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张烁前几日还和他说过,他的文章终于赶在进京前修改完成,到了这纤凝镇便可以好好休息了,调整好心态准备入京的秋闱。
他也记得,张烁的文章在书院里常年得第一,院中夫子们都对他的文章赞不绝口。
像是被控制了一般,他慢慢走到三楼,来到张烁的房间,终是开门走了进去。
他们昨天下午才到的汇缘客栈,本来也打算明天就走。张烁的东西就这样放在桌上,像是老天都在配合他一般,张烁的文章就垫在几本书籍下面,露出半角。
黄栢走过去,将文章拿了出来,上面的字迹称得上是挥毫列锦绣,落纸如云烟;加上那文章的内容,文笔流畅,华星秋月,不愧是乡试案首。
看着手中这份佳作,耳边似乎又响起楼下刚刚嘲讽他的话。
黄栢将手中的文章放回原位,手指恰好触碰到一旁的砚台,里面还有一些墨水。
鬼使神差的,他想:要是这墨水倒在了这文章上面,毁了这文章,就算是重作一篇,也要花费不少心力吧,接下来还要赶路,到时秋闱……
到底是真的不小心还是心魔作祟,黄栢将文章放回原位时,手指一动,那装有墨水的砚台就这样倾斜翻倒,他看着泛黄的纸张逐渐被墨水侵蚀,心中却是一抖;
黄栢啊黄栢,多年的寒窗苦读,书中圣人所教学的,便是让你这般作为的?他在心中自嘲,看着那已经被墨水浸透了的文章,想挽救却早已追悔莫及。
因着心虚害怕,他慌慌张张的出了张烁的房间,转角……便遇上了上楼的东方赤。
接下来就是被方知行和东方赤“接待”了一下。
——
矮桌上只有黄栢一人的声音,其余人都默默听着;煮茶的陶壶早已沸腾,正发着咕噜咕噜的声音,如同黄栢此刻的内心惴惴不安。
听着他慢慢说完自已的“罪行”,方知行点点头,转头看向张烁,启声询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就是他做的?”
张烁还沉浸在被多年好兄弟被刺的伤感中,被方知行一询问,才缓缓开口道:“我们两一同入住,除了店家,也只有他知道我的房间所在,再一个;
昨夜我回到房间,看见桌上那一片狼籍,还有我的文章……心中满是生气与疑惑,便下楼询问店家可有看见有人进了我的房间。
诗会在一二楼进行,我们住在四楼,当然是没有人注意。
我只好暂时作罢,之后看见黄栢的屋子熄了灯,以为是休息了,也没有多想,回自已房间重新写了一篇文章,所幸我记忆力与定力还行,马上就调整好了心态,将文章重新补写完成。
我熬夜将文章补好时,天也将大亮了,我也只和衣而眠了两个时辰。
醒来后去找黄栢,却是没看见半个人影,整整一天,我都不知道他在哪。
直至今天傍晚,黄栢出现在一楼。
我上前询问,却发现他根本不敢看我的眼睛,我问他去哪,他也是支支吾吾的。
种种迹象让我不得不怀疑,在我的不断追问下,他还是说漏了嘴。”
方知行一行人全程都没有插话,在黄栢与张烁两人的自诉下,事情也明朗起来。
东方赤也明白了,这个黄栢昨夜估计是做完错事后慌张心虚,才不小心躲到了他的房间去。
“既然真相大白,两位又想如何解决呢?”方知行也看出来了,这个黄栢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而这个受害者张烁,其实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大,而且,这中间的兄弟情谊……
两人一时都没有出声,方知行也不好说什么,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
69書吧
半刻钟过去了,东方赤最先打破了沉默。
“你们文人所修学的,都是书中的内容。除了伦理常纲,天地水木,这书中的圣人教你们如何包容他人,如何善待他人,同时也要求你们要这样做。你们也知道君子之交引人称赞”东方赤的声音沉稳有力,不急不慢,一字一字传入几人的耳里。
“可是,书中永远不会跟你们说,不要试图去考验你所谓的关系,也不要高估你和任何人的关系。”
东方赤见一行人的面色都有些凝重,心中暗笑,话音一转;
“然,总有人愿意为某些情感赌一把,而最终是输是赢,是幸是悔,也各有断论。这人心与七情六欲啊,是这世间最复杂的东西了……”
几人听着东方赤这番话,不由得看向他,特别是刚刚听了他作诗的白安几人,总觉着这东方前辈的话里满是沧桑,他们似是看到了他身后那几十年的经历。
听完东方赤的发言,几人一时没有说话,那黄栢更是羞愧得恨不得把头埋地里去。
几息过后,张烁起身,黄栢也随后跟着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两人走至东方赤面前;
“多谢前辈赠言,晚辈受教了。”张烁端端正正地朝着东方赤行了书院中的学生礼。黄栢也将腰压得极低。
正如东方赤所言,书中圣人所教的,多是天经地义,君子之道,人性本善;圣人们想要学子们以乐观的角度看待这个世间上的人与事。
书中只有那一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却不提人生来就有恶欲,只是这世间条条框框的规则将人性与欲望合理的束缚着。
张烁和方知行说了几句就上了楼,黄栢在他之后,其实他知道,张烁如此态度,是真的不会再追究此事,或许是因为眼下秋闱在即,或许是没有有力的证据,又或许是顾念着情谊……但
他们都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
黄栢两人的小插曲很快过去,最后也尊重张烁本人的意思,让他们自已解决。方知行一行人便也不再关注。
诗会也在刚刚悄然落幕,夜色已深,方知行与玉雅一行人心中思量着东方赤那段话,却也没有追问什么,一行人陆陆续续上楼休息,准备明日出发继续前往京城。
夜,客栈的各个房间陆陆续续熄了烛火,整个客栈也寂静无声。临街而望,只剩一间房间还发着淡淡的橘黄色的光
东方赤面前摊开着行囊,里面有一个方盒子,盒子朴实简单,却是用一把小金锁锁着。
他将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一把精致的匕首在烛火的照射下寒光四射,却是怎么也抵不住东方赤眼中的柔情与追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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