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照一手举着迷穀行走在前，说来也怪，明明还是一模一样的道路，他们走了不过片刻，前方便豁然开朗起来。
虞晚照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难以用语言形容自已看到的一切，外头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山洞，内里居然还藏着一个巨大的巢穴。
他们从其中一条道路出来，才发现原来周围还有无数条小径直通内里。如同蚂蚁的巢穴，四通八达，每一条路都可以通往外界。
他们站在一个平台之上，而再往前，是一个巨大的深坑。
这里漂浮着无数不知名的荧光生物，像是海洋深处的蓝色水母，在空气中缓慢的漂浮。荧光生物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一点并不足以照亮四周，可是这里却有着数以万计的荧光生物，散发出来的光芒足以照亮这个广阔的空间。
是的，广阔。
他们三人像是误入了异空间，在这里显得如此渺小。
“什么味道。”付嘉羽忽然皱着鼻子问道。
虞晚照皱了皱眉，也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诡异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是深坑里散发出来的味道。”沈行夷的脸色在那些荧光生物的衬托下显得分外诡异，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泛着深蓝色的幽光，如同鬼魅一般。
虞晚照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去看一眼那个深坑。
“你确定要看吗？”沈行夷忽然开口。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头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直觉让她远离那个巨大的深坑，可是她没办法远离，这是她必须见到的现实。
虞晚照挪动着双腿，一点点走到深坑边缘，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在看到坑底的景象时，还是没能忍住。
她瞳孔放大，面容扭曲了一瞬，不自觉地后退，却一下跌坐在地。
虞晚照扭过头，一手撑着地面干呕起来。
“小师妹，你没事吧？”付嘉羽走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背，不可避免地也看到了坑地的景象。
他动作一顿，也扭过头干呕起来。
沈行夷缓步上前，他站在深坑边缘，目光冷冽地看着坑底的一切。
那里存在着——
数以百计的尸体。
那些尸体不知因何缘故，并未腐烂，依旧保持着死亡时的姿态与神情。
修行之人视力极好，虽然只是匆匆一眼，虞晚照却依旧清晰地看到了那一双双不甘的、绝望的、充满着恐惧的眼睛。
清晰无比地印刻在她脑中。
那些尸体姿态扭曲，四肢交缠在一起，如同无数条缠绕的蟒蛇。
到处都是鲜血、罪恶、痛苦、绝望，那些难以疏散的情绪缠绕在一起，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压向她。
她捂住胸口，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双手撑地，头低低地垂着，眼前却忽然出现一双白色的靴子。
虞晚照茫然地抬起头看向沈行夷。
那双漂亮的、永远干净清澈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无知无觉地顺着脸颊流淌，在她下巴处汇聚成一颗豆大的泪水。
沈行夷盯着那滴泪水，看到它终于因为承受不住重力向下坠去，落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溅起一小片尘土。
“为什么？”虞晚照喃喃问道。
“什么？”沈行夷在她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
他的眼睛依旧那么平静，好像无论什么都不能让他掀起波澜。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明白，人命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知道生命宝贵，知道这个阵法害死了很多人，可是无论怎样的认知，都不如此刻真真切切地看上一眼。
那群在坑底堆砌着的，层层叠叠，毫无尊严死去的普通百姓。
甚至……她闭上眼睛，两行泪滚落。
甚至还有幼童。
只是为了杀了沈行夷和她，他们竟然毫无人性地杀害了那么多人。
她止不住地恶心。
胃里再一次翻江倒海，她偏过头去，可是腹中空空，除了酸水，她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们都是无辜的……”虞晚照趴在地上，眼神涣散，喃喃自语。
这些生命，也许并不全是因为她而死去，却与她脱不了关系。
她承受不起这么多条性命。
“他们的确是无辜的。”沈行夷漠然说道，“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弱者，注定只能被蚕食。虞晚照，如果你再这样趴在地上自怨自艾下去，他们就是你的下场。”
付嘉羽吐了一会，白着脸走了过来。
“大师兄，小师妹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你不要太过苛责她……”
“她是一个修士，修士如果连生死都无法面对，还如何修行！”沈行夷厉声道，看向她的目光如刀，划得她鲜血淋漓，“虞晚照，你也想死在这里吗？”
付嘉羽看着虞晚照苍白的侧脸，于心不忍地别开脸去。
“我不会死在这里。”虞晚照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
她抬起手，擦掉脸上的泪水，掌心的沙砾摩擦过皮肤，划开细小的伤口，混合着咸涩的眼泪，又痛又麻。
沈行夷站起身来，俯视着她，“那就站起来。”
虞晚照咬着牙，撑着地，狼狈无比地站了起来。
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要活下去，要亲手杀了那些将人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
就在刚刚那一个瞬间，虞晚照忽然意识到，自已身上究竟有着怎样的使命。
她看向沈行夷，他垂眸看向坑底，眼底晦暗一片，没有半分动容之色，如一汪亘古不变的深潭。
沈行夷不在乎这些人的命，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根本不会为了死亡而动容。
在凭虚派待得太久，见识了沈行夷的伪装太久，她差点就要忘记沈行夷的真面目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个死去的白月光，没有他在乎的人。
他最后会毫不犹豫地毁灭这个世界，会有比这里数以倍计的生命消失。
她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沈行夷没有在乎的人，那就让他重新拥有一个在乎的人。
她要让沈行夷——
爱上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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