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河眼里那点微末的光很快就湮没了,他猜的没错,这个女娃和他不会有任何的交集,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顾晟,那个男人是顾晟。
陆军学院里,顾晟的名字人人都听到过。
引人注目的外貌,让人嫉妒的家世,让人望而却步 的成绩,顾晟那是各科老师的心头宝。
现在的女娃子都比较含蓄,有很多借着功课给顾晟传纸条,顾晟只有一句话,“功课不懂可以问老师,我有对象。”
也不管身边的人是什么表情,不声不响的走了,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如今的语气如此轻快和传说里对待其他女娃子的态度完全不同,顾晟的对象就是他眼前的女娃。
果然,他的察言观色从来没有错过。
他是野兽堆里爬出来的,眼睛、鼻息、耳朵,包括整个身体都比一般的人要敏感。
他把自己裹在一个不硬不软的壳子里,不会伤了别人,更不会伤了自己。
女娃娃走的时候,辛河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可他却记住了她的名字-青鸾。
却在他们转身后,望着青鸾的背影出神。
青鸾喜欢穿白色的合体的衬衫,宽松的黑色长裤,一双不打眼舒服的鞋子。
青鸾留的是学院里女娃一样的短发,她和顾晟肯定读的是一样的军校。
本以为匆匆一面,两瓶橘子味的汽水,一张两毛的纸币是他们仅有的交集,可第二天她又来了,一样是两瓶汽水,不过这次是荔枝味的。
外面有些热,留校的学生因为节后有比赛还在训练,秋老虎的威力不比盛夏的太阳小多少。
顾晟让青鸾在服务社里吹风扇,喝井水冰镇的汽水,等训练结束再去找她。
青鸾听话的拿了一张凳子坐在服务社的门口,服务社里有一个大的吊扇,有些年头了,一边转一边嘎吱嘎吱的响,像是从别的地方拆下来的。
手里捧着一本《伤寒论》看的津津有味。辛河静静的在一边做事,这几天辛老夫子回老家去了。
老家的房子没人住,阿爹在来南洲时候就找到了买家,只不过那家一时拿不出整笔的钱,阿爹就宽限了一段时日。
69書吧
前两天发了电报来,让阿爹回去收钱办手续,阿爹怕服务社没人耽误活计,就一个人去了老家,让辛河一个人留下来。
辛河自顾自的干活,整理货品、擦拭柜台、整理账目、清洁整理,这些事情做完了,青鸾还在安静的看书,那两瓶荔枝味的汽水一直没有打开,还悬在井里的一个搪瓷脸盆里。
辛河从井里拿出一瓶橘子味的递给青鸾,青鸾抬头微微一笑,眼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同志,谢谢你。我们有纪律不可以拿百姓的东西。”
“我这儿有,我想等阿晟来了一起喝。”
辛河是个自卑的人,哪怕是辛老夫子收养了他,教他读书明理,教他自尊自强。
他努力了很多年,可始终没有把心里的阴影清除干净,他很怕被人拒绝,他怕受伤害。
可今天看着那双干净透彻的眼睛,他竟然没有觉得不舒服,没有觉得害怕。
辛河没有说话,把汽水重新放进井水里,他退回了柜台里面,坐在里面安心的练字,这是阿爹留给他的功课。
“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青鸾突然有些好奇,他总以为顾晟是那个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的,可眼前的整个人似乎比顾晟还要沉默。
她见过他两次,两次都是买汽水,相同的开场白,相同的结束语。
青鸾以为他不会回答,并没有在意,专心的看她的书,在她翻页的时候,她听见了两个字,“辛河。”
青鸾觉得很惊喜,很少听见这么富有诗意的名字,她抬头问他,“星河?是天上星星的星河吗?”
眼睛里亮晶晶的,看得出很喜欢这个名字。
辛河微微的翘起唇角,但眼里还是黯淡无光,“你说错了,是辛苦的辛,大河的河。”
星河那么美的名字从来与他无关,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星河,有一个阿爹,还有一个在天上保佑他的大哥他已经很知足了。
他从小就没有伤心的感觉,就像大哥的死亡通知书送来家里的时候他没有伤心的感觉。
看着阿爹眼含泪光,他只觉得他很羡慕大哥,阿爹是疼他的,是把他放在心上的,不像自己那狠心的爹娘。
青鸾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回话,继续看书。
青鸾再翻了三次页的时候,顾晟训练结束来接她了。青鸾的神采一下子鲜活了起来,整个人光芒四射,辛河瞧着有些晃眼。
青鸾从搪瓷盆里拿出两瓶汽水,“阿晟,帮着打开。”声音软软的,连音调都低了几度。
辛河的眼睫毛闪了几下,又低下头继续练字,笔下的字偏了一笔,辛河皱皱眉,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空了一格重新写上了刚才写偏的字。
顾晟拿着汽水在凳子的边沿磕了一下,两瓶汽水的瓶盖都开了。
一场训练下来,身上都是汗,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顾晟浑身更是弥漫着一股水汽。
一口喝了一多半,停下来后满足的打了个饱嗝,青鸾把准备好的毛巾递给顾晟,顾晟就着井水洗了把脸,坐在青鸾身边喝汽水,转过身来和辛河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
等两人都喝完了,还了瓶子,辛河弯下腰把瓶子放进木箱子里,“辛河,辛老夫子一定很疼你。”
顾晟和他说过辛河的事情,不过不是太详细,只说辛河是辛老夫子收养的。
他们一直喊辛老爹作辛老夫子,从来也没问过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以前是教私塾,他的学生一直叫他辛老夫子。
心疼?心疼是什么?他不知道。
如果心疼是给他饭吃,给他衣服穿,教他读书习字,不让他挨饿受冻。
那么阿爹是心疼他的。
可他听村里的二牛说,杏花稀罕他,两人已经订过定礼,杏花是他未过门的媳妇。
二牛和杏花在一起很欢喜。
欢喜是什么?
他也不知道,但他见过二牛和杏花在一起的时候笑的很开心。
即使劳作很辛苦,即使收成不是很好,交了公粮,没有多少粮食留给自己,每天能有个半饱就很不错,但两人还是很高兴。
欢喜是和自己愿意在一块的人在一起。
刚刚有那么一瞬,他觉得找到了自己欢喜的人,可他却又清楚的明白,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的欢喜只有短短的几秒就无疾而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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