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知道说了真话会被师父厌弃，苏洛却始终无法欺骗自已的内心。
夜已深，烛影绰绰，两人在微亮的昏黄中相对无言。
良久，苏洛跪在苏观潮的脚边，仰着头深深地凝望着自已的师父。“是，我没觉得自已有错。师父，我不想骗你。”
“你！”苏观潮一时气节，竟说不出话来。
苏洛的眼神坚定，“因为麻六子根本就不能够算是人！”
“苏洛！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丧心病狂了！”苏观潮低吼道，她的眼中满是心痛，心中更是不解，自已的徒弟是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丧心病狂的。
见事已至此，苏洛索性把事儿摊开来说，“师父，这麻六子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就是他借着贩卖一些小孩自已喜欢的小物件儿接近她们，然后趁着大人不注意就把她们打晕掳走，最后带到没有人的地方……虐打贱淫，直至她们断气才算结束。师父，她们的尸体你都看到过，她们还那么小，却要经历这样的事。麻六子做的事情难道是人会做的吗？不，他不是人，说他是畜生都算是抬举他了！我杀了他又有什么错！”
“即便如此，你也应该去报官，而不是……而不是自已动手。”
“报官？”苏洛冷笑一声，嘲讽道：“师父以为那麻六子是为什么被抓进去的？是我，写了一封举报信给衙门，让他们好生查查那麻六子。可是他们呢？他们又做了什么？！麻六子的家人只是给了他们一笔钱，他们便查也没查，隔天转头就把这个畜生给放了。师父，你告诉我，除了动私刑解决这个畜生，我还能怎么做才能为燕子，小溪还有花儿报仇！你告诉我！”
他回忆起燕子胆怯的模样，虽然小丫头不善言辞，可是见着他却很是喜欢，总是会安安静静地抱着他腿对着他甜甜地笑；他也记得小溪是个泼辣活泼的丫头，明明见着他高兴，却偏偏喜欢跟他斗嘴，每每气得他跳脚，却又无可奈何；还有……还有小花，小花是家里的长女，小小年纪就承担起了照顾几个弟弟的重任，即便是这样，她也愿意把自已好不容易得来的糕点分给他一半。
她们都会叫他一声苏哥哥，午夜梦回，他的耳边始终回荡着一声又一声苏哥哥。
这样可爱又美好的三个小姑娘，就这样被那个畜生糟蹋了！事后麻六子竟然还能够毫发无伤地从监狱里出来，这世道不公，天理难容！
看着他满脸的愤恨，苏观潮竟有一丝地恍惚。
良久，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苏观潮的双手捧住他的脸，低声道：“你可曾后悔？”
苏洛咬了咬唇，坚定道：“不曾。”
闻言，苏观潮松开手站了起来，“洛儿，师父知道你心中有怨，总是不平。虽然你已经忘记了来这里之前的事情，可是你记忆深处所带来的伤害却从未消失。你不信任任何人，你嫉恶如仇，你痛恨世上所有不公的事情。师父……师父都明白。”
“师父……”苏洛的眼睛开始变得朦胧。
“只是……”苏观潮语调一变，“只是你这次错得实在离谱，麻六子虽死有余辜，可是你偏偏选择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去凌虐他。洛儿，师父把一身医术都传授给你，是想你行医救人，可是你对生命没有任何敬畏之心。我……我已经教不了你，你走吧，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可能会让你对生命这两个有新的领悟。”
“师父，你不要赶我走，我……”苏洛刚刚想说什么，便被他人打断了。
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邻居的狗听到了动静也开始狂吠起来。
现在已然是深夜，城中正是宵禁，还有何人会在夜间行动呢？
苏洛立马警觉起来，他快速起身将苏观潮拉到自已的背后，警惕地望着门外。
“哟？你们这是作甚？家里进贼了？”
是钱明。
苏洛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心想，这贼不就是你？
“钱大哥，你这么晚过来是有事？”苏观潮从他身后走出，柔声问道。
“咦？苏姑娘，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被人欺负了？”
“不碍事，方才被蜡烛熏着了。如果钱大哥有事，但说无妨。”
钱明看了看一旁的苏洛，有些犹豫，最后却还是如实相告，“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关于前几天发现的那具无名男尸的。”
闻言，苏观潮心中一滞，开始慌乱起来，反而苏洛依旧是一副冷静的模样。
“钱大哥，是找到线索了？”她强装镇定地问道。
钱明点点头，表情严肃，“我们一伙人挨家挨户问了几日，终于得到了一些线索。那人名叫麻六子，是本地人，父母在家种地，尚未婚配，平日里靠着贩卖一些小玩意儿过活。在出事前几日被人匿名举报是奸杀那三名女童的凶手……哦，对了，说来也巧，就是当初麻烦你验尸的那三个孩子。可是官府查了一下，只是一个误会便把他放了。没想到就在放他的那一天出了事。”
苏洛暗自不屑地冷笑一声。
钱明身为捕快，查花儿三人案子的时候不见这么努力，轮到这个畜生出事，倒是积极地很，短短时间竟然查出了这么多东西。
可真是讽刺。
苏观潮见他面露不悦，暗暗递了一个眼神给他，而后又接着问钱明，“所以钱大哥此番过来是为了何事？小女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医女，查案这样的事，并不了解。”
钱明看似憨厚地嘿嘿一笑，眼睛却在师徒两人之间徘徊，“苏姑娘能帮我们验尸，已然是帮了大忙，原不该再来叨唠。只是在我们几番询问当日在城门附近活动的百姓之后，有人跟我说，当日看到苏洛跟在麻六子身后，两人一起出了城。所以，我才来……”
“钱大哥。”苏观潮冷下了脸，她打断钱明的话，“你是在怀疑我的徒弟吗？”
见状，钱明心中一凉，竟不敢多言。
这苏姑娘平日里轻声细语的温柔模样，没想到也有这样疾言厉色的一面。
也是，本就是能够验尸的手段，一般姑娘家哪里敢干这个。
“不是不是，苏姑娘多虑了，我自然是不会怀疑苏兄弟的，只是衙门有衙门的办案流程，我们既然找到了目击证人，便是一定要来问一下的。”钱明连连摆手，随后转头看着苏洛，问道：“不知苏兄弟当日是否真的出城了？如果没有的话，有没有旁人可以作证？”
苏洛定定地看着他，一张俊美的脸在夜色下竟显得有些妖异，突然，他勾着唇，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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