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乃雁山之余脉。其山势平缓,连绵起伏,宛如一条巨龙蜿蜒伸展,自青云而起,又入青云而终,恰似巨龙伏卧于广袤的平原之上悠然休憩,故而得称伏龙山。
山中古木参天,苍松翠柏纵横交错其间。
自明清起始,百姓采伐过度,然而即便如此,山中依旧是密林成荫,郁郁苍苍,这足以证明此地生机之旺盛,大自然的修复能力之强大。
山脚下分布着二乡八村,它们皆共饮一河之水。在这村舍之间,常常能听到鸡犬之声相互交织,此起彼伏。各村的村民彼此结姻,你来我往,交流从未间断,呈现出一幅和谐美好的乡村生活画卷。
齐三爷在被释放后,曾多次手持罗盘入山探寻。果然,正如张贵言所述,每次一踏入山腰,必定会被一阵极为强大的阳气冲击,以至于阴气的流动瞬间被打乱,罗盘的指针疯狂乱转,根本无法继续追寻大阵的方向。
三爷点燃一袋烟,坐在门口,神情郁郁,闷声抽着。
失去罗盘的指引,就如同失去了双目,在这茫茫山中,顿感迷茫无措。如此情形之下,究竟要怎样才能确定那阴阳八卦灵葬阵的方向呢?
69書吧
就在他正为此苦恼不已之际,隔壁忽然传来儿童朗朗的读书声:“题西林壁,宋,苏轼。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三爷听了,不禁思绪飘飞,想起自已儿时也曾追随着师傅学过这首诗。时光匆匆,恍然间,几十年已然过去。
师傅当年龙行虎步,何等威风,最终却也没能逃过五弊三缺之一的无后。最终,还是他这个徒弟为师父发丧送终。
那一年,自已刚刚二十五岁,正值意气风发之年,那时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振兴阴阳五行之术,凭借奇门之法护佑一方平安,成为一代天师,从而光宗耀祖。
没想到,数十年光阴已逝,这阴阳之术已然没落到这般田地,世间还有几人愿意将它学起?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三爷不断地念叨着这两句,追忆着那段锦绣年华,回想着那时曾经说过的豪言壮语,心中满是感慨与惆怅。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猛然间,齐三爷脑中如闪电划过,闪过一个念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如此强大的阵法,必定会对周围风水的流动产生巨大影响。既然在山里寻不到阴气流向,那为何不在山外通过先天八卦,推演出最为合适的大阵所在呢?
想到此处,三爷赶忙找来纸墨笔砚,迅速勾勒出山体的大概形态。接着,他将植被茂盛之处以浓墨重重遮蔽,植被稀疏之处则以淡墨轻轻染就,然后以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确定四面八方,神情专注,心无旁骛。
乾为天,居上为北。坤为地,居下为南。坎为水,居右为东。离为火,居左为西。艮山东南,兑泽西北,巽风东北,震雷西南。
乾、兑为金,坤、艮为土,震、巽为木,坎为水,离为火。
乾六、兑七、离九、震三、巽四、坎一、艮八、坤二。
齐三爷眼观图纸,双手不停掐算,最终确定,这阴阳八卦灵葬阵应在图中震位,也就是山体的西南侧!
若不出所料,那里应是山中一宽阔平坦之所,同时林中之木多为高大乔木,笔直高耸,直冲云天,以应雷、木之相!
齐三爷找到郑国华入山寻找震地,郑国华听后,当即找来村中保安队二十名精壮的小伙子,吩咐众人一切都要听从齐三爷的差遣。
这些小伙子们心中满是疑惑,明明前些日子村长还痛骂齐三爷是封建主义的毒瘤,怎么刚过几日,两人又好似什么矛盾都未曾发生一般。
他们试图运用唯物主义矛盾的观点来解释这个问题,却怎么也解释不通。
众人不禁感叹,并得出结论:处理人民内部矛盾实属不易,加强理论学习实在是很有必要。
伏龙山环境清幽,绿树成荫,在北方十月的天气条件下,更显得清凉宜人。倘若放到如今,这里必然会是一个旅游野营的绝佳胜地,门票价格定然不会低廉。
众人沿着山脚的土路徐徐而上,转过两道弯后,便可见一个天然形成的大坑。山中雨水顺势而下,汇聚流入坑中,形成了一片平静的湖水。水面平静无波,毫无波澜起伏,宛如一面巨大的宝镜镶嵌在山中。
围绕着这片湖水,原本有着几座前清民国时期修建的凉亭,本应是古香古色,别具一番情趣。然而不知在何时,这凉亭不知怎的得罪了人,被认定为封建资本主义奢靡享受的工具,百姓们突然对其恨之入骨,于是齐心协力将它们拆除了,把青砖灰瓦拉回家中建成了猪圈,将挑樑飞椽放置在地里绑作了黄瓜架。
青山悠悠,湖水油油,残砖破瓦立于其畔,野草烂石环绕其间。
实在可惜、可悲、可叹。
沿湖而上,此处人迹罕至,自然也就没有了路。众人不得不挥刀斩草、搬移石块,缓缓向前行进。待到行至半山腰时,三爷取出罗盘,果不其然,指针再度被阴阳二气所影响,开始胡乱摆动起来。
齐三爷脚踏罡步,在周边转来转去,最终确定,那股阳气是由南方而来。
三爷吩咐众人道:“都去南边寻找,那边肯定有什么阵法影响阳气流动,仔细一些,树上草里石下都要看,这阵可大可小,不要有一寸遗漏之地。”
众人排成一排,仔细翻找每一寸土地。半支烟的时间,一人突然叫道:“三爷!您来看,这是什么?是不是您寻的那阵法。”
草丛中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框竖着摆放,方框前方竖插着一枚,方框后摆着四枚五帝钱。
齐三爷看后大吃一惊,他回头将张贵言叫到近前,对张贵言说:“贵言,你来看看这是个什么阵法!”
张贵言俯下身端详,起身对齐三爷说:“此阵鸡喉为门,五帝钱为引,应该是本门的阔阳阵。”
“什么玩意儿?”郑国华问。
三爷说:“鸡乃是动物中的至阳之物,这鸡喉便是雄鸡脖子上的骨头,乃是雄鸡阳气所在。用鸡喉搭门,五帝钱作为引子,可以将天地间的阳气由一端吸入,经鸡喉门挤压,由另一端放出,从而加速阳气流动,增强阳气强度。原理有些像咱们村内的扩音喇叭。这是我本门的阵法,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说完,齐三爷看向张贵言,张贵言默默不语。
齐三爷见张贵言并无惊慌之色,而且他内心也极不愿意相信张贵言会在此布阵,阻碍自已寻找阴阳八卦灵葬阵。
毕竟,张贵言是自已唯一的徒弟,这么多年的朝夕相伴,三爷早就将他视作儿子一般。自已的儿子背叛自已,这是任谁都难以接受、不愿相信的。
倘若真是他布的阵法,那么……三爷着实不敢再往下想。
巧合,一定是巧合,必定是还有其他人会他这一派的法术,莫非师傅当年还有其他徒弟?
这虽然有些不切实际,然而相较之下,三爷却更愿意相信他的这个想法。想到此处,三爷一直紧绷着的心弦才略微放松了些,内心也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齐三爷满心愿意相信这个结论,而且似乎也只有这个结论才能够将目前所遇到的错综复杂的问题解释得通。
“三爷?这个阵很厉害么?你们师徒怎么都不说话了?”郑国华担心地问,这才将齐三爷从自已内心的矛盾斗争中拉出来。
齐三爷轻松地说:“儿戏,儿戏,此阵不过只是个放大阳气的工具而已,没有什么厉害的,既不会干扰天地阴阳主气流动,也不会对人产生影响,只是个基本的入门阵法,用脚踹了,阵也就破了。”
破了阔阳阵,众人继续前行。越是往山林的深处行走,道路就愈发难行。脚下的杂草丛生,乱石嶙峋,四周的树枝交错,藤蔓缠绕。好在有开山刀在手,众人奋力挥砍,劈开一条勉强能通过的道路。否则,若是贸然从那荆棘丛中穿过,任谁都要被刮下几两肉去。
走了许久,郑国华累得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好不容易找了块石头坐下,然后对众人摆了摆手,说道:“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大家坐下歇会儿吧。三爷,您拿您那罗盘好好看看,那破阵到底在哪?我怎么感觉咱们一直在兜圈子。”
不用郑国华说,三爷自已也发现了。自从破了那阔阳阵后,阴气的流动开始正常,罗盘也一直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指引。可是,走了这么久,却仍然没有发现大阵所在。莫非真如郑国华所说,他们一直在这山林中毫无头绪地兜圈子?三爷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
“谁身上带着红布?”三爷急切地问道。
“都是大老爷们儿,谁会带着那个东西。”郑国华无奈地说。
那时候物资实在是匮乏,不要说红布,普通的蓝布都只有工人阶级才能拥有,老百姓又能上哪里去找。在那个艰苦的年代,一块布都成了稀罕物,更别提特定颜色的布了。
齐三爷走到郑国华身边,笑容满面地说:“村长!咱们可都是苦出身,一辈子都没穿过几件像样的衣服,您是村长,镇里是不是曾经给您发过制服?”
“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那年也不知道是因为啥事儿,镇里给统一定了一批,每个村的村长和书记各发了一件,说是开大会的时候穿,你问这个干啥?”
齐三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郑国华身边,脸上堆满笑容,眼睛里透着一丝急切,说道:“村长!咱们可都是苦出身,一辈子都没穿过几件像样的衣服,您是村长,镇里是不是曾经给您发过制服?”
“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那年也不知道是因为啥事儿,镇里给统一定了一批,每个村的村长和书记各发了一件,说是开大会的时候穿,你问这个干啥?”郑国华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回答。
齐三爷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那就对了,您除了身上这套,家里指定还有余粮,我们可就不同了,没有了那可就得光着腚。革命工作那是大公无私的,我看您就贡献贡献吧。”
说着,齐三爷猛地伸手拽住郑国华袖口,腮帮子鼓着,使出全身力气一拉,“呲啦”一声扯下袖子上一大块布料。
郑国华瞬间瞪大了眼睛,脸涨得通红,急得跳了起来,他挥舞着双手,从石头上蹿起来叫嚷道:“齐老三,你这是干什么!”
三爷倒是不慌不忙,双手抱在胸前,微微仰着头,慢条斯理地说:“借你身上布,为人辨东西!”
说着,齐三爷神色凝重,动作沉稳地将手中的布条仔细地绑上一节小巧的树枝,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挂在了郑国华面前那棵高大的大树上。
做完这一切,齐三爷转过头来,郑重其事地嘱咐众人继续向前行进,并且语气坚决地强调千万不要回头观望。
众人见状,心中纷纷猜测,都以为齐三爷又布下了什么高深莫测的阵法。于是,大家都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顺着罗盘指针指示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在这过程中,没有人胆敢回头看上一眼,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敬畏和恐惧,生怕自已一回头便会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从而给自已带来难以预料的灾祸。
齐三爷一边全神贯注地根据罗盘指针不断修正前行的方向,一边动作利落地用开山刀在途经的树木上做下清晰的标记,同时还认真细致地观察着两旁树木的特征。
众人正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走着,忽然,前方一棵大树映入眼帘,只见那树上赫然挂着一节布条,而布条上拴着的,正是刚刚齐三爷绑上去的那节树枝。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不是刚才拴在那的布条么,怎么跑咱们前面去了!”郑国华满脸惊惶失措,声音颤抖着问道。
齐三爷没有说话,他面色凝重,默默走上前去,将布条解下来,翻来覆去地仔细辨认,果然,就是刚刚自已亲手系上的那一条!
鬼打墙!这肯定是鬼打墙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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