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医院的肿瘤科在住院部的后方,是一栋两层的小楼,一楼是办公和抢救区域,二楼是病房。
连接上下楼梯的是一个十分平缓的坡度,没有一个多余的台阶。
肿瘤科的病人大多特别的虚弱,出行百分之八九十依靠的是轮椅,台阶...哪怕只是小小一个,都是他们出行的障碍。
201的3号床,靠窗台的的一个床位上躺着一个老汉,皮肤黝黑,指甲里藏着常年劳作瓯土才有的黑色。
长时间的营养的摄入不足,显得有些消瘦。或许病痛的时间不是那么的漫长,老汉的精神看起来还好。
呼吸不是那么顺畅,老汉的鼻腔里塞着输送氧气的橡皮管,一根松紧的绳索圈成刚刚好的大小套在头上,和橡皮管连在一起。
老汉看起来很累,可他睡不下来,背后靠着厚厚的两个枕头,他的床头悬浮的高度比一般的病床都要高。
吸了氧气舒服些,老汉终于疲惫的阖上眼眸睡去。
陪在老汉床前的小伙子穿着体能服,顶着标准的寸头,瞧见老汉睡着了,给他轻轻的盖了一层毯子。
转过身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给他递了个眼神,他愣了愣,轻手轻脚的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
“郑云生同志,这是你父亲郑福田的X光片。”夏晓鸥指着小日光灯灯管下的X光片,组织了措辞,舌尖顶了顶牙齿,“肺癌,万幸是早期。”
郑云生一屁股坐在了医生办公桌前的方凳上,抬手急躁的抓了抓发根。
“医生...”郑云生的喉管里半天发不出声音,酝酿了半天只哆哆嗦嗦的喊了两个字。
郑云生是郑福田的老来子,快四十岁的时候才有了他,从小就在掌心里疼着长大的。
郑福田虽是个庄稼汉,但是个很有成算的人,虽疼爱孩子,但从不溺爱。
郑云生从小就羡慕当兵的,村里孩子戏耍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当贼。
郑云生原本不喜欢读书,郑福田就哄他,不读书当兵只能当小兵崽子,读了书当兵就能当大将军。
郑云生为了梦里的大将军逼着把不喜欢的书本都捡了起来,一页一页的把自己上课打瞌睡流的口水擦干净,用铅笔头画的小人画擦掉,用了好大一块橡皮。
郑福田什么话也没说,掏了五分钱给买了铅笔、橡皮,还替他跟老师借了笔记,那个学期的期末郑云生第一次考了一百分,郑云生记得很清楚,是一张数学试卷。
后来郑云生拿了很多一百分,只有这张一百分的卷子郑福田用浆糊给糊在了自己房间的墙上,还用塑料布盖了起来。
后来家里的钱给他大姐治病给折腾的差不多了,没有多余的钱上学,郑云生就当了兵。
十八岁当的兵,如今的二十三四岁,当了五年兵。
郑云生喜欢画画,从小就喜欢。以前不喜欢读书的时候,在课本上画,喜欢读书了就在地上画。
69書吧
长成大孩子了,就一个人去捡瓶子撬纸板子卖废品得了钱补贴家用,拿钱去买画纸。
郑福田也心疼他,有时候也给他钱拿去买画纸,可郑云生从来没有要。
大姐生病了,要好多钱治病,姐夫已经没有钱了,家里的钱要留给大姐治病。
后来大姐还是走了,在他当兵的那一年,肺癌。
姐夫的爹妈也走了,家里也没有别人,姐夫就一心一意的陪着爸妈,孝顺爸妈。
姐夫的爸爸姓邱,没什么文化,连名字都是村里的大爷爷给取的,老人给取了个很吉利的名字,邱富贵。
可姐夫的爸妈都没享成这个富贵,在姐夫刚下学出力的那一年一场瘟疫都走了。
十三四岁的少年,一个人上工生活,好在爸妈给读了几年书,好歹上过一年初中。后来老师心疼他,让他坐在教室门口旁听,没要他学费。
一边干活,一边上学,村里的人推举着做了记工分的,好歹撑到初中毕业。
邱富贵是个有骨气的,只做了三四年,到了十七八就不肯再做了,和村里的人一样出大力赚工分。
读过几年书,做了农具管理员,社员领完工具,他就和大家一样上工,每次都是十分工。
邱富贵还跟一个老守林员学会了打猎,打着野鸡野兔的小活物就自己打打牙祭,或是偷偷卖掉。
平日里处的好的几个毛头小子,力气不错身手好的,猎了大家伙就拉到村里分了。
那几年仗着年轻,身手灵活,邱富贵是黑市的常客,就这样一个人偷偷的攒了一些钱。
动乱结束,姐夫没有和别人一样一头扎到考场上,他用这些年赞下的钱做了生意。
邱富贵真的富贵起来了。
姐姐跟着姐夫也算过了几年好日子,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小名红果儿。
姐姐喜欢吃山楂。
可好景不长,红果儿五岁那年姐姐病了,去医院查了,肺癌,已经是中期了。
郑云生怎么也想不通,好好的怎么会得这样一个要命的病,家里也没谁是这样的呀。
还没等他想明白,姐夫就带着姐姐去省城看病了,省城大医院做化疗,一次要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费,好几十块。
还要吃药,西药没效果就换中药,药方再贵姐夫也没心疼,一次化疗加上那些个药要一百多块钱。
好在姐夫是个会做生意的,姐姐多活了五年,最后的时候,实在没办法了,就用最贵最好的止疼药,姐姐是在睡梦里走的。
送走了姐姐,姐夫就搬到了家里,带着红果儿和爸妈一起生活。
还把他送到了部队,“云生,到了队上好好画你的画,缺钱了和姐夫说。”
郑云生心里清楚,家里没钱了,姐夫也没钱了,生意被人分走了一半,家里的老房子也卖了。
姐姐还是走了,要说最难过的是姐夫。
郑云生很听话,他是队上招来的宣传兵,他的画是他的饭碗,平时除了训练,剩下的时间他几乎都在画画。
如今他都是宣传干事了,有出息了,可家里的爸爸又病了,还是和姐姐一样的病,肺癌。
说起来,爸爸的病能这么早查出来也多亏了姐夫邱富贵。
有姐姐的前车之鉴,姐夫每年都要带家里的爸妈去医院做体检,爸爸的这个病就是体检的时候查出来的。
郑云生知道后,立马安排家里人来了楚庭。他是现役军人,家属看病国家给出钱,还是在军区医院。
X光是今天早上才拿到的,家里人都还不知道呢,姐夫和妈妈他们带着红果儿还在招待所没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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