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蜡烛,一左一右,一红一白,插在暗金莲花烛台上。
它们都只烧了一半,蜡烛芯黑黑细细,奄奄一息地蜷曲。
蜡烛是最原始的材质样式,表面粗糙,看着联想不到烛光晚餐,也无法散发香薰浪漫。
蜡油烧融后流下,凝固后以不透明不规则形状聚集,给人可以永远烧下去的错觉。
烛台前面有个直径四十厘米左右的边缘有莲花花瓣的圆盘。盘子里没有东西,而且摆放不正(不在两支蜡烛中间)。
烛台正后方立了一个相框,相框深红色。
相框中间没有照片,只有一张空白纸。
手机电筒光照下,一切都格外不吉利。
咕噜呼噜的电梯运行,在突然一声“噔“后,停止。
而电梯外,庾夏的心跳,此时却恢复了运作。
方才极度恐惧,让她忘了呼吸。
她目光迅速瞟一眼电梯标识,显示电梯停在“7“楼。
她的右手死死抓着矿泉水瓶瓶身,瓶盖已经打开,瓶口敞开,对着电梯门中间。
而她的左手,正在玩瓶盖:瓶盖跟转笔一样,从大拇指滑到小拇指,又飞速在每个指尖依次转一个圈,再次回到原点,紧接着新一轮。
瓶盖的大小长度形状,耍起来并不好掌控。
但对庾夏而言,这只是通过指尖敏感让她大脑放松的小把戏,她甚至没有察觉自己在摆弄瓶盖。
左右手同时干不同的事,写不同的字,画不同的图,弹不同的曲,是她擅长的。
但她即将要做的事,不是。
能力无法转嫁。
她迟疑了。但来不及。
“7“闪一下,电梯上行。
“阮红可不是一张白纸!“
岑鱼几乎有些冷笑,手指将嘴角的蛋糕残留擦去,些许不耐烦的表情语气:
“你就说你到底想问什么吧!”
“就…随便问一下。“窦寅心虚避开。
“要不,算了吧。”岑鱼一脸看穿地劝慰。
“什么?“窦寅真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
“你相信宿命吗?“岑鱼又来故弄玄虚。
窦寅做好了接受教育的准备。
“宿命就是,你穷极一生摆脱的,必定离你越来越近。”
“啊?”
“简单来说,你越想跟你爸跟你妈不一样,你越一样。”
“哦?”
“从遗传学角度解释就够了,虽然听着有点变态…”岑鱼双手食指交叉放在桌面,同时显露出老男人半醉装醉说什么都不用负责的轻佻:
“你跟你爸的气质品味相似,所以你会选择你妈那样的女人。“
窦寅倍感突兀,垂下额头,不想再听。
“合起来就是,你自以为脱离你妈,其实只会贴你妈更近。”
“知道了知道了…”窦寅双手搓搓耳朵,心里发毛。
“那女人谁啊?”岑鱼抓住时机,切入重点。
“嗯…”窦寅很想坦白,但放不开。
“她跟毕家有什么关系?“岑鱼再问。
“嗯…”窦寅遮遮掩掩,觉得没到时候。
“这个女人,年纪比你大,能力比外表更吸引,有你摸不透的野心跟目的,即使很亲近,她也只会让你看到她最肤浅一面…
岑鱼如同对着手机读标题一样流畅,高中生解小学题一般轻易。
窦寅惊得不敢说话,折服,又困惑:为什么最懂爱情的人,却最不相信爱情。
“像不像你妈?”岑鱼知道自己是对的,开始嬉皮笑脸。
“我…其实,就是,今天才…”窦寅吞吐,不知如何表达:“有些在意…”
“都不重要!“岑鱼严肃,打断窦寅。
窦寅耳朵红。
“比起她的底细,你喜欢她的那份心情,不是更重要吗?“
慢悠悠地说完这些,岑鱼察觉到自己跟个说教老头子一样,于是耸耸肩,语气轻松地补充一句:
“喜欢很难!“
窦寅安静。过一会儿。
“你找我,是想让我查她吧?“
岑鱼终于挑明对方来意,语气温柔。
对窦寅以外的人,他绝无这般耐心。
戴黛笑脸,明朗清新。
她从白色环保布袋里掏出一个只有手掌三分之一大小的灰褐色小皮包,样式看起来像以前专门用来装硬币的。
而且,金色扣子已经发黑,皮包表面也有划痕,一看就是二手。
戴黛双手礼数地将这个袖珍小包放在骆涵面前。
方才还絮絮叨叨停不住嘴的骆涵,瞬间呆若木鸡。
与其说骆涵被这件物体吸引到了,还不如说她陷入了久违的回忆:
戴黛跟骆涵高中因同班认识。
銮天高中女生圈,充满事故,复杂残酷。
骆涵连圈边都没有摸到,就被踢出去老远。
而戴黛,游走于圈内圈外,不沾一片云彩。
哦!戴黛,圈内高深莫测的戴黛!
哦!戴黛,圈外游刃有余的戴黛!
总而言之,戴黛是那个平日恬静友好,只在关键时机出手,每次亮相就上升一级地位,然后又退居幕后的最顶头部女生。
有意思的是,高中时期的骆涵,只能感觉到身边时不时的氛围变化,但并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
关于戴黛的事迹,毕业以后才听人陆续零碎提起。
骆涵这才晓得,原来銮天高中女生内部这般精彩。
而戴黛,是精彩中的精华,精华中的传说。
此时,传说就在她眼前,双手给她奉上礼物。
骆涵没有开心,只有紧张。
因为高中时候,戴黛给骆涵送过两次礼物:
第一次,是戴黛跟某个高年级女生争夺什么的时候;
第二次,是戴黛不知为何一改低调公然宣战的时候。
而具体信息,除非戴黛愿意坦白,否则骆涵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在当时的事件与关系里,到底起了什么作用。
那种感觉,就像你窝在家中喝着小酒追着剧,而你天天见的那个人正在征服世界。
而那个人,第二天却若无其事地跟你一起喝着小酒追着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无法拒绝,因为你太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了。
不过,她又消失了。
猛地,她又出现了。
这种连自己身处哪个结哪个眼都弄不清楚的强烈无用感!
很不满!很不爽!
回忆一闪而过,现实还在继续。
“这是SPEECH主唱慈善拍卖的个人旧物。你知道吗?她在5岁到10岁的时候,喜欢收集糖纸。这个呢,就是她用来收集糖纸的小皮包。我觉得太可爱了,就买下来。马上想送给你。“
戴黛笑得像个高中小女孩,真诚地送好朋友一个超级好东西,催促着:
“你打开看一下嘛!“
骆涵呆呆地,拇指食指一扣,打开那个小包,朝里面看一眼,然后摊开手掌,将包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不同颜色的一坨坨的折叠到小到不能再小的纸团,大约三十来个。
骆涵默默地掰开一个白色的纸团,展开:一张大白兔奶糖纸,大白兔皱巴巴的。
“妈的!“骆涵心里又哭又骂。
69書吧
“SPEECH”是骆涵初中高中时喜欢的乐队,乐队主唱是个圆脸短发但风格摇滚的女孩。这个乐队属于地下团体,知名度并不太高。乐队在她大二的时候解散了,主唱销声匿迹。然而十几年后,她又重新出现,开了直播频道,唱着自己的新作歌曲。
骆涵因为工作忙,加上初高中的追星心情已经淡去,并没有过多关注,只是听说过主唱有时会卖点小东西。
可是,骆涵从来没有跟戴黛提起过这个乐队或是表达过对这个主唱的喜爱。
戴黛为什么会知道?
戴黛到底什么目的?
骆涵太明白戴黛这份礼物背后的意味:
自己有戴黛需要的东西!
“这是不是你放的!?”
齐麟流浪汉一样,脸黑黢黢的,不知道是半天的晒黑效果,还是纯纯的脸色不好。
她坐在小卖部门口舔着草莓口味甜筒,没有理会面前气急败坏大喊大叫的杜鹃。
她瞅瞅杜鹃,越瞅越满意:
这村里常住人口,一眼望去,不是太老,就是太小,杜鹃刚好。
最重要的是,杜鹃脸色好身体好,看着不会结怨,也不会猝死。
小卖部灰乎乎的,店里白天为了省电没有开灯,只瞧见老板发亮的光头,在香烟柜子前,盯着笔记本屏幕。听声音,他正在发牌。
“就是你!”
杜鹃将手里的深色购物布袋重重甩到齐麟前面,人赃并获地气势宣布。
齐麟动也没动,瞟一眼,就明白了杜鹃的意思。
袋子里是那个烧焦的猪头。
齐麟只苦笑,轻轻哼两声。
“承认吧!”
杜鹃见对方无动于衷,虽然生气,但还是希望对方好好解释。
“我跟你说了,我有点能力。”齐麟懒懒地抬起右手。
杜鹃当然没有意识到齐麟举手是为了强调她的右手功能。
看着齐麟右手抓着啃了一大半的草莓雪糕筒,杜鹃更加生气:
“你想干嘛?“
“别说你不相信,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我…如果老天有眼,它怎么看不出我不学无术只想荒芜一生呢?我明明只想当个鸟人,为什么非得让我反省叫我愧疚逼我走上正义的道路呢?”
齐麟竟然一下子放弃人生般地惆怅牢骚起来。
讲完,她颓废地眯着眼。接着,将雪糕吃出了吸烟的视觉效果。
杜鹃觉得天色暗了些,齐麟也模糊了点。
电梯门打开。
庾夏面对面蒋至。
蒋至穿淡蓝色紧身短装花色沙滩短裤,斜挎一个轻便白色运动包。
蒋至吸气中,闻到酒精味。
她愣了半秒。
庾夏抓着矿泉水瓶的手在发抖。
“走吧。”
蒋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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