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深,王谌与宏福生靠在门边,屋内有阵阵药香飘出。
最初的两个男人没有对话,只是十分默契的又抽了一斗烟,感受着温暖的气息涌入肺里,在体内循环一周后带走大部分的疲惫。
王谌抽的有些急,咳了一声,他的眼圈通红,或许是被烟呛的?稀疏的胡茬与杂乱的头发肆意蔓延在这张原本还很年轻的脸上,这一切迹象都表明这个男人此时或者说最近几天的状态并不怎么好。
宏福生开口问向身旁的老友:“小宪的状况怎样?”
王谌道:“医官说大概这几天就能醒过来了,但还是叮嘱不能着凉。”
宏福生抚摸着房屋墙壁上的阵法纹路,指尖感受着屋内泄露出的温暖气息:“我家里有几块好的阵石,明早给拿来换上,效果能好很多。”
王谌没有拒绝老友的好意,轻声道了声谢,片刻后又道了声别,转身回家。
地震发生在沿海,震感极强但万幸伤亡不大,对更加靠近内陆的城市也并不过多波及。
王谌很庆幸如此,很庆幸自己的居所依旧温馨,他走在街上,听闻街边的小贩的争相吆喝声与叫卖声。王谌思索了片刻,还是在黄昏中的肉铺摊位上买了二两五花肉。
他拎着肉回到家,瞧妻子正努力从轮椅上伸长手臂,以求拽下晾衣架上的一件单衣。
王谌快步走向前,拽住了妻子的手臂。
那瘫痪女子瞧见丈夫,随即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瞧见上面破了个口子,想取下来帮你补补。”
王谌自然明白妻子的心意,他笑着将手上的猪肉放在对方怀里,轻声开口道:“我来吧,你帮我拿着这个。”
女人接着包裹猪肉的黄油纸包,担心的问道:“小宪怎样?”
王谌开口答道:“医官说没有大碍,过些天就能醒来,福生那边也帮了不少。”
王谌将单衣取下,随意披挂在肩上,推着轮椅上的妻子回屋。两人各司其职,女子开始翻出针线给王谌缝补那件坏了的单衣。王谌则是开始切肉,刀功纯熟,肉丝整齐划一,粗细一致。
只是他握刀的右手上缺了两根手指,手背与手心还有触目惊心的伤疤痕迹。
蒜薹肉丝不咸不淡,吃到口里却滋味十足。王谌向来很少喝酒,主要是怕耽误知晓阁的公事,但想到外甥已经没有大碍,他今日也难得想起小酌一杯。
酒过三巡,有些话终究还是不好憋在心里。
女子轻声开口,眼眸中隐有泪花闪动:“劝劝小宪,别留在阁里了,或者干些别的,回家这边也行啊。”
王谌听着妻子的话,沉默着为她擦去眼角的湿意。以往程宪只与他们说自己是在京城做整理卷宗的清闲文职,两人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开心,甚至深深以此为荣。
毕竟王谌在知晓阁的某个小小分阁干了半辈子,最后也只是做一些跑腿送信的小杂活。自家的孩子如今能在知晓阁总部整理卷宗,这便是做了与在朝为八品官差不太多的行当,确实给两人面上争了好大光。
只是这次程宪在家附近负伤,以往的所有谎言都被拆穿。王谌也是知晓阁成员,上头对于程宪的工作内容不会对王谌有过多隐瞒,夫妻二人自然也就知道了程宪竟然是阁中密探。
阁中密探很少,如此年轻的密探更少,况且无论官职地位还是职能权利密探都要远高于管理卷宗的文职人员。
但王谌也好,他的妻子也罢,他们不希望程宪做密探的工作。
其中道理也很简单,天底下没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每日刀口舔血。
王谌沉默不言,他了解自家孩子,自然也明白对方不希望让他们担心才会撒谎,他也清楚密探是个极好的差事。
可...他也亲眼见到了程宪腹部受到的怎样严重的伤,甚至差一点就把命丢了,若非随行的有截剑宗剑客或许此时已经死了。
王谌想了好多,看着自己已然残废的右手,又想起瘫痪了接近二十年的妻子。
最后男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等他醒了,我会与他谈谈的。”
说要谈谈那么自然会谈谈,但那要等程宪醒过来。
王谌收拾完碗筷,推着妻子出门转转。
常言语说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王谌晚餐后都会推着妻子在这座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小镇走上一圈,这是两人的习惯,也是两人每日最大的乐趣。
秋依琳此刻也有乐趣,她隔着鱼缸,看着沿街店铺中售卖的两尾金鱼。
她的黄色剑袍前些天被兽血上的咸腥味浸透,已经根本无法再穿,少女只好又换回了在山上时常穿的势剑院剑袍。
她与缸中金鱼对视,觉得其中一条赤色鱼儿仿佛身着红裙,此刻一人一鱼竟然有些相像。
如今徐弘霞一众人撤走,与洞窟小岛有关的全部事宜都交由知晓阁负责。
秋依琳则是被通知留下辅助知晓阁查案,少女对于通过蛛丝马迹拼凑事件全貌的工作并不擅长,只能有些枯燥的等待密探们的下一步行动。
少女站在街上看鱼,王谌推着妻子前进,城镇不大,自然会有相遇的一刻。
女子很有礼数的与秋依琳行礼寒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虽是坐着轮椅,但言行谈吐间满是大家闺秀气质,想来家境不错。她也热情表示等到全部事件结束后有意请秋依琳到家中做客。
或许是因为知晓阁与截剑宗更类似竞争关系,也或许是因为职位原因了解到少女身份的缘故,王谌相比于妻子要窘迫得多,口上只是重复着感谢秋女侠的话。
秋依琳自然想起了那日受伤的那名黑衣青年,继而想到徐弘霞在报告中对于青年的赞扬,记得那是个不错的人。
于是她拱了拱手:“举手之劳罢了,若没有程少侠拖住那头妖兽,或许勘探队所有人都撑不到我赶过来,应该是我代表全队向程少侠致谢。”
见到秋依琳如此回答,女子的表情变得有些精彩,她挥手示意丈夫停下,开始与秋依琳攀谈起来。
女子大概是个很爱说话的性格,最近这些日子的各种事又一直压在胸口,攒了好多话没有说出去。
于是两人的交谈变成她的单方面开口,最后甚至问起了秋依琳今年多大、家里祖上在哪、是否婚配、有没有意中人。
王谌尴尬的打断妻子的谈话,更加窘迫的与秋依琳道别,推着轮椅离开。
秋依琳看着有些奇怪的夫妻两人背影,笑着看他们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拐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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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回鱼店,指着刚刚那条与自己好像的大红色金鱼。
“老板,把这个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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