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虞熙醒过来了,她从寒潭中飞跃而起一把接住了倒飞而来的沈含朝,顺带用白玉似的手掌轻飘飘地抓住了冲来的金轮。
金轮一下就熄了火。
而受了伤的吕鸿并没有退缩的意思,他已破釜沉舟自动废了双耳,准备再次蓄力发出一击。
即使,那鲛人看上去深不可测。
陆虞熙目光从沈含朝身上挪开,掀起眼帘,居高临下赏给了这名老者一个杀意凛然的眼神,接着将手中的金轮向着他掷了回去,还回敬了百尺寒潭的潭水。
寒潭之水化作万千冰棱刺向吕鸿,吕鸿如受万箭穿心一般被钉死在了地面上,就连元婴都没逃过这一劫。
解决了敌人,陆虞熙抱着沈含朝落在了寒潭边。
“少宗主?”
“沈少主?”
“沈含朝?”
陆虞熙喊了三声,可沈含朝就是那样半睁着眼,目光虚浮的看着她一动不动。
然后陆虞熙就抿着嘴与沈含朝的目光僵持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这人真是木头,怎么不知道跑呢?!”
木头人沈含朝中了她的术,回答不了她,唯有手中还紧紧拽着陆虞熙的衣袖。
陆虞熙又说:“沈含朝,你怎么和我所认知的人族有些不一样……”
那些人,卑微,怯懦,贪婪……
若要解开鲛人的术,那只有鲛人自愿吐出的内丹才有行。
陆虞熙扶起沈含朝,伸出右手轻轻捏住沈含朝的下巴带着她张开嘴,接着自已也缓缓张开嘴,催动自已体内的内丹现身。
在这个过程中她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灵力有些受阻。但是陆虞熙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脸,如果不及时解除沈含朝中的术,她将死于体内逐渐暴动的灵力。
沈含朝不能就这样死了,陆虞熙也不想让她就这样带走几天的鲜活气息。
一颗泛着大海光泽的珠子从陆虞熙口中慢慢飞出,眼见着就要落入沈含朝口中了。
但是发生了意外。
沈含朝突然就动了,然后毫无征兆就吻上了陆虞熙的唇瓣。
陆虞熙双瞳猛地放大,旋即反应过来的她立马想要推开沈含朝,可身上就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力,于是在深海活了千年的大祭司第一次体会到了窒息是什么感觉。
最终,陆虞熙右手凝起一丝灵气落在沈含朝后颈上,将她打晕了过去,然后费力的从沈含朝身下爬出来,微微喘息,目光复杂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沈含朝,长长的睫羽止不住颤抖。
接着往后一倒头又沉入寒潭中。
没过片刻,陆虞熙又去而复返,冒出了水面,在沈含朝头下垫了一件衣服,然后再次沉入了水中。
她要借这寒潭之水解一解耳廓上的烫意。
第二日,当阳光与晨风唤醒沈含朝时,她睁开迷茫的双眼,发现自已在地上趴了一夜。
沈含朝撑着头从地上爬起来坐着,等脑海中那混沌感消失,她看见身下叠放墨蓝色衣物与周围早已凉透了的尸体,她才想起了昨晚发生了的事。
诶?身上的伤怎么好的差不多了?
等下,陆虞熙呢?!!!
若是陆虞熙安然无恙,怎么可能就看着受伤的自已在地上趴一夜!虽然她用自已衣物给自已垫着头,但是也太敷衍了吧?
所以,陆虞熙该不会出事了吧?
沈含朝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将双手围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声的向四周喊:
“祭司大人!”
“陆祭司!”
“陆虞熙!”
哗啦哗啦……
寒潭里翻起一片水花,冰凉的水花毫不客气地洒在沈含朝背上。
“何事?”
沈含朝被激地猛一回头,瞧见寒潭中冒出头的陆虞熙。
不知为什么,沈含朝觉着今日的陆虞熙语气格外的冷冽,皮肤也更加苍白,烟蓝色的长发湿答答的贴在脸上,嘴上还破了个小小的伤口,显得尤为脆弱。
沈含朝忙蹲在池边,两只眼睛关切的盯着陆虞熙嘴唇上的伤口问:“你昨晚与那元婴修士交手受伤了?”然后从须弥戒中取出丹药递到她面前,“这是上品丹药,你快服下。”
陆虞熙水中的手慢慢蜷在一起,若不是突然莫名其妙运转不了灵力使不上力,这点小小的伤口早早该恢复了!
更何况,这伤根本不是那元婴修士造成的!
“不必,我没有受伤。”陆虞熙为了证明自已说的话,抬头向远处折断的竹林点了点,“昨夜那个元婴修士让你消耗的差不多了,不堪一击。”
沈含朝顺着陆虞熙所指看过去,那片乱七八糟的竹林中,插着数十根如长枪一般冰棱,冰棱下是昨夜那个元婴修士破碎不堪的尸体。
沈含朝心底蹿起一搓寒意:还好,那天陆虞熙在海底没对她这样。
“那你嘴上……”
“不知为什么我体内灵力运转好像受到了限制,就连力气都使不上。”
陆虞熙打断了沈含朝继续纠缠伤口的问题,很显然,罪魁祸首沈含朝根本不知道自已昨晚做了什么,那就干脆翻篇好了,她得尽快恢复灵力,不然如何能取回落入沈含朝体内的内丹?
内丹是她能接受族内信仰的来源,亦是鲛人族大祭司力量的源泉。鲛人灵力微末,全系托于大祭司身上,她是族人所唯一能仰仗的庇护。
可是,即使灵力恢复了过来,她又该如何从沈含朝身上取回内丹呢?
难道又……要不掐着沈含朝逼她吐出来?
“不是限制,昨晚我看见他们朝着你丢了些弹丸,炸开来一片白色烟雾,我起初以为是毒,可后来好像对我而言没什么影响,想来应该是对付鲛人的药物,他们是冲你来的?你早就知道有人要来偷袭?”
沈含朝忽然品出了点什么东西:陆虞熙知道晚上有人对她不利,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虞熙看向地上的几具尸体道:“人族果然卑鄙,竟用这种下作手段!”
沈含朝:……
两人想的完全不在一条线上,说的也完全不是一个重点。
“所以人族卑劣,这是你不愿告诉我你在清修时布下幻术的原因吗?”
是在……防着我?
听见沈含朝这么说,沉浸于愤怒中的陆虞熙乍然看向沈含朝,看见她那向来温润的眼眸中添加了几分委屈。
不是怒意,竟是委屈。
喉咙中的词句在唇齿间滚了又滚,陆虞熙终于将它说出了口:“那是我们鲛人修炼时所念古语的法诀,在你们听来像是歌谣,幻术也并非是我们所能控制的,我们唯一可做的就是避开世人。”
沈含朝眼中的委屈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所以陆虞熙不是在防着自已。
所以鲛人以歌魅惑渔民而捕杀这个传闻中,可能有些许误会?!
“这是我族性命攸关的秘密,还望少宗主别往外说。”陆虞熙不清楚沈含朝为什么那么开心。
沈含朝连连点头,甚至还起誓:“若我沈含朝此事泄露出去,便叫我在天劫下灰飞烟灭!”
陆虞熙脸色一变,厉声呵斥:“少宗主!”
修仙之人怎能如此轻易起誓?
沈含朝却笑着说:“已经许完了,你是不是可以多相信一点我了?”
这会儿沈含朝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全是期待。
陆虞熙无言以对了,倘若她不相信沈含朝又怎么会让她来替她护法,又怎么会将这些告诉她?
于是陆虞熙撇开头,用冷哼一声代替了默认,接着说:“你可有办法解了我身上的毒?”
沈含朝罕见的在脸上露出了窘迫的表情:“我,我并不懂医术,不过附近有个十里镇,想来那儿应该可以找到医修。”然后,她就摩挲着下巴看着陆虞熙问:“陆祭司,可还能行动?”
要入镇可是不许在里面御器的。
陆虞熙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如今能浮在水面上都是借了水的势。”
言外之意就是,动不了了。
沈含朝好似早就猜到了是这个结果,立马拿出了解决方法:“那……陆祭司是希望,我背着你去,还是抱着你去,或者是……我法器载着你过去?选一个吧?”
说着,还用手一挥,将社稷图展开在了陆虞熙面前。可惜陆虞熙修为比她高太多,她没法儿将陆虞熙收进社稷图中,但是她还是可以坐在上面的。
肯定不能将陆虞熙丢在这儿的,现在她灵力受限,万一那些想要对她下手的人又来了可就麻烦了。
陆虞熙听了沈含朝的三个方法,默默闭上了眼,由于昨晚的事……她更倾向于自已能走过去。
“得罪啦,陆祭司。”
见陆虞熙不出声,沈含朝直接跳入寒潭中,然后扶着陆虞熙的腰将她抱起来跳出了寒潭。
“沈含朝!”
毫无准备的陆虞熙就这样被沈含朝抱了起来,她只能恼怒的呼了一声。
“没了灵力护身,寒潭的水还是太冷了。”沈含朝说着运起灵力替两人蒸干了衣物,然后将地上那件墨蓝色的衣物又披在了陆虞熙身上,温文的说:“陆虞熙,别生气。”
陆虞熙就真的熄了火。
“那就……背吧,有劳少宗主了。”
是了,寒潭的水太冷了,显得沈含朝落在腰上的手尤为炽热。
“镇里人多眼杂,你我之间就直呼姓名吧,不要暴露了身份。”
沈含朝从善如流地背起了陆虞熙,召出了山河笔,临走之际还将地上之人烧做了灰烬,避免后续惹来其他麻烦。
可祭司大人还是头一回让人背,趴在沈含朝滚烫的脊背上,她有些紧张地圈紧了双手。
69書吧
感受到背上人的紧张,沈含朝跳上山河笔,笑道:“陆虞熙你可抓紧了,掉下去了,我可捞不着你。”
掉下去了,我可捞不着你……沈含朝说出这一句话,两人皆是一愣。
陆虞熙的注意力立马被这话转移了:“我好像在哪听过这句话。”
沈含朝也点了点头:“我也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可我明明头一次去北海的。”
两人就这样突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在日上三竿的时候,沈含朝背着陆虞熙到了十里镇的石碑前。
“到了。”
“怎么不进去?”
看见沈含朝立在石碑前不进镇,陆虞熙有些疑惑。
“不急,待我卜上一卦!”沈含朝摸出三枚山鬼花钱往空中一拋,再用右手握住,细细解了这一卦。
陆虞熙不懂卦象,靠在沈含朝肩头看了两眼,耐不住问:“如何?”
“自然是,大吉!”
其实沈含朝只是卜卦算一算这镇中哪儿有医修罢了,不然这么大的一个镇子,可够她找的了。
沿着卦象所指,沈含朝背着陆虞熙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进了一条幽暗的小巷子里,若不是一旁门边挂着块木板写着‘回春医馆’几个字,沈含朝很难将这儿与医馆联系在一起。
真的有人会将医馆开在这么偏僻的角落吗?
沈含朝踏入院内,小小院内中晒满了各式各样的草药,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草药的味道。
这倒是让沈含朝有几分相信这儿是医馆了,只是,怎么不见人影?
“不知此处可有医修道友?”沈含朝运起灵力朝着屋内喊了喊。
不多时,一个布衣布冠的年轻男子急匆匆地从堂内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高声回应:“有的有的,不知何方道友驾临?有何事?”末了看见沈含朝还行了一礼。
沈含朝背着陆虞熙不好抬手回礼,只好低了低头当做回礼了,背上的陆虞熙有样学样。
“我这……朋友不知中了什么毒,灵力运转受限,不知道友能否瞧一瞧?”沈含朝道。
年轻男子温和一笑,向着堂内抬起手:“这本就是我们职责,还请进去容我诊断。”
沈含朝将陆虞熙扶坐于椅子上,面对医修,陆虞熙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医修一探定能查出她的身份。
沈含朝在一旁安慰道:“别怕,相信我。”
陆虞熙这才放松了些。
年轻男子果然没有多言半句,只一心查探着陆虞熙体内的毒,即使他已经清楚了陆虞熙的身份。
片刻后,年轻男子有了结论:“这毒也不算复杂,就是你朋友摄入的量过大,我给她配几副药吃上几天就好了,就是……”
听见眼前医修说不复杂,沈含朝一口气松了下去,可后面医修又吞吞吐吐,沈含朝一口气又吊了起来,连忙问:“就是什么?”
陆虞熙跟着紧张起来。
“就是可能医药费贵一些,毕竟那些药贵……大概得有一块上品灵石。”
沈含朝一口气又松了下去:“我有的有的。”
接着她一探须弥戒,脸又垮了:她把所有灵石拿去买小人鱼了!
陆虞熙对上沈含朝的眼神的那一刻便清楚了沈含朝已身无分文。
作为鲛人大祭司的陆虞熙自然也有很多价值连城的宝物,但是那些都在海底,此刻她身上若非要说值钱的物件,那可能只有……眼泪了。
鲛人落泪成珠,只是,只是当着这两人的面叫她如何哭的出来?
陆虞熙攥紧了手说:“若不介意,晚一些我可……”
“不必。”沈含朝打断了陆虞熙,冲着眼前男子行礼道:“在下乃是太阴宗弟子,只是路上钱财遗失了。如若道友信得过,可否让我以符抵债?我替道友在这宅子中画一道镇宅符,可保道友子孙后代安康。”
年轻男子盯着沈含朝看片刻,尔后一笑点头:“好。今日是我开张头一日,我又将医馆开在这僻静处,你们能寻来我处,也算你我有缘。”
其实他是不大相信沈含朝的符咒能有她口中那番效果的,毕竟真能达到那种程度的符修岂会真拿不出一块上品灵石?光符纸都不止这个价格了吧?
可这回,他确确实实是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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