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哥哥的眼睛,或许也是不想。当初我要做这件事情,就没有想过要瞒着所有人,特别是你,哥哥。因为我想赌一赌你在你的亲姑姑抬手要打我以后,你是否还会因为那道可有可无的血缘关系,而偏向她们?还是说我与你同住多年的亲缘关系足以碾压这道血缘关系?但现在看来,或许我终究是输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哥哥用平淡的语气说着,但我不知道下一秒,他会不会突然严厉起来。
此时我的内心犹如布满交杂错乱的野草,我不知道该哭,该闹,还是只能作为一个寄宿者默默的忍受。我沉默着,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是在忍着什么……不对,我眼睛怎么不自觉的湿润了……我……
原来真实的我,是藏在满是杂草的内心里偷偷哭泣的小可怜吗?
正当我的眼泪快要从下巴滑落的时候,一双温暖的大手托住了它,还有我悲伤的脸庞。
我怔了一下,大手慢慢将我的脸托起。直到看到了哥哥的眼睛。
哥哥眉眼并没有皱起,反而耷了下来,他的眼睛似乎比往常更亮了一些,就像一对闪亮的步摇,在夜里熠熠生辉。他的手,在此刻,融化了我下巴与眼角间冰冷的泪。他笑了,和往常的坏笑不一样,他好像也在压抑着什么似的,甜甜的嘴唇隐隐多了一丝挣扎。
“傻啾啾,你不会再多忍两天呀,我们家的床单都快被咬成渣了。”
听到这里,我看着哥哥的眼睛呆住了,我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和感觉……刚刚不是哥哥你用那种态度让我自已一个人弄那么久吗?
“哥哥……我对不起……”我一顿一顿地,这时我脑袋嗡嗡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哥哥,就从嘴里吐出一小句道歉。
哥哥掐了一下我的脸,脸朝我贴近。温柔地跟我说:
“下次有人欺负你,不管是谁,想做什么直接让哥哥帮你去做,别脏了自已的手。”
哥哥用温柔但又极其平淡的语气,在我耳边说出了这句话,却震彻了我的心底。原来你还是选择我了吗?
“其实我早就想让她们走了,只是她毕竟是我的亲姑姑,是我爸爸的亲妹妹,我不能直接下逐客令。但我也不是没有准备的。”
听到这里,我好奇的望着他的眼睛,此时我才发现,他的眼睛里真的藏着一整片星空。
“今天你知道我们去了哪里吗?”
“你们去市一中了?”
“嗯哼,但是郑佩希不想去,她说那里的老师太严了,她不喜欢。今天斌猜哥哥的妹妹也跟我们一起去了,她也接受不了,哈哈,就直接……自已偷偷溜回去了。”哥哥略带笑道。
“然后呢,我们本来想着明天再去我们的国门去看看,但是今天你又弄出了这事儿。本来还想着,如果她真的去你们的学校了,我在做打算。”哥哥直起身子,转了转眼珠子,接着说道:
“其实,无论她在哪里读,她和姑姑都不能住在这里。下个月我去上大学,这让我怎么好好在学校住下呀?都不知道她们会把你欺负成什么样子。所以她们必须尽快走。”
我听到以后,才知道原来哥哥是站在我这边的,那之前他对我的疏离,也是为了不让郑佩希嫉恨我吗?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高兰国为什么强制所有的中小学生走读吗?”
“不是因为国家重视家庭的独立,还有防止校园霸凌的发生吗?”
“不单单是这个,其实国家留有一手,就是为了防止高考移民。”
“高考移民?”
“对,高考移民。咱们隔壁的安义国就是上上下下都喜欢搞高考移民,因为他们的资源分配的相当不均,资源主要集中在东南部海湾的首都,如果让资源好的学生去资源差的地区考试,会造成巨大的不公平,而且还会导致资源更加失衡。”
“安义国采用的是‘三年学期制’,就是你从外省的学校转过来的话,你要比别人多读三年的书,才能拿满平时分,才能去自已想去的大学。我国搞现代教育的时间更长,我国当初也考虑过用这种方法,但是后来被时任总理范慧荏给否决了。第一,这种方法并没有任何效果,虽然缓解了当届学生的公平,却加剧了后三届学生的压力;第二,有钱有势的家长他们等得起也耗的起,交的起后三年的复读费,而经济条件不是那么好的人家又要消耗家里的资源,一般不搞移民,就只能接受富贵人家的吊打了。”
“我国虽然不搞户籍制度,但是会有‘房产居住证’,任何没有居住证的人只能算寄居人,寄居人是无法申请就读于房屋所在市区的中小学的。办理居住证一个就是你得有自已的房子,你可以是买的,也可以是租的但是租房子也是有限制的,租房子的大人如果带着未满高考年龄的孩子搬来住的话,是要通过审核的,需要对孩子前居住地进行全方位的成绩调查,发达地区成绩高的不能居住在非发达地区,这是有一个标准的;第二,你可以住亲戚家,但是……”说到这里,哥哥突然手插裤兜,得意的看着我。
“但是要得到你这个户主的同意?”我猜测着说道。
“也要通过你这位户主的同意。”
“什么?我?户主?”听到这里我感到很疑惑。但是有一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也许哥哥没有说错,也没有在开玩笑。
“对,你,户主。”
哥哥说完从背后拿出了一沓文件。我打开一看,眼睛里一股暖流直冲了上来。
郑伯伯遗嘱:
“我如今已知自已命不久矣,膝下唯有一子和挚友之女,一恐日后子尚年幼,会被财产争夺所伤,须有一人能在子无能力佐佑之时来行使相应的权力;二则我觉挚友之女张芊秋,心地善良、蕙质兰心,有早慧之质,我甚喜之堪比亲女;故亦将其任命为该房屋的下一任户主,与子具有同等的房屋处置权力。如遇任何有关房产的事宜,需二人共同商议决定……”
看到这里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已的泪水了,我不知道是该感叹郑伯伯与我父母的感情,还是该为郑伯伯对我的信任而感动。这栋房子,是郑伯伯操劳了一辈子的最大的收获,是他用血肉铸成的壁垒。我与伯伯除去不懂事的那几年,相处的岁月也不过屈指可数。
还记得当年我趴在书桌上,看着郑伯伯写字,我就说看不懂。郑伯伯告诉我那是行书,还手把手教我运笔,我那时候可爱写了。那时候还没有手机,我晚上无聊的时候就会写几笔,郑伯伯就夸我聪明,是个小神童,以后搞艺术这块肯定是栋梁之才。当时还和哥哥比,哥哥还不服气,结果有一次他把我的书法作品拿错带到学校,他的同学们都惊叹他有那么厉害的妹妹,纷纷都高看了他一眼,他靠着我威风了一把,后来的他也转变成了我的迷弟,平时和伯伯练字的时候还来给我端茶倒水呢。于是我从那时起,就开始沉迷于文学。
现在看着纸上熟悉的笔法,只觉心头好似被捆绑住,无法挣脱出来。勒痕缠绕在心脉,让我的呼吸都变得如吸入硫烟般酸楚。
我颤抖地翻开房产证的复印件,“张芊秋”如此醒目的三个字瞬间映入我的眼帘。让我震撼之余,更让我的眉头显得沉重。
郑伯伯……
您和哥哥是我张芊秋这辈子最亲的亲人,也是我这辈子的恩人。感谢你们对我的好,对我的信任。
正当我沉浸在回忆过往的时候,哥哥的一番话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
“其实,姑姑她们这次来可能不仅仅是想来城里念书那么简单。”
听到这句话,我心头一惊,心里有一个可怕的猜测涌上心头。我抬头看着哥哥,此时哥哥之前的笑容消失了,转而无比严肃。
“她们可能还是奔着我们的房子来的。”
果然,这很符合姑姑的人设。
“其实当年姑姑不与我们来往也是有原因的。当年我们家庭还不似现在这般富足,我们家只有爸爸上了大学,而姑姑那时候成绩也没有爸爸好,所以只能呆在小县城里过了半辈子。但是姑姑也是一个很要强的人,你看郑佩希为什么也姓郑也就知道了。”
听哥哥一讲,我似乎也注意起来了,之前很早我就听说,姑姑本名叫郑雅莲,当年似乎嫁给了一个姓尉的商人,生下了郑佩希,后来又与那个商人离婚了,还是把郑佩希抱来养。
“她一直不满为什么哥哥能到大城市里当公务员,分配得大房子,而自已只能窝在小县城里当个家庭主妇。虽然得享富足,但心中十分介怀当年爷爷为什么毫不犹豫地就把大学名额给了爸爸。她便因此嫉恨在心。所以哪怕爸爸走了那么多年她都未曾来看过我们。”
听到这里,我心里还是对姑姑生起了同情,毕竟那个年代,世界各国都很难,接受教育本来就是每个人应得的权利,在那时却成了奢望,更有后来郑爷爷也不好好跟姑姑讲一下就那么果决地搞,任谁都不太能欣然接受自已的父母这样。虽然姑姑成绩不如郑伯伯,但也不代表她应该成为被忽视的对象啊。但站在我的角度我又实在可怜不起来她,毕竟这件事与我无关,她为什么还要如此针对我,难不成是嫉妒我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享受了她都享受不了的东西吗?还有这些东西都是郑伯伯辛辛苦苦挣来的,成绩、公务员、还有这所房子。房子都是公家给的,姑姑不会以为她也能考上公务员吧?其实这么多年她完全可以先好好经营自已,依靠姑爹先把经济基础打好,再去接受教育提升自已,我记得之前姑姑和姑爹也是很好的,估计后来还是因为姑姑执拗的性格,导致相看两厌了吧。
所以,我也实在是无法同情她,有些时候太轴了,也还是很会招人厌烦的。
“所以,我感觉她必定会在不久发作,我们必须要有所准备。”
“嗯!”我点了点头。
“所以说了那么多,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本来早就打算先劝他们搬出去,我想她也一定会搬的,她还要放松我们的警惕,这两天住进来只不过是来打探一下我们,她肯定不会常住的。”哥哥讲到这里,又突然笑了起来。
“不过你赶了也好,省得她们来打探了。话说你是用什么办法把那些蚂蚁弄到房子里的啊?我记得她们之前锁门的。”
听到他开始向我发问,我也笑了起来,带着他到厨房水槽下,翻出了我的作案道具。
“嚯,你还真是聪明啊,能搞来这些东西,还能掌握的那么好。小坏蛋。”哥哥说着,宠溺地用食指勾了勾我的下巴。
我们四目相对,笑了。
由于我也忙了一晚上了,哥哥就煮了一碗挂面给我,吃完了挂面,我又跑去洗手间刷牙漱口。
当我出来之后,看到哥哥还坐在客厅,我过去一看,他手里拿着一摞照片,竟然是我小时候的照片。
我的下巴搭在哥哥的肩膀上,看着他翻出了以前郑佩希和我们的合照。
看到这里,我就把脑袋缩回去了。然而,哥哥却在此时开口道:
“哥哥知道你在想什么。姑姑虽然是我的亲姑姑,爸爸的亲妹妹,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现在,你才是哥哥在这个世界最珍视的人。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包括她们。”
哥哥说完,用双臂把我环抱了过来,我就软软地贴在哥哥的胸口上,感受着他强大有力的心跳,那声音似乎真的会说话,它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我并不是一个人,起码他在。我把我自已放空于这昏暗灯光下的洁白,将它当做此生的月光。
我闭上眼,想继续沉浸在这里,哥哥似乎也默许了。我只知道此时在他的怀里有我的全世界,现在你也是我世界上最珍视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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