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洛见小神医的眼神不再空洞无光,“安年,我很认真的再问一次,你愿不愿意与我结为夫妻,相亲相爱不相离,相互支撑到白头。”
小神医看着禾洛的嘴一张一合,把刚刚的话又说了一次,短暂消失的五感瞬间回到身体,他能感觉她的手温温软软的覆在自已的手背上,他能看到坐在身旁的她此刻身体微微倾向自已,近到他看到她眼里眼睛映着的自已,近到他能轻而易举的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清香,近到她似乎是在与自已耳语,就这样,自已原本有些发凉的身体瞬间被点燃。
他想他是愿意的,一千个一万个的愿意。
可是...
他咬着腮,直到嘴里尝到血腥味后,才红着眼说出了这三个字,“我不能。”
禾洛感受着小神医的手从冰凉变成温热,看着他眼中的迷雾才散去,这会儿又被染红,明明看上去似有千言万语,却怎么都咽下了呢。
单凭这三个字可打发不了她。
禾洛拿出耐心来,“已经成过亲了?”
小神医,“没有。”
禾洛,“那是定过亲了?”
小神医,“没有。”
禾洛,“有其他钟意的人?”
小神医,“没有。”
又回到你问我答的状态。
禾洛看着小神医一边摇头一边说没有,所以到底为什么,难道说是自已推测错了,禾洛收回手,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小草,即使被踩平,也会努力的再直回去,就像是喜不喜欢、愿不愿意这件事情,强迫也只是一时的,反抗才是永久的。
小神医感觉到手背一轻,瞟到禾洛在收回手,他下意识的微微动了动手,想要留住什么,却只是抓住一把空气,随着手掌用力都也都消失了。
禾洛皱了皱眉,那些复杂的她想不通,但她目的明确,她可以接受小神医‘不愿意’,只不过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半途而废,略有失望的开口问道,“难道是小神医不”喜欢我?
小神医似乎明白禾洛将要出口的后半句话,禾洛误会他那一点都可以,唯有这一点不可以,于是急急忙忙的否认,“不是!”
话刚出口,才发现自已大胆的打断了禾洛的话,于是赶紧又道歉,“对不起。”
嘴快于脑子的否认——绝对没有说谎。
禾洛变回原来的姿势,双手在身侧撑着微微后倾的身体,继续看天上的云。
“既然不是,那就没有什么不能的。”禾洛想主动权终于又回到自已手里。
小神医看着她就坐在那里,整个人都非常平和,仔细看还眉眼带笑,似乎触手可及。
“因为我没办法承诺陪宫主一直到白头。”那个他期望被发现,却又决心要带进土里的秘密,在这样的氛围里变成了不得不说的理由。“我患有早衰之症,即使我能医善药,所剩寿命也不过常人一半,既无法兑现白首之约,又怎能轻许之。”
禾洛依旧坐在那里,除了嘴角的笑意浅了一些,再没有其他的改变。
“小神医,你我都是肉体凡胎,也都不知道生命会终结在哪一天,从这点看我们并无差别。”竟然是因为这个,禾洛觉得她并不是很在意,活在纹炎宫这种地方,半辈子以后的事情她并不敢想。
“既然小神医是重承诺之人,那就许我,执手到生命尽头吧。”那早衰的原因,但眼下并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机,以后的日子还很长,还有很多办法。
禾洛说的越是轻巧,小神医的心越是空落落,如果是禾洛她想要什么,开口便好,不用搭着自已的未来,和他这样一个人绑在一起,他轻轻询问,“宫主,为什么是我?”
他其实也想问问禾洛这婚事是否是出于喜欢,可话到了嘴边硬是说不出来,因为他不觉得自已曾得到过偏爱。同时,他偏偏又很了解的禾洛,任何一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怎么也不是一个被感情左右的人。
但即便这样,他也从心底挖出了那么一丝侥幸,万一呢。话问出之后,他的心跟着狂跳,他要很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已不发抖。
禾洛的眼神变得狡黠,笑着问道:“想知道?”
“嗯。”想知道,但不知道也没关系。他向来都能做到的,不争不抢,她愿意给他才要。
“早些时候,长老们同我说,现在纹炎宫的局势已经稳定,我也早就到了成家的年纪,可以考虑考虑了,就在昨日,还送了我几幅画像,确实有身家和样貌都不错的。”禾洛用余光看了看小神医,他也学着自已的姿态瞭望远方,只是身体明显僵直着。
禾洛收回目光继续说:“然后我就找了善言聊这件事,不管好坏她总归比我多了那么一点经验,虽然这并不是必选项,但如果非要选一个,也得先接触了解看看,毕竟人不可貌相,至少得是人品过得去,个相处起来能让自已舒服的人。”
小神医就那样不发一言默默的听着,他也不是有意沉默,只是他的嗓子此刻紧巴巴,怕是很难正常的组织言语。
禾洛,“可那么多人,难道真的让我一个一个去了解?且不论这需要多久,双方就带着这样的目的,我能试到真心么?我不愿任人摆布,也不愿走别人画好的路。”
禾洛说到这里,小神医终于没有那么紧张了,小神医想,不愿任人摆布,应当是整件事情最根本的因。虽然没有他最期待的答案,这个原因反而是他最能接受的,自已的存在能够对禾洛有用,其实是小神医最满足的事。
禾洛,“思来想去,有过接触的,让人舒服的,可以作为成亲对象的,你,不正是那人选嘛。”
就和小神医知道的一样,禾洛是考虑了方方面面后才下的决定。这方方面面虽然漏了她是否喜欢。小神医转念一想,喜不喜欢或许对禾洛本就不重要,若是哪一天她反悔了,自已也一定听话的退回原位。
最好了这样的决定,小神医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心跳的不那么猛烈了,于是开口,“我除了医术尚可,身无他物,如今宫主也知晓了,就连寿命也只剩下一半。”
禾洛轻笑,“嗯,我都知道,没关系我的东西多,分你一半。”小神医你就不用这样可怜兮兮的了。
小神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上挠了一下,宫主这是在给他承诺么?胸中有说不出的悸动。
“宫主,我,”小神医‘我’了半天也没能将剩下的话说出来,她说要将东西分他一半,那么珍贵,对比起来,独独喜欢两个字一文不值。
禾洛,“嗯?”
小神医,“不找其他人么,不再比对比对么?”
禾洛,“不了。”
小神医转过头看禾洛,“宫主。”
禾洛也回看他,“嗯。”
这次他没有躲开她的目光,用无比郑重的语气说,“我,定不负所望。”
禾洛笑开了,也不去计较那话更像是下位者对上位者期待的回应。
情绪上来的时候就像点了火的烟花,不受控制的蹭蹭的往上窜,在烟花在空中炸开的一瞬间到达顶点,等到天空恢复如常时,留在脑海里的绚丽却久久不能消散。
忽而,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有少年清亮的喊声“师”父字在见到禾洛的那一刹那憋住了,人也跟着定住了。
接着又有一个少年跑来,冲着前面的人喊:“停在这干”嘛?然后定在原处。
又有很多男女老少嘈杂的声音传来,似乎是在讨论,比如,自已哪里不舒服,上次医苑的药多有效,但无论说什么,都会在门口处戛然而止,一个接一个的加入站桩的队伍。
不一会儿门口便站满了人。
禾洛面带笑意的看着眼前的一众人,禾洛不发话,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包括小神医。
胆子大点的,眼神就在禾洛与小神医间不停的穿梭,胆子小点的低着头不敢看一眼那两人。
相比于禾洛的泰然自若,小神医实在是受不住这样的场景。禾洛生在这个位置,从小也就习惯了站在显眼的高处,任人明里暗里的观看、揣摩、讨论,可小神医完全不同,他多数时候都处在自已的一方天地之间,即使处于人群他希望自已是不被关注的、甚至被遗忘的。
小神医觉得那些目光似乎比夏日正午的艳阳还要令人燥热,他实在扛不住了,小声的叫了一下禾洛:“宫主。”
禾洛侧头看见从脖子一路红到耳朵的小神医,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然后用不大不小但能够让所有人都听到的声音说:“明明是好事,应当大大方方的。”
禾洛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胆大的胆小的都看向小神医,这对于小神医而言,处境可以称得上雪上加霜,原本红晕只爬到耳朵,这下整张脸都红起来。
禾洛将小神医的变化看进眼里,心想这样下去小神医怕不是要把自已煮熟了,于是再次开口:“今日,小神医休息一天。我们要去找沈婆婆。”
沈婆婆三个字让安静的众人窃窃私语起来,在这纹炎宫内找沈婆婆还是好事只能是:嫁娶,添丁。
禾洛,“没错,就是大家想的那样,正式的文书不日就能准备,在此之前,这是这个院子里,我们大家之间的秘密。”
禾洛的话虽然说的不严厉,却带着威严,讨论声也小了下来。
禾洛冲着人群喊道,“方野、鲁渊渟。”
“在。”被禾洛叫到的,站在最前面的两个少年一起回答。
禾洛,“小神医刚刚说你俩未来可期,能撑起这医苑,今日这里就交给你俩了。”
“是。”两个少年从禾洛口中听到小神医对自已的认可,紧张的劲儿下了大半,在禾洛的示意下,开始收拾诊厅,组织大家排队。
禾洛看着两个少年忙进忙出,语气中也带着肯定:“确实挺能干的。”
“嗯。”没有了那些灼灼的目光,小神医也放松了许多。
禾洛站起身来,顺了顺衣服的褶子,“走吧,去找沈婆婆。”
小神医,“好。”
两人刚出了医苑就听到讨论声陆续起来。
“宫主和安大夫竟然要成亲了?!”
“我昨日便听我家小叔说四门八苑的长老们联名觐言,期望宫主能成家,没想到这么快。”
“也没想到最终的人选竟是安大夫。”
“我觉得安大夫好,只是...”
“那个位置可不是那么轻松的。”
在一众嘈杂声中有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阿娘,阿娘,我刚刚看到安大夫的脸红红的,他是不是很害羞?”
似乎是没有得到母亲的回应,她又继续问到:“还有,阿娘,你不是说宫主很...严肃嘛,可我刚刚看到她对安大夫笑的很温柔,我还看到她有一颗酒窝,很漂亮。”
直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禾洛见小神医还是落后一步,走在自已身后。
她有意放慢步子,说到,“小神医,刚刚的事还没说完。”她回头望了望医苑门口的人,“这责任小神医也得分一半。”
小神医自然明白禾洛的意思,以后要面对的可不只是这样简单的审视,责任也远不止看到的这一点。而自已刚刚的表现属实是称不上得当,无论从前还是眼下,想要站在禾洛旁边,他就要更努力。
但这样反而让他安心了许多,比起享受禾洛拥有的一半,分摊她一半的责任,于他而言更开心一些。他还在思索怎么向禾洛说明自已的想法,毕竟他也反应过来,刚刚说的‘定不负所望’很不应景。
禾洛先开了口,“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小神医都得无条件的站在我身边,支持我。”就像曾经阿爹阿娘那样的。
小神医,“好。”
小神医,“宫主。”
禾洛,“嗯。”
小神医,“我嘴笨。”
禾洛,“我知道。”
小神医,“我。”
禾洛,“没关系的,我看心的。”有自知之明,还不算笨的没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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