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月半,文毓青终于又回到了不耀院,熟悉的气息让她无比心安。
盛开的流苏树下,多了一架秋千。微风拂过,秋千与花,轻轻摇曳。
文毓青仿佛还能看见苏姐姐在秋千上的风姿,还能听见她的低吟浅笑。
下人们见着归来的大小姐,皆如沐春风,欢喜行礼,院中一派美好和谐。
文毓青的嘴角也不自觉上扬,手指拂过秋千,神交于心,好像能听见苏姐姐对她的告诫:“自保,自爱,自强!”
彤云山一遭,文毓青旧我已弃,如今回来,断不能再重走从前的老路。
纵容隐忍只会养大恶人恶念,心慈手软、一味忍让也只会让自己退无可退,陷入绝境。
她一步一步重走不耀院,小径、回廊、翠竹、芳草……一切如故,谁又知道,她虽未重生,胜似重生。
还是习惯性地往书房走,妙松雅竹一如既往地准备了笔墨纸砚,哪怕苏姐姐在的时候并不写字,她们也守着一颗丹心,和大小姐一起保持着这个习惯。
如今书房主人回来了, 沉香重又燃起,宣纸铺开,镇尺推平,文毓青执笔蘸饱墨汁,沉下手腕,一个“定”字,洒脱挥就。
“定!”雅竹不由自主念了出来。
“定!”文毓青好像是念给自己听。是的,她要定,安住当下,过好每个刹那。再也不委曲求全。
这一夜,她在自己的床上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安稳无梦,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醒来,妙松过来服侍文毓青洗漱。
妆镜里,妙松欲言又止的样子,叫文毓青黯然。
从前对她们要求严苛,不耀院里不许谈人是非,不许无事闲谈,不许高声喧哗,也不许低声窃语……这不许那不许,下人们虽然规矩,但畏畏缩缩,毫无生气,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如此枯燥乏味的主子能带出这俩忠心不二的丫头,也是不易。
苏姐姐来的这段时日,帮她整肃了恶奴,团结了人心,院中人人欢喜,文毓青更加由衷钦佩、想念苏姐姐。
别人不知晓,可是妙松雅竹是知内情的,她们一如从前,小心翼翼。
唉……文毓青在心中微微叹息,“妙松,有什么事吗?”
见大小姐面色柔和,语带温情,妙松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大小姐可还记得昨日在御街上遇见的卖身葬姐的小哥?”
“自然记得。”那个破碎忧伤的少年,她怎能忘记?
“那人昨晚在大门口跪了一夜,如今还跪着呢。”妙松一向心善多情,没说两句,眼眶又开始发红。
“为何?”文毓青回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妙松,有些意外。
“那人说既卖身予大小姐,便一辈子是您的牛马了……”妙松动容。
正在研磨的雅竹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眼中满是钦佩。
“去将他带进来吧!”
“是!”仿佛预判了大小姐的决定,妙松飞快起身,往外跑去。大小姐面冷心善,她们又如何不知?
不一会儿,妙松就将那人带进了不耀院。
只一晚上的功夫,除了满脸倦容,小哥身上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
血迹渗出单薄破旧的衣衫,叫人于心不忍。
跪了一夜,腿脚有些不听使唤,小哥踉踉跄跄跟着妙松,走进书房。
正在写字的文毓青放下手中毛笔,皱眉关切,“这是怎么回事?”
小哥挺直身板,想要做出无虞的样子,却动作太猛,扯到伤口,疼得他倒吸冷气。可他还是尽量和缓地说:“小伤而已,不碍小人干活的,小姐放心!”掷地有声的话,倒不失一个男子汉的气概!
妙松看不过去了,低声对文毓青说:“门子说,昨儿个,外面传了一些……关于大小姐……不好的话,小哥听不过去,与人理论,他们以多欺少、恃强凌弱!小哥硬是不求饶,所以才……”
话未说完,雅竹将拎来的药箱往桌上一掷,隐忍着气愤,“真是欺人太甚!”
说着就要去查看小哥的伤势。医者父母心,雅竹一向淡然。可是小哥却不愿意,他闪过身子,脸一红,支支吾吾道:“不……不用……”
文毓青被他害羞忸怩的样子逗笑了,这才仔细端详起他: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少年英姿,却是铁骨铮铮,一身傲气。
愈发想不通,他为何甘愿为奴?
“为何不要自由之身了?”文毓青还是说出了心中疑问。
扑通一声,小哥往地上一跪:“自由固然可贵,恩情却不能不报。说好的卖身葬姐,如今家姐已下葬安息,我便要履行诺言,此身今生便为小姐所用了!”说完,坚定地重重磕下三个响头后,双手高举自己的身契,求文毓青收下。
文毓青见他言辞恳请,决心甚笃,暗自赞叹他的一诺千金,重情重义。倒不如全了他的这份赤诚。
她命雅竹收下他的身契,小哥这才如释重负,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小哥又珍重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帕小包,是昨日文毓青给他包银钱用的。小哥将锦包递给妙松,“家姐安葬用了银钱已足够,小姐的首饰小人不敢妄动,只能物归原主。”
别看小哥身上伤痕累累,这锦帕却是干干净净,一丝污渍也无。
就连雅竹也第一次这样动容,小哥人品贵重,实属难得!
文毓青心中赞叹,连连点头。
“看你的样子,像是会些功夫?”见他身形虽瘦弱,举手投足却是果断利落,眼神清澈机敏,文毓青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是的,家父在世时,曾传授过些拳脚。”小哥如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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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毓青点了点头,“可愿做侯府护卫?”
“小人只愿为小姐看门护院!”小哥抱拳,坦诚又坚定。
见他颇为执着,文毓青笑了,成人之美,亦是慈悲,何乐而不为。
“那你便留下吧,等下雅竹为你包扎好伤口,你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几天,伤愈后,你便是这不耀院护卫了。”文毓青留下了她,“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傅佳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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