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清爽,羊肉软烂。
油花上飘着香菜,张凤梧食指大动。
席间气氛有些古怪。
陈星破天荒没有去粘着张凤梧。
张凤梧自然乐得清闲,不问原因,只想吃肉。
秋依琳也没有挨着邢仁,两人隔了好远。
邢仁则是愁眉苦脸,几次抬头想要说话却欲言又止。
秋依琳此刻俏脸依旧通红,下身缠着一件黄色剑袍,分明是一件中剑院大褂。
陈星大大咧咧,她此刻只穿着一件淡黄色贴身劲装,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穿着是否合规。和刘诗璇一左一右,与秋依琳就这么挨着,三人不知在聊什么,声音压的很低。
李晋内功最好,听力不错,离三女也更近。不得不听了几句。
他抬起头斜瞄一眼邢仁,面色古怪。
林莫伤的重,心情也不好,没有过来。
但座椅空悬一位,席间共六人。
张凤梧与邢仁相邻而坐,张凤梧身侧是李晋,往后分别是刘诗璇、秋依琳、陈星。
瀑布依旧湍急,水声离他们就餐的地方稍远,隐约能听见,却不烦人。
已经日上三竿,周围林中偶有猿声。
“拿些酒来!”张凤梧高喊,喊声夹杂着一些古怪音节。
树林一阵躁动。
一只小巧猿猴从树冠间荡出,毛色光亮洁白,面皮呈现蓝灰色,一双眼睛充满灵气,腋下夹了几个牛皮酒袋。
山上猴子通灵性,常替中剑院照料药园,所以向来不怕人。
白猿把酒袋扔给张凤梧,张凤梧也还了小猴子一条羊肋。
猴子作了一个揖,算是还礼,张凤梧挥挥手,将它打发走。
“兽王经?”李晋开口,心想你不是不能习武,怎的学会了中剑院的御兽法门。
“猴子聪明,嗓门大点就能听懂。”张凤梧摇摇手中的酒袋:“这猴儿酒可是稀罕玩意,尤其中剑院药园的灵果草药极多,酿酒更是不凡,羊肉油多,最适合喝酒解腻,第一口谁喝?”
张凤梧说得轻描淡写,李晋当然不信,宗里所有御兽术是中剑院法门,他作为中剑院长岂会不知修习如何困难?
与灵兽交流,最最重要一点便是气势,只有气势压过灵兽,这些畜生才愿意给人卖命。
而提升气势最直接方法便是修习内功。
内力深厚的人便有磅礴气机,气势最盛,修习中剑院各类法门也越简单。
李晋自问,自己内功造诣如果停留在在张凤梧这个阶段,自己绝对做不到如此自然的使唤猴子。
李晋接过酒袋,询问似的看向众位女子。
陈星摇头,刘诗璇摆手。
秋依琳因为体质原因,很少吃辛辣食物,也从不饮酒。
果酒入口甘甜,确是佳酿。张凤梧饮的豪爽洒脱,李晋喝的怡然自得,邢仁有样学样。
太阳升得更高些,瀑布水声渐渐变大,水花四溅,有水雾,有虹光。
此时饮酒是最好。
酒醇肉香,白日悠长。
张凤梧突然开口,眼神涣散。
原来他酒量不好。
白净少年站起身,拔了一柄切肉短刀,浑身气机也随之一变。
众人一阵惊愕,李晋离他最近,想要拉住他。
只是少年再无更多动作,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暖阳拨霭见齐云,青山花红好争春。”
“悬水瀑布飞匹练,几欲扶摇上青云。”
“彩光流虹暂饮酒,起而向北祭亡魂。”
“且笑天下多看客,待我一刀斩天门!
亘古不变的道理,男人喝酒爱吹牛。
陈星有些担忧,回院为他取些解酒水果。
刘诗璇内力不像李晋这般浑厚,身上伤势依旧不轻,于是随行一同回去。
这片空地便留下了四个人。
“刑兄弟,你觉得这边的天下怎样?”张凤梧开口询问,问的自然是大陈朝怎样。
这话题有些敏感。
李晋不言,秋依琳不语。
只是二人也没有反感,酒后胡言罢了。
“很好。”邢仁想着山下小镇的其乐融融,想起山脚镇民与截剑宗,与机关术的紧密联系,所以他回答的很自然。
只是他忽然又想起望春城里的混混帮派,想起那间有些冷的羊汤馆,想起成虹崖的温暖宅子与他的仆人,突然又觉得或许没有那么好。
他不清楚,于是最后一个‘好’字拖了好长的尾音,直到彻底没了底气。
他在妖族长大,从小一直作为奴隶,对人族王朝的感念很模糊,只有向往。
而等到他真的逃过来了,竟然直接摇身一变成了越海榜高手的唯一传人,背靠天下第一宗门,未来也一定会登顶武道。
如今他的背景与天赋,绝不逊色许多一流宗门的嫡传弟子,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所以许多东西与事物大概是他这辈子也不会接触了。
不接触便没有概念,今天没有概念,以后自然也不会有,这与心性是否成熟无关。
在场没有概念的还有另一人,这人刚把手里短刀放下。
“父亲想过让我当宗主。”张凤梧开口,却有些惆怅意味,全无刚刚抽刀时的豪迈洒脱。
秋依琳心想:“你不是不会习武?”
李晋则咳嗽一声,暗道一句:“果然。”
69書吧
张九绝何等人物,经脉不全对于这种武道登顶的大宗师来说也不过是稍棘手一点罢了,怎么会没有解决方法?
张凤梧自饮自斟,又灌了一口酒。
“我不想当,他又想让我进京。”
“其实宗主也好,做官也罢,我都不认为我能做好。”
“我爹说我出生就在山上,哪怕后来不能习武,那也是一直住在山上。”
张凤梧目光向更远处的山下,看向云雾中。
一片空白。
张凤梧曾想起一本书,书中有一句话大概可以借用在这里。
“一个人所能承担的最大责任,是和他能行使的最高权力所对应的。”
责任越大,权力越大。
秋依琳知道这句话,摘自《天顶剑仙》。
“我不认为自己比山下的人好,也不认为自己能扛起如此之大的责任。”
初代宗主张云开宗立派,从无到有。
张九绝也在截剑宗摇摇欲坠时毅然继位,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他们都有过波澜与起伏,只有张凤梧不同,他在山顶出生,从出生就晒着太阳,想向下看,云雾却遮住眼睛。
这样的人当怎么可能把云层拨开?
而又有多少这样在山顶出生的人稀里糊涂进了京?稀里糊涂做了别家宗主?
邢仁不知道,张凤梧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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