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箴眼光黯淡，神情哀伤道：“我倒是听到一些消息，就怕二婶受不住。”
若证实叔父已死，他就可顺利袭爵。若不能，他就必须效仿当年叔父对待他一样，一日不见尸骨，一日相信他还活着，爵位一日就留在二房，自已安心做好世子。这才是真正的有信之人。
他本就是被金人放回来的俘虏，若强行夺爵，让二婶不满，背信弃义名声传开，临安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所以这话，最好宋家来说，若是宋澜肯说句话，就再好不过了。
风波亭一事后，穆将军含冤而死，金军见时机成熟，再次大举南下。
二叔曾是穆将军旧部，立刻组织军民抗击。初战告捷，再战误入金人的埋伏，生死未卜，而宋澜就在这一仗中脱颖而出，成功阻击南下的金人。他既是与二叔并肩作战的袍泽，又是襄阳城的镇关大将，由他说出口的消息再是可靠不过。
可要宋澜发话，还得靠攸若。
攸若对张箴的意图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自顾自道：“金人的消息未必可靠，或许是在有意动摇我军将士的军心。再说，他们若是寻到了二叔的尸骨，哪里会这么静悄悄？恨不得当着两军阵前的面挑出来，辱我大晟朝国威。”
见她说的义正严词，张箴自觉此事不宜操之过急，需缓缓图之，起身轻敲桌面道：“金朝内部也是派系林立，太后党与宗室都在争夺帅印兵权，都担心对方的战功超过自已人。上次在襄阳大败，若是哪方能证明自已杀了宣平侯，那是大功一件，为了不让政敌争夺统兵权而故意毁灭证据，也大有可能。”
攸若道：“这些都是臆断。想当初，不少从汴京逃出来的人都说，世子与公公都已丧命在金军铁蹄之下，二叔不也不信？”
见她处处与自已相左，张箴略感失望，不再此事上与她纠缠，“我也盼着二叔能平安归来。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二婶。”
静逸院的柳夫人听下人说世子来了，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手中的针线，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对一旁的丫头道：“去沏茶来。”
静逸院在侯府的西南，位置相对偏僻，全然不像侯府女主人的居住所在，二房的下人们都暗替二夫人惋惜。丈夫在时，处处被老夫人压制，只能放弃管家权不争不抢；丈夫不在了，谁还会把她放在眼里？
众人听说世子前来，都好奇地往墙根上凑。
张箴见二夫人眼圈微红，问道：“二婶怎么了？”
攸若抢先道：“这不看到你回来，二婶高兴的。老天爷还是眷顾咱们侯府的，时隔多年世子能平安归来，或许再等等我们还能打探到二叔的消息。”
二夫人闻言，看向攸若，有些微微吃惊，她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她以为以攸若对世子的情义，定然会推张箴一把，让他坐稳一家之主的位置，这样她的身份也会跟着变得显贵，于宋家也是益处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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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澜是武将，常年在外戍边，远离朝堂。如果朝中有一位同气连枝的文官做后盾，时常告知朝中局势，帮他在朝堂上说好话，可打消官家的猜忌，以免步穆将军后尘。
她原以为攸若会做此打算，劝她承认丈夫已死，推张箴袭爵。
前世攸若确实是做得这样的安排，可今生她不会再做他人上位的垫脚石。
张箴转头看了攸若一眼，对着二夫人淡笑道：“攸若说得对，二婶且放宽心，我会派人再去襄阳打探。”
柳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略带哽咽道：“但愿借你们吉言。”
攸若搀起她道：“不是但愿，是一定。老夫人在萱辉堂摆下了洗尘宴，咱们别扫她的兴，快点儿过去吧。”
姜夫人见心心念念的儿子和二房的人一起过来，心头不由升起一股恶气，侯夫人的位置原本就是她的，若不是箴儿被金人掳走，这便宜哪里轮得到二房。
况且二爷根本不是……
老夫人看着大儿媳这失态的模样，清咳了一声，示意她在右手边坐好，将更尊贵的左手边留给二夫人。
姜夫人更是一口恶气难出，待众人坐定，便笑道：“咱这府里终于有能撑起事来的男丁了，箴儿以后侯府就指望你了。”
当着丫头婆子的面，二房自然不想甘落下风，柳夫人闻言淡淡一笑：“远的不说，且说近的，咱们侯府的名声前靠大老爷的勤政爱民落下的好名声，后靠二老爷征战沙场的立下赫赫战功，今后箴儿定能有所作为，重振侯府。”
功劳不全是大房的，若没有二房支撑，侯府能撑到何时还不一定。
攸若作为孙媳妇，依照在场诸人对菜品的喜好，吩咐丫头们摆菜，将软烂的摆在老夫人跟前，将二夫人爱喝的汤、婆母爱吃的菜、堂弟爱吃的鱼和妹妹们喜欢吃的甜食就近命人摆好。
依规矩先给老夫人布菜，又给侯夫人柳氏添汤，转头给婆母姜氏夹菜，又给世子张箴添饭。
阖家团圆的时刻，唯她一人忙得团团转。二夫人见状道：“这些年辛苦攸若了，上要服侍我们这些长辈，下要照顾年幼的弟妹。母亲这些年身子时好时坏，大嫂和我都不善理家，全靠她一人撑着。箴儿既然回来了，该好好弥补她才是。”
张箴笑道：“二婶提点的是。”话讫，拉着攸若坐下，“你也快吃吧，一会儿菜都凉了。”
攸若接过身旁丫头递过瓷碗，盛了一碗他喜欢的羊肉甲鱼汤，放在他手边，才坐下和众人一起用饭。
张箴小声地对她道了声谢，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攸若低头用饭不语，张箴以为她是害羞，故不再逗她。
众人用罢中饭，二夫人陪着老夫人说了一会子话，带着筠哥和芙姐回了静逸院，留下张箴陪老夫人继续说话。
姜夫人看到儿子穿得是以前的旧衣，对攸若道：“打开库房取几匹好料子给箴儿做几身新衣服，还有让账房拿五千两银子给箴儿应酬用吧。”
攸若一一应下，转身去了库房。
很快清桐将五千两银票送到了过来，朱嬷嬷将她拦了下来，“给我吧，里面有客。”
清桐将银票背在身后，笑道：“是什么尊贵的客人，竟连我也不能见？”她好歹是管家娘子跟前的大丫头，在府里也是有脸面的。
朱嬷嬷也没隐瞒，“是裴家人，见世子回来了，要商量赎地银的事，这时候你进去送钱，也不合适。”
清桐连连称是，将银票交给朱嬷嬷，一路小跑着给攸若报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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