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澜不知道时殊的遭遇。
无人来通报他,他也将下人屏退了,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待着。
直到日上枝头时,才觉得时殊去得未免有些太久了。
约莫也是谈崩了吧。
这今后该如何,也得看时殊如何决定了。
“仙君!仙君!”
沈微澜蹙眉,抬起头,就见门外提裙小跑上台阶的时清婉,心头不由闪过一丝诧异。
她怎么来了?
时清婉眉眼带着一分焦急,小步不停地跑进屋内,匆匆向沈微澜行礼,语速飞快:“仙君,二哥被抓去书房审问,爹爹生气了,要请家法打他,谁也拦不住,还请仙君快些过去帮他。”
沈微澜愣了一下。
二哥?
时清婉的二哥……是时殊!
沈微澜霍然站起,一甩袖袍就消失在原地。
时清婉眨了下眼,气都没喘匀人就不见了,惊讶的神色从眼底闪过,转而化为更热烈的渴慕。
嘴角闪过一丝笑容,一转身,时清婉又提着裙子埋头往书房的方向跑去。
时府书房里,时严被口不择言的时殊刺激得不轻。
“混账东西!真当我治不了你?!”时严重重拍桌站起,牵动了伤口,又捂住胸口咳嗽起来。
时殊瞥他一个眼角,又笑起来。
“来人!上家法!今日必要叫这个逆子知道什么叫做祖宗规矩!”
时严挥开凑上来关心的时奕,厉声大喝。
老管家早等在门外,主人一声吩咐下来,立即有腿脚快的小厮跑去祠堂迎家法。
所谓家法,是时家老祖宗传家时留下的一根绞丝银刺皮鞭,鞭子上浸足了桐油。细小的银钩一股股地埋在鞭下,缠得紧实,一鞭下去就能刮下一层皮来。
时家子弟,若非犯了重错,不会轻易请动家法。
而被请了家法的,几鞭子下来就是皮开肉绽,体质虚弱被活活打死的,也不在少数。
时殊被押着跪在庭院中,周边围了一圈围观的时家子弟。
时严站于台阶上,朗声训诫:“时殊小儿,顽劣无知,忤逆犯上!今日特请家法惩戒,以儆效尤!”
各种目光汇聚在院中被扣押束缚的少年,骚动声窃窃私语声漫响成一片。
时殊无所谓地看着挥鞭试手的时严,眼底满是漠然。
“时殊,你可知错?”时严拖着鞭子,来到时殊面前,沉声斥问。
时殊只当没这个人,连个眼角都没给他。
一阵阴毒之色从时严眼底闪过,提高声音:“这孽子冥顽不灵,今日就当拨乱反正,叫他知错悔改!”
皮鞭一扬,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啸鸣,尾梢打在地面,击碎了一点地砖,尘土激扬,狠狠挥下。
沉闷的响声打在时殊的脊背上,鞭身飞扬,霎时间衣裳破裂,刮起一层皮肉,森白脊骨掩在斑斑碎烂的血肉中,血迹飞溅到地面,也流满了后背。
时殊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额上青筋暴起汗如瀑出,挺拔的脊梁却仿佛被这一击打断,弯了下去。
时严大喝:“孽子,你知不知错!”
时殊佝偻着脊背,额汗糊住了眼睛,酸涩难当,他模糊不清地盯着地面,慢慢地挺起身。
脊骨咯咯作响,筋肉暴在空气中,血似长练汩汩流淌,触目惊心。
一片吸气声四响。
“死不悔改!今日便是打死你这个逆子,也算为时家清理门户!”
时严下颌不住抖动,眼中精光闪烁,扬起带血的鞭子厉声痛斥。
皮鞭抽破空气高高扬起,时严干瘦的脸颊上肌肉抽搐,恨毒的精光在眼底闪动,嘴角扬起快意的弧度。
鞭子落向时殊的脊背,将触未触之际,一团灵光猛地出现四散爆开,强劲的疾风刮起尘土草叶,轰然炸响整个庭院。
嘈杂的惊呼此起彼伏,夹杂着痛极的惨呼,乌泱泱的人跌坐倒地了一大片,推推搡搡地抱怨尖叫,乱成一锅粥。
时殊低着头,冷汗从额角滑落,正神思恍惚之际,胳膊被人架住,以不容抵抗的力道从地面上拉了起来。
捆住他的绳索落地,血淋淋的脊背覆上一只手掌,温和的灵气从伤口流入,将那引动得脑海一下下抽搐的痛感化解了。
沈微澜扶着时殊,脸色沉冷,低声在时殊耳边咬牙:“你可真能耐,两个时辰不见,就把自已搞成这个鬼样子。”
沈微澜来了。
时殊僵硬挺拔的身形瞬间软化,那口梗在心口的犟劲儿一下散了,仿佛流浪者找到归途,埋首在沈微澜颈间,霎时热泪盈眶。
沈微澜回抱住他,不敢太用力碰到伤口。本想再训斥几句叫他长长记性,然而见到时殊惨状,又不忍心说出口了。
时殊已经这么痛了,他不能再火上浇油。
沈微澜瞬间心软,低低叹息,在他耳边又说了一句:“……我来了,没事了。”
尘土散去,时严倒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唤着,身上缠了一圈鞭子,衣裳皮肤都刮破了,挣扎着想爬起来。
时严呻吟着要起,不知触动了哪处伤口,猛地又趴在地上剧烈咳起来,灰头土脸狼狈至极。
“爹!”
“老爷!”
“家主啊!”
惊呼声四起,视线清晰了的时家人才发现他们的家主是个什么光景,叫嚷着跑上前,七手八脚地搀扶。
时严站起了身,推开在他身上拍打灰尘整理衣裳的几只手,脸色铁青地冲向沈微澜低声咆哮:“沈仙君是不是该给时某一个说法?!”
沈微澜揽着时殊,面色不变,轻轻撩起眼皮瞟了眼时严,懒懒散散地漫声道:“什么说法?”
摆明了就轻慢不屑。
时严脸色倏的阴沉涨红,用力挥袖指向时殊,咬牙切齿:“我身为时家家主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仙君怎么要插手我时家家务事?!”
沈微澜拂开时殊面颊上的发丝,撩到耳后,不紧不慢地回应:“修道之人斩断尘俗,时殊从我修习,便是我的人了。时家主轻易打骂,岂是将我的面子踩在脚下,还对修士不敬?”
不敬修士,于凡人来说,天高皇帝远的,可能还无甚大碍。
然不敬大能,还是活生生就供奉在家中的大能,这后果就不是一般家族能承担得起的了。
修道大能挥袖弹指间毁掉一座凡人城池都不是什么难事,遑论区区一个家族?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