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冻水城墓园的一角。
头发花白的火与铁牧师在结束掉上一户的葬礼后,急匆匆的赶到了一个新的墓碑前,上面有着汉姆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汉姆腼腆的微笑着,身上还是穿着自已工作时的旧衣服。
梅里斯站在墓坑前面,眼神涣散,没有焦距,她旁边的伊娃却是一直在抹眼泪。
玛利亚夫人一袭黑衣,黑裙,除了发红的眼睛外,没有任何表情。
沃德、莱尔、孔卡和汉姆之前的一位工友扛着棺材,走了过来,将它轻轻地放入了早已挖好的墓坑内。
“愿我主能够温暖这个可怜人的灵魂,愿他能够在我主的神国中获得安宁。”
火与铁的牧师沉声说道,随后葬礼上的个人各自低头祈祷之后,沙沙沙,参与葬礼的男士们开始往墓坑之中填埋泥土,用上好棺木打造的纯黑棺材被一点点的掩埋。
这个时候,梅里斯独自走上前去,半蹲下去,将一直握在手里的为哥哥缝制的手套扔了进去。
“哥哥,这手套我给你缝好了。”
莱尔侧头看着这一幕,心里很是酸楚,作为哥哥的自已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在知道噩耗之后,她一直不哭不闹,沉默的让人心疼。
墓坑填平,石板盖上,众人逐渐散去。
莱尔站在哥哥的墓碑前,手掌抚摸着冰冷的石碑,他的墓志铭一共:
“最懂事的儿子;”
“最可靠的哥哥;”
“最怀念的亲人。”
悲伤的气氛里,汉姆的工友们逐渐离去,伊娃和莎尔也因为还有存活下来的尾街居民要照顾而告辞离去,现场只留有孔卡、沃德、妹妹和母亲。
“我去雇一辆马车过来...”莱尔的面容非常憔悴,像是许久未睡,招呼着孔卡一同去雇佣马车。
“好的。”梅里斯点点头。
目送哥哥的背影远去,母亲和沃德在树荫下休息,她愣愣的回头看了眼墓碑。
忽然,她蹲了下去,将脸埋进了双臂内。
“哥哥,我还想多读书,将来挣钱照顾你们呢。”
沉默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梅里斯突然闷声说了一句。
她哭了出来,肩膀不停地颤抖,无声地流泪,不断地流泪,难以停止地流泪。
......
墓地园区内,通往出口的路上。
高大魁梧的孔卡跟随莱尔一同出来,看着面前少年的背影,欲言又止。
“莱尔...”
“孔卡,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蒙面互助会就是我建立的,你们一直在找的‘会长’就是我。”
莱尔没有回头,难以掩饰的悲伤与浓重的鼻音,让曾经爽朗的少年,显得沉默了不少。
孔卡被莱尔的回答震惊在原地,张大的嘴巴,瞪圆的眼睛,让这位曾经健谈的猎魔人说不出话来。
下意识的想去拿起银剑,但却发现因为参加葬礼,自已的装备并没有随身携带。
他清楚莱尔一家应该和互助会关系匪浅,要不然按照自已的推论,警察厅不会在那天晚上找上门来。
但是他没有想到,现在上了教会通缉榜的那个‘会长’、造成数十万人伤亡的‘尾街爆炸案’的罪魁祸首、被私下里称为冻水城教会历史上最穷凶极恶的罪犯,竟然是眼前的这位刚刚逝去哥哥,难掩悲伤的少年。
“怎么了?你要来抓我归案吗?”莱尔依旧没有回头,语气平淡的说道。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创立邪教?为什么要制造大爆炸?”
孔卡语气冷了下来,出于职责的约束,叫住了莱尔,认真的问道。
“大爆炸不是我们做的,是我的一个敌人做的,为了给予我最深的痛苦。”
莱尔抬起头,平淡的说着让孔卡震惊的事实。
“但是你要说创建邪教组织,这点,我想了想,按照你们的标准,这个罪名我还蛮符合的。”莱尔略有调侃的说道,但是孔卡从莱尔的话语里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我原本只是想让被压迫的居民们过得好一些,但是我的哥哥因我而死,我的同伴因我而受伤,那些相信我的人因为我的存在而丢了性命。”
“所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莱尔的话也唤起了孔卡那天晚上的回忆,无数居民在火光之中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也是那天晚上,孔卡第一次对自已执行的任务有了怀疑。
我的所作所为,真的是正义的吗?
“你明白了什么?”
孔卡觉得自已第一次认识面前的少年,眼前少年真实的想法好像都藏在那双如幽潭般深邃的眼睛里,让自已捉摸不透。
“我明白了,这次苦难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我的幼稚。不彻底的反抗,等于不反抗,无论我怎么做,有没有敌人在其中推动,都不会影响我最终被统治阶级视为眼中钉的结果。所以我决定这次要彻底的反抗,我会带领所有相信我的人,反抗到底。”
莱尔的话无异于又一次炸雷,让孔卡又一次短暂的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反抗?反抗什么?要怎么反抗?
有太多太多的话卡在自已的嗓子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已想要问些什么。
“你在开玩笑的是吗?你要反抗什么?”孔卡的声音有些干涩,就连自已都有些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想给所有相信我的、被压迫的人一个居身之所,所以我会扫清这条路上的所有阻碍,如果有必要的话。”
“包括教会?”
“包括教会。”
孔卡直直的盯着莱尔的眼睛,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那双黑色的眼睛并不像是幽潭一样,古井不波,反而如暴雨前的海洋,压抑、积蓄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孔卡,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吗?这就是答案,我们只是一群无家可归、想要在天地之间有一席之地的可怜虫罢了。”
莱尔站定,冻水城中微风吹过,吹的墓园里的柏树沙沙作响。
“你如果要抓我,那么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莱尔双手插兜,平静的看着面前的猎魔人,手里握紧了两人第一次见面孔卡送给自已的徽章。
孔卡没有动作,或者说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从小到大自已只要听从主教的命令就可以了,自已总会用行动向那位老人证明自已的优秀,最喜欢看到自已获得成就后,老人脸上舒展开皱纹的笑颜。
从没有思考过,命令本身正确与否。
孔卡的脑海中无数次闪回那场爆炸中尾街居民浑身灰烬,满脸血泪的模样,回想起那位一身破烂质问自已为何要夺走自已家园的女人。
自已...这样做真的对吗?我的正义,就是要夺走他们的家园吗?
孔卡扪心自问,颤抖的双手终究是没有伸向眼前的少年。
不知过了多久,甚至连墓园里的风好像都静止了一样,莱尔抬起头,和孔卡擦肩而过。
“谢谢你,孔卡。”
擦肩而过的莱尔在孔卡的耳边低语。
越过孔卡的莱尔走了几步,随后停在了他的身后。
“杀死大哥的凶手、还有大爆炸的始作俑者是同一个人,你也认识,是勒恩普斯做的。”
孔卡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扭头看向莱尔的背影。
69書吧
“现在我要去找他算算总账了,你要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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