传说中容易招惹邪祟。
不捡路边的东西:尤其是衣物、钱财等,可能是邪祟设下的陷阱。
出于本能,卫建中使尽浑身解数调动紧张的肌肉拼命奔跑起来,此刻他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赶快回到家中。
也就跑了十几米远,卫建中“咚”的一声撞到了一堵墙上,整个人在巨大的撞击力作用下被摔出去两步之遥。
他艰难地坐起身来,揉了揉酸痛的鼻子,心中暗自叫倒霉,怎么这么大的一堵墙都看不见。
他抬头望去,眼前哪有什么墙壁,前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那他刚才究竟撞上了什么!难道这就是老人们所说的鬼打墙么!
卫建中瑟瑟发抖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确切地说,他是没法动,他被吓得完全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方才所经历的事情太过超乎一个正常人的认知范围了。
正处于惊慌之中的他,又突然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周围没有人,四周确实没有人,可是,究竟是谁踢了他?卫建中疼得躺在地上,紧接着就感觉有人从他身上重重地踩过去,一个人,两个人……
“齐三爷,您睡了么,求您醒醒,快看看我儿子吧!”卫建设使劲拍打着三爷家的门。
“建中怎么了?”三爷还没来得及收拾妥当,趿拉着鞋,披着一件外套就给卫建中父亲开了门。
“建中半天没回来,我想着他在您这儿,就找过来了,没想到走到一半看见他昏倒在路上,而且……”卫建设欲言又止。
三爷着急地问道:“而且什么?你倒是说呀!”
“您看看就知道了。”
齐三爷跟着卫建设连夜赶到家中,卫建中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卫建设轻轻解开他的上衣,在胸口的位置竟然有一只黑色的脚印!
69書吧
“这是……幽冥鬼印!”
所谓幽冥鬼印,指的便是鬼的脚印,并且还不是普通鬼留下的,而是有些修行道行的鬼将踩在人身上所留下的印记。
人要是被体重较大的人踩了一脚,有可能会受伤淤血,从而留下一个红色的脚印。鬼由阴气构成,阴气比阳气沉重许多,所以从理论上讲,鬼并非传统认知中那种轻飘飘的存在,它的重量比人更重。
之所以鬼能够飘浮在空中且只在夜晚现身,正是由于阴阳相吸、阴阴相斥的原理。夜晚阴气浓重,鬼的阴气与大地上存在的阴气相互排斥,这才能够浮在地表。
鬼将的阴气更为沉重,人的阳气又强盛,鬼将踩在人身上时就会致使重量增加数倍。卫建中又是童男之躯,阳气原本就比普通人力强,强阳与强阴相互吸引,鬼将踩在他身上留下幽冥鬼印也就不足为奇了。
齐三爷拿来一碗刚刚蒸熟的米饭,在里面混入朱砂,搅拌均匀,随后用纱布包着敷在卫建中胸口的脚印处。没过一会儿,那纱布上竟然冒出一阵黑烟。卫建中只觉得一阵钻心般的疼痛,这疼痛令他从昏睡中瞬间清醒过来。
三爷赶忙对卫建设说道:“快按住他的手脚,别让他乱动!”
卫建设将卫建中紧紧按住,三爷取出一柄桃木短剑,用黄符包好塞在他的枕头底下。
神奇的是,随着桃木剑的塞入,卫建中胸口的疼痛感竟然消失无踪,不仅如此,胸口处还传来一阵清凉、辛辣的感受,恰似出了一身汗之后又抹上一大片风油精的滋味。
一阵黑烟从纱布包内缓缓冒出,三爷紧紧盯着那烟雾,唯恐出现什么差错。大约二十分钟后,黑烟消散殆尽。此时,卫建中感觉轻松许多,胸口那种清凉、辛辣的感觉也消失不见。
三爷将他扶起来,让他躺坐在床上,这时,他胸口黑色的脚印已然不见。三爷打开纱布,那里面的米竟然都变得如同被烈火灼烧过一般,粒粒焦黑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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