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边村村民原先的生活幸福指数普遍较高:有钱,人少,风景好。
在他们眼里,对面市中心灯红酒绿人心乱得很。
所以对于渡轮开通,他们从一开始就把持谨慎。
莉姨倒是态度中立:
赞同:她家的房子一下子全租出去了,租金还涨了两成。
担忧:总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精明人,在打着什么算盘。
山顶的祠堂,因为毕貅老公跳崖,被迫关闭。
她家的房子,最好的那栋,被租下来后,也怪事不断。
下午杜鹃的电话刚放下不到一分钟,毕貅就联系了。
莉姨开车过来的时候,一路心怦怦跳。
她脑中试图清理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
起初,根本没人关心阮楼的失踪与生死。
身为毕貅老公,他显然没有认清自己地位,不但不乖乖做背后的男人,多年来明里暗里花里胡哨没消停过。
谁知销声匿迹一年后,突然下葬的消息,吊足了天天仰望山顶豪宅的百姓八卦心。
流传最广的说法,就是他不堪抑郁折磨,独自从桥边村山顶一跳了之。
这忽从天降的莫名帽子,扣得桥边村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谣言效力还会长期继续。
毕竟,毕貅的七子女,各个不是省油灯。
不管哪个来点风吹草动,桥边村定被重新提起惦记。
杜过跟杜鹃长得很像,给人满满活力热情朝气的感觉。
身高186,没有练过肌肉的身板,气质相对斯文乖巧些。
他不做饭,喜欢煲汤。
原因是:“食材与水充分结合后呈现出的非原始混沌状态,反映出食物链最上层的黔驴技穷。”
杜鹃很不解,杜过这种思维跳跃的人,凭什么搞数学?
“还要两分钟。”杜过扭头看杜鹃。
水蒸气让他的眼镜片蒙了一层雾,但他没摘下来,也没想到要擦一下。
其实,他根本看不到杜鹃,但他的表情语气,跟真看到了一样自然。
“你怎么了?”
毕竟是姐弟,杜过感受到杜鹃无言的紧张。
“什么汤?”杜鹃确实很紧张。
“眉豆鸡脚汤。”
“有冬瓜?”
“有冬瓜。唉!你怎么知道我没买到白瓜所以用冬瓜?“
“有人来过厨房吗?”杜鹃冷冰冰地问。
“我…我算不算人?“想象力丰富的杜过被吓到了,赶紧摘下眼镜,用衣角擦干净。
“除了你,我。还有其他人吗?“杜鹃更加冰冷严肃。
“没有啊!还有吗?应该有吗?他们在哪里?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问题背景的杜过,肠胃蠕动加速,紧张兮兮起来,戴上眼镜,张望四周空气。
安静。
只有锅里的眉豆鸡脚冬瓜咕噜咕噜翻滚。
马老太一脸等待指示的神情,小心翼翼地瞅着对面女性流浪者。
她中性长相,乍一看并不能确认性别。
戴黛的性别辨认法,需要同时综合评估三样指标:脸,肩膀,荷尔蒙。
所以她很快原谅了自己的失误:之前没有看到脸。
女性流浪者的目光在戴黛身上停留。
然后,她对着马老太,微微一点头。
“你赶紧走,这不是你来的地方!”马老太语气突然痞里痞气。
“马老师,你好歹在銮天中学呆过,怎么沦落到加入丐帮了?”
戴黛注意到这表面无相关的二人竟然有交流后,故意想引对方多说点什么。
“看在你爸妈份上,你赶紧滚!”马老太底气十足到连眼神都挑衅起来。
通过抬出父母身份地位来贬低欺压学生,是马老太当年的惯用伎俩。
戴黛正要张嘴,脖子猛地被一只手从背后掐住。
手很大,足够绕她整个脖子一圈。
“左撇子。”戴黛心中只跳出一个结论。
后面人的呼吸从她右边来,所以用的是左手。
紧接着,戴黛被那只手更大力地掐死,同时提高离地面大约三十厘米(因为她本能地踮起脚尖支撑,所以全身离地大约五到十厘米)。
“砰!”
正当戴黛觉得嘴里都是苦味担心自己会不会就这样上天堂的瞬间,她整个人被那只单手朝前甩了出去。
手掌与地面摩擦撕拉,随即感到疼痛。
“哗!“
垃圾桶砸在戴黛后背,然后滚到不远处。
接着稀里哗啦地,不知道是些什么的垃圾,散落到她身上,或掉在她周围。
“你妈个逼!总有一天我让你死!”
戴黛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内心恨得咬牙切齿。
可是现在需要示弱。
她疼得龇牙咧嘴,微微抬起肩膀,艰难查看手掌。
两只手掌全是血痕,血痕里沾了灰跟沙跟细小石头,还有压扁的蛋白蛋黄。
恶心到她不想看。
但她不光要看,还要搭配懦弱:因为自己正被盯着。
幸亏膝盖摔得不严重,她试图撑起身子。
“嗒!“
一只脚踩上她的肩膀,硬生生将她压下去。
“操你妈!”戴黛心里骂。
“可以了。“
声音是从她头顶来的,听着挺柔和。
那只脚松开。
戴黛缓缓抬头:是那个女性流浪者。
她非常高,并不是因为戴黛现在趴在地面往上看所以才高,是真的高,肯定超过一米八。
她蹲下,带来一股玫瑰香皂味。
浅灰色长袖,宽肩膀,穿了束身(不显胸部),女性特征减弱。
很旧的牛仔裤,但不是脏的那种硬邦邦的样子。
“她爸是戴所长,她妈是凌院长。”
从马老太的声音听来,她还站着之前的位置。
女人没搭理马老太。
戴黛感到头顶的压迫跟面部的窒息。
“你们这种人,为了体验生活,就跑进别人的地方,还不懂礼貌,这样不好。”
女人慢条斯理知心姐姐语调,叫此时处在落魄状况中的戴黛格外恼火。
戴黛把头再抬高些,冷漠:
“你叫什么名字?”
“艾文美。”女人说。
“照照镜子,你爸妈瞎了眼吗?!”
戴黛做好了挨一巴掌的心理准备。
她并不知道为什么某些时候她会说某些话做某些事,反正一切都没有可控因素的情况下,就干脆不要思考随心所欲。
艾文美的脸型国字,下巴方正,五官集中,脸大人瘦,颧骨明显耸出来。
“啊!”戴黛痛得大喊。
这回她看清楚了,是一只脏兮兮的超过四十码的帆布鞋,先是用力一脚踩上她的右手背,然后像熄灭烟头一样,在地面左右打转摩擦。
艾文美没有动手。
她只是安静瞧着这一切,没有阻止的意思。
戴黛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她恶狠狠地看右边的人:
这是个十分瘦长的男人,并不大的衣服飘在他身上,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只有骨架。
他穿一套牛仔颜色的长衣长裤,但袖子包不住手腕,裤腿盖不住脚踝。
脚踝有个纹身:八边形,里面一些凌乱排列的星星。
从颜色质感看来,纹身应该很久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艾文美很不着急。
“老太婆有笔记本。“
“笔记本…写字吗?“
毕竟疼在别人身上,所以艾文美开玩笑。
不过,她看了牛仔服男人一眼。
那个男人马上把脚移开,轻轻地退到侧后方三步。
男人太高了,光线也很暗,戴黛只看到他头发很长胡子很长。
“銮天校长的女儿五年前被毕貅的女儿打到精神衰弱退学,这个老东西明明知道,却作证说没这回事。“
说话的时候,戴黛尝到满嘴血腥味。
“就这点事?“艾文美一脸无法理解。
“她把所有东西都记在本子上。“
“你太认真了。“艾文美鼓励又嘲讽。
下一秒,她五根手指一把抓住戴黛的正脸。左手。
艾文美的手也很大,覆盖整张脸似乎绰绰有余。
戴黛的五官被抓到变形,根本说不了话,脸上的肉跟骨头简直要一块块抠下脱落的绝望。
她不得伸长脖子减轻疼痛。
从艾文美的手指之间剩下的视野里,戴黛注意到艾文美的锁骨中间,有一个同样的八边形内星星纹身。
“丑死了,土死了,野蛮人,没审美!“
戴黛的思路早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这种关头想的竟然是这些没用的东西。
“家庭好的,就是矫情,欠打,欠生活。”
艾文美抓着戴黛扭曲的脸边端详边嘟哝。
没有太久,她便停下,客气但警告:
“你跟老太太的旧怨,找别的地方解决!”
艾文美松手,站起,走开。
戴黛知道后面两个很大面积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还听到马老太细碎的脚步以及大袋子里空瓶罐的撞击。
一切都好不真实。
齐麟光脚,眼睛里含着呵欠刚打完的泪光。
门口的面部识别将她的脸部信息输入系统。
自动小铁门打开,同时附赠一句很可爱的智能音“欢迎回家“。
“嗯,回来了。“
齐麟她笑着正经地对着识别系统下方的喇叭也问了声好后,才进门。
门上方四个金色大字:“宝诸小区”。
齐麟察觉到周围异样目光。
69書吧
连被主人牵着的小狗,路过也多看她几眼。
她确实很特别,像个无家可归的人走错门。
但齐麟不受影响。
毕貅的儿子,此刻正如同小狗一般,巴巴等着自己回复。
所以,自己被狗嫌,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齐麟一手吊着一只烂拖鞋,继续晃悠悠地走。
“呀啊!”
一声尖叫,就在不远。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