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崔玉在这观潮堂从治病变成了常住。
雅竹楼倒是派人来请过几次,却都被苏洛打发了回去。
就算雅竹君亲自上门讨人,也被苏洛喂了一壶加了料的酒而哑着嗓子悻悻然离去,直到他承诺以后再也不会来找玉郎,苏洛才欣然给了解药。
而观潮堂里的人,对他的称呼也从玉郎,到崔玉郎,最后变成了他的本名崔玉。直到这一刻,崔玉才真正的做回了自已。
他不再一天到晚挂着不入眼底的假笑,也不再故作娇柔和放荡,真实的他,少言寡语,偶有笑意,也都是淡淡的。
渐渐地,后浪推前浪,雅竹楼捧出了新的头牌,玉郎这个名字也渐渐地再无人提及。不仅如此,就连崔玉最害怕的林永熙,也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这一切就好似只是个噩梦,现在终于梦醒了。
至于崔玉的家人,无论是苏洛还是向飞扬,两人都默契地没有主动提起。他们知道,只有崔玉自已想通了,才是最好的结果,旁人说了都无用。
苏洛会定期上门查看张翠兰的病情,虽然她按时吃药,也听话地少思虑多休息,但是依旧是回天乏术,只能任由她一日日地枯萎。他每每看到崔玉想劝说几句,却又不禁想到他过去的非人遭遇,只能就此作罢。
苏洛并非同情张翠兰,他从未体验过崔玉的绝望,又有何资格劝他原谅。
只是,他担心崔玉现在不去看自已的娘亲,等到有一天真的不在了,他会后悔。苏洛不想好不容易摆脱过去阴影的崔玉再背上新的枷锁,他只能默默期盼着崔玉能够早日亲手解开这个心锁,彻底放下重担,毫无负担地和向飞扬重新开始。
直到有一天,崔玉躺在那张黄花梨的躺椅上,看到院中的树飘下的第一片枯黄的树叶,他突然意识到,秋天来了。
这意味着,他母亲已经进入了生命的最后阶段。
那一日,他一人默默了许久,等到傍晚时分,突然跟向飞扬说,待他休沐之日,两人便一起回家看看。向飞扬自是高兴得不行,抱着崔玉转了好几个圈,直到崔玉头晕目眩这才停下。苏洛亦是很高兴,他知道,崔玉终于要迈出这一步了。
在他们回家的那天,因着向飞扬白日里忙碌,苏洛又出门办事,便只剩下边无殊帮着他置办了一些礼物。崔玉看着这个总是围着师父转儿的少年,心中不免动容。
“边无殊,你可知你我第一次见面,我为何要捉弄你?”
边无殊一愣,不懂这么久过去了,他为何突然提起那件尴尬的事情,老实道:“不知。”
“因为你的后脑勺和向飞扬的很像,所以我一见着你,就忍不住想要捉弄一下。”崔玉眯着勾了勾嘴唇,似乎连他自已都觉得这样的理由过于荒谬。
边无殊点点头,心想,难怪他和师父一同去找他那次看到的那个客人的背影也和向飞扬如此神似,想来,这边是崔玉思念爱人的一种方式吧。
“对不起。”崔玉小声道,他抬起头,看着边无殊惊讶的表情,郑重其事道:“对不起。说起来,我还没有好好跟你道过歉。你就当……你就当那时我是失心疯了吧。”
边无殊摇了摇头,低声道:“无妨。”
那日在门口偷听到他的遭遇后,他到底不忍心同崔玉计较。
“这样吧,作为回报,我来教教你怎么把你师父搞到手吧!”崔玉忽然情绪高昂起来。
边无殊一惊,不明白崔玉是如何得知自已的秘密的,下意识反驳:“你在说什么疯话,被人听了去,我是要被逐出师门的。”
见他如此惊慌,崔玉的眼中满是玩味,只道:“你就说你想不想吧,想的话我可以教你噢~想我当初也是雅竹楼的头牌,没有人比我更加懂得怎么算计人心了。”
边无殊犹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崔玉用指间推了推他头,笑骂一句傻小子,便将心中的想法缓缓道来:“你师父这样的人啊,你若只是千依百顺地待他,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容许你以徒弟的身份一直待在他身边而已。你那套日久生情,一点点渗入他生活的做法,是永远也达不到你想要的目的的。”
闻言,边无殊不由地呼吸一滞,他的确是这样想的,想要苏洛习惯他,然后离不开他。
这崔玉果真厉害,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打算。
于是,他局促而认真地问道:“那我该当如何?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彻底地得到师父,才能让他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个人。”
听他这样说,崔玉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边无殊竟是如此充满占有欲,月满则亏,情深不寿,怕是两人到时候都会受伤。
就好像那林永熙对向飞扬的感情,浓烈而偏执。
想道林永熙,崔玉不由地身子一抖。
“崔玉?”见他表情不对,边无殊担忧地呼唤他的名字。
看他担心的表情,崔玉只道自已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边无殊不是林永熙,苏洛也不是向飞扬,即便有个什么,苏洛总能自保地。
崔玉摇了摇头,继续道:“像苏洛这般个性张狂又我行我素的人,若你只是他的跟随者,凡是依着他、顺着他,那他的眼里便不会有你。只有你变得足够的强大,强大到他不得不仰望你,继而崇拜你、依赖你甚至畏惧你,他才会彻彻底底地臣服于你。”
他对着若有所思的边无殊笑了笑,“所以,边无殊,你若想占据你的师父心,首先你得成长起来,成为一个可以让他依靠为他遮风挡雨的男子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跟随在他身边,当一只听话的哈巴狗儿。到时候,你再来谈什么爱不爱和长相厮守的事情吧。”
边无殊不语,他其实并不赞同。
他了解的苏洛,最是洒脱肆意,他就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想让苏洛自愿臣服于别人,怕是比登天还难。
看他不服气的表情,崔玉就知道这个家伙并不认为还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已的师父,于是他摇了摇头,上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你别不服气,不信咱们走的瞧,看你这般纵容他,能不能把人搞到手!”
“痛痛痛,松手!”边无殊挣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哼哼,你看我像是君子吗?崔玉我啊,就是真小人!”崔玉一边手上使劲儿,一边打嘴仗。
正在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时,向飞扬回来了。
“崔玉,我回来了,咱们走吧。”他眼中含笑,对着崔玉招了招手。
崔玉立马换了一副表情,他转头朝着向飞扬浅浅一笑,又扭过头拍了一下边无殊的肩膀,小声道:“傻小子好好琢磨琢磨我刚刚说的话,剩下的等我回来再接着跟你聊。”
边无殊对着这个装模作样的变色龙翻了个白眼,恨恨地回了一个“好”字,便目送两人离开。
却没想到,这一眼,却是他看到崔玉的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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