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晟和青鸾到福安县时正是吃午饭的时候。
正是周日休息日，张有花和她的丈夫金政阳都在县医院陪老太太。
顾晟与青鸾去看她时，她的眼睛已经好多了。
可老太太连个眼风都没有给顾晟，慢慢的吃完饭才腾出身来和顾晟说话。
“小顾…”老太太喊了顾晟一声，顾晟连忙点点头走到老太太身边。
“小李医生给我看了你的照片，所以我认得你。”
“也知道你病了说不出话。”老太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放在被子外边的手满是皱纹。
“你说不出话不要紧，我来说。”
顾晟听话的点点头。
“我家有德为救你牺牲了，小顾，你认不认？”
顾晟没有迟疑地点了点头。
张老太太脸色好了一些，歇了歇又对顾晟说道，“既然你认，你就听我的。”
“你今天来过了，小李医生也替你赔了钱，替有花和政阳找了工作，国家也给了抚恤金。”
张老太太又歇了歇，“今后你就不要再来了。”
顾晟愣了愣，下意识的摇头，又往青鸾看了看。
青鸾一手抱着德宝，一手碰了碰顾晟的手，顾晟握了握又放开了。
张老太太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让女儿有花给她喂了一口水。
“我的儿子，我的指望因为救你牺牲了，我一个寻常女人家不能恨你，我知道那是战场。”
“可我…”张老太太舌头抵着后槽牙，颇有些咬牙切齿，“可我不能原谅你，我是有德的母亲。”
顾晟的身子颤了颤，险些站不稳，青鸾往他身边又靠了靠，顾晟咬牙退开了一步。
“所以，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我的儿子因你而死，你每来一次，我就要伤心一次。”
“我一个女人死了丈夫，死了儿子。”
张老太太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像是自言自语。
“我老婆子也没几天活头了。”
“小顾，你以后不要来了。”
顾晟在老太太说完后，规规矩矩的给她鞠了一躬。
老太太在顾晟鞠完躬，直起身子时，又慢慢的说道，“小顾，我把德宝给你…”
“阿妈！”
张老太太还没说完，张有花和金政阳那边惊讶的喊出声来。
德宝是张家唯一的孩子，且是个男孩，怎么可以这样随意给人家。
况且这还是在战场之上才出的事故，也就是这小李医生和小顾同志心善。
给了两倍的抚恤金，还给了那么多额外的钱，铁饭碗的工作。
他们私下打听过，村寨里也有其他去当兵退伍的。
张有德这样的级别，虽说会比一般兵蛋子多一些，再加上牺牲了，再多一些，可小李医生给的也有五万块钱了。
自家大哥张有德一个月五十二块的工资，按国家的规定最多一万多块钱，加上丧葬费最多也就一万五不到。
小李医生私下里贴了大概有三万多。
这笔钱他们张家对外瞒的死死的，金政阳对自家阿妈更是一个字都没提。
张家的事是金政阳和青鸾帮着办的。
当初青鸾给这笔额外的钱的时候，金政阳是在场的。
可金政阳没掺和，这笔钱是张有花自己处理的。
钱在哪只有张有花自己知道。
连张老太太都不知道，她说这是给有花的，谁也不能动。
但张家的大瓦房是给德宝的，没有有花的份。
还有张家这些年的存款和那不到一万五的抚恤金也是德宝的，也没有有花的份。
连阿妈这次住院的钱和护工的钱都是小李医生给的。
更何况还有两个无价的工作名额。
他们药厂生产的是军供的伤药，还有其他比较珍贵的药品。
药方都是国家管控的。
他们俩端的是真正的铁饭碗。
这也不好让人帮着白养孩子呀。
也不怕哥哥去的不安稳，半夜爬回家找他们？
讹人也不带这样讹的。
“闭嘴！”张老太太怒喝道。
“我把德宝给你，你内疚也好，有愧也罢，都补在德宝身上，好好待他。”
“有花，政阳，你俩以后也不许见德宝。”
张老太太抬手指着自家的女儿女婿说道。
“政阳你去派出所请三伢子来，立好字据，德宝以后和我张家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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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金政阳有些犹豫，可这个丈母娘的脾气太强，可如今她还病着。
金政阳转身去了派出所。
一小时后，三伢子来了。
“大娘，听政阳说，你要把德宝给小顾同志。”
三伢子大名张俊，和张老太太的夫家是五服之外的本家。
人长的高大，微胖，一双眼睛很好看。
是个利索的人，在路上听金政阳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德宝还有您这个奶奶在，再不济还有有花这个亲姑姑在，德宝不符合孤儿的条件，小顾同志不能收养他。”
“再说，小顾同志已经结婚了，要收养德宝也要李医生同意呀。”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小顾同志和李医生都是军人，更不能违反国家政策。”
“现在国家实行计划生育，他们要收养了德宝，可就不能再生孩子了。”
张老太太不懂这些，抬头有些慌乱的看了看三伢子，又无措的看了看青鸾。
“小李医生…”
“大娘…”三伢子瞧着火候差不多了，又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看这事也不急，你和小李医生已经签了托养协议，不如这事先放一放。”
张老太太见此也只好作罢，但却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存折，十分利落的递给青鸾，“小李医生，这是德宝的生活费。”
青鸾也不矫情的接了，另外从包里拿出五百块钱，“大娘，您给的我接了，我给的你也接着。”
“我和阿晟也就在这留一个晚上。德宝就留在这陪陪您，明早上火车前我来接德宝。”
张老太太笑开了花，忙让女儿接了德宝，她都想死德宝了。
德宝半个月的时候就被青鸾接走了，一个多月没见，德宝长的白胖，身上也干净，衣服也是新的。
青鸾把德宝的东西留下，打了个招呼就拉着顾晟走了。
“你们都觉得我胁恩图报，是存了心要坑小顾和小李医生？”
张老太太拉着女儿的手，拍了拍她怀里的德宝。
睡的可真香呀，小嘴还在吐泡泡。
张有花虽微惧母亲的强势，可还是实诚的点了点头。
“哼！”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有花的额头，“你呀，也是个傻的。”
“德宝的爹娘都不在了，我这个老婆子也差不多了，你说德宝以后靠谁？”
“阿妈…不是还有我和政阳在嘛。”张有花不满的抗议。
“你？”张老太太嫌弃地咦一声，“你以后还不知道要靠谁咯。”
“再说了，德宝在我们身边，就我们这种小地方，上了学也学不到什么好东西。德宝的娘吃的亏还不够多吗？命都没了。”
“小顾病了，他的心结就是德宝的爹。德宝跟着小顾，能让德宝过上不同的日子，也能让小顾有些心气。”
“你们以后，每月在不影响生活的情况下给德宝寄些钱去。”
“小李医生和小顾家底厚是不错，也经不住一个孩子常年累月的造。”
“政阳，你也别不高兴。你和有花在她哥和德宝身上得了多少好处，你们心里有数。”
“哎，阿妈我知道的。”金政阳的声音极脆，笑着点了点头。
金政阳心里十分的清楚明白，他家只有阿妈和他两个人。
要不是张家阿哥因为华越战争牺牲了，阿嫂也不在了，张家与金家一样只有孤儿寡母，他还娶不上有花。
有花长的水灵，是村寨里为数不多上过学的女娃，还上过高中，如果不是张家阿哥牺牲了，有花是要上大学的。
现在还因为张家阿哥，他端上了铁饭碗，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现在丈母娘心疼他，给他去了个大包袱，他满意极了。
就是让他养阿哥的孩子他都是愿意的，现在就是每个月几块钱的事，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他要好好干活，德宝搭上了小李医生和小顾同志，以后的日子不会差，前途也一定不是他一个普通人想得到的。
他这个亲姑父一定不能给他拖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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