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竟青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可是这里并不是好地方,只能延迟满足了,“回去再给你,好不好?”
那天不知怎么的,两人回到花庭,给镜之霆去了电话报平安后,就在卧室里不分白天黑夜的亲密,仿佛是在确认什么。
分不清是第几场过后,两人身上都是淋漓湿汗,卧室的主灯开着,镜自许坐在他怀里看他和家人的照片,手指搁在一张照片上不让他接着翻,哑着声问:“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看互相的照片是很亲密的事情,意味着让对方走进过去没有彼此的生活,分享其中的喜乐。
镜自许指的这张照片是楼竟青一家三口在扎利索度假时拍的。
漫天雪白间,书亭和七岁的儿子打着雪仗,楼止为靠在树边笑着看母子两个肆意玩闹。
楼镜青很是乐在其中,从身后将她搂的更紧,拿起旁边的水杯喂她喝了几口水后又亲了亲她露在被外的肩膀,才看着照片解释。
“这是我七岁时在扎利索拍的,那时我爸妈都很忙,但他们在家从来不会谈论工作,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我,堆积木,看电影,和我聊天,纵使再忙,他们也会在我第一天上学时到场,还会来接我放学。在我印象里,他们从来没有红过眼。”
不幸的人见证别人的幸福可以变得更悲伤,也可以笑着见证别人的喜乐。镜自许听他讲,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家庭和谐的场面,脸上也不自觉地带着笑意:“你很幸福。”
楼竟青拿过相册放在一边,将她推倒在被褥间,见她带笑,眼里却是灰暗的悲伤,他抚着她眼角:“买买也很幸福,爷爷很爱你。”
我也很爱你。
他很聪明地略过了镜尚成夫妇,温暖暧昧的气氛也没有被破坏掉。
镜自许看着他眼睛,问:“你将来会是个好父亲吗?”
我又会是个好母亲吗?
“人类延续是个冷漠的过程,因为父母在生出孩子前无法征询孩子是否愿意来到这个世界的意见。有的父母傲慢自大,在孩子未出生前就设置好了它一生的进程;有的父母冷漠自私,在孩子出生后就将她、他托付给别人,不关心孩子的身心健康。总的来说,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孩子。孩子出生时整个世界是一片空白的,随着孩子慢慢长大,她的世界是由身边人和这个社会来决定的。评判自已是否是个好母亲或者好父亲,判断主体和标准在于孩子。”
她听得很专心,圆溜溜的眸子就这样看着他专心听,可爱得让人想亲一口。楼竟青亲了亲她眼睛,“所以我无法给你这样的保证,说我以后一定是个好父亲,但我有信心能成为一个好父亲。
我的买买以后也一定是个好母亲。你从小在爷爷身边长大,自然知道爷爷是如何照顾、呵护你的,再加上耳濡目染,你学会了尊重、体谅和照顾别人,这已经足够了。买买,血缘本能是最不会说谎的。”
血缘本能是最不会说谎的,那为什么她的爸爸妈妈是这个样子?难道是因为她不值得被爱吗?
“怎么还哭了?”
她的眼眶红了,泛着晶莹,楼竟青不知道怎么把人惹哭了,给她擦眼泪,手却被她攥得很紧。
镜自许很想问,你爱不爱我?可是血缘本能都会说谎,何况他没有义务来爱她。
“我还想要。”她清醒地知晓一切事实,但太疼了。刚刚的蚀骨滋味能够让她躲一躲。
楼竟青不可能拒绝她,将她抱起放坐在自已腿上,吻了吻她哭红的眼睛,哄:“好,都给你好不好?”你别哭。
镜自许次日醒得早,看时间也不过五点半,昏暗的壁灯亮着,背后很暖,温热呼吸有规律地喷洒在后颈,肚子热热的,是他掌心传来的温度。
隐隐约约的,她能闻到阳光的味道,温暖和煦。
已经好几天没去工作室的她,今天打算去看看。
镜自许轻轻挣开他手,站在床边看他不自觉地抱紧怀里的枕头,轻轻地笑出声,转身洗漱穿戴。离开卧室前,她遵从自已的内心,吻就这样落在了床上的人唇角,轻声说:“我去工作室了。”
管家和佣人已经在开始忙活了,见她这么早就下来,忙迎上去:“太太,您起这么早?早餐厨师已经在准备了。”
镜自许站在玄关处换鞋,婉声拒绝:“早餐准备楼竟青的那份就好,我下属会给我带早餐。我先去工作室了。”
楼镜青七点顺着生物钟醒来,手指自动轻抚着怀里的人,察觉不对劲时猛的睁开眼睛,昨晚还跟他一起缠绵的女人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她睡的枕头被他抱在怀里。
枕头被甩在一边。
床头柜上没有纸条,手机也没有信息,要不是这里还有她的行李,楼竟青都要怀疑自已被白嫖。
早餐已经准备好,西服外套搭在椅背上,楼竟青吃着早餐,面色冷淡。
管家极其有眼色,在自家太太原话的基础上加了句:“太太今天起的很早,让我跟您说一声,她去工作室了。”
握住杯子的手顿了顿,无意识地转了转婚戒。
他去玄关换鞋,上面贴了一张白底小纸条;“我去工作室了。”
楼竟青推开门,一会儿又走进来,玄关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张纸条不见了。他坐在后座,想打个电话,又怕打扰她工作,索性编辑了消息发出去。
镜自许忙到下午三点,在做好的礼服裙前抱手站着,想着还有哪里需要完善,之后回镜湖吃饭。
助理打了个电话进来:“老板,有人找您。”
镜自许走到办公桌旁收拾东西,随口问:“谁?”
助理从没见过这人,简单描述了下:“不知道,看起来是一个中年人,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讲话倒是很温和严谨。”
镜自许点头,把束好的头发散开,“领到会客室,我两分钟后就来。”
“好。”
镜自许路过办公区,大家都还在埋头苦干,叮嘱了句:“你们忙完了早点下班,也要注意休息,想吃宵夜的话就让助理点,从我私账里走。”
Mine工作室里的员工幸福感是非常强的,老板大方,舍得在培养员工上花心思,只要员工能自已拿单,所获的报酬全部归属个人,老板也不要提成。
听到这话,员工纷纷欢呼道:“谢谢老板,爱你。”
镜自许笑了笑,推开会客室的门,里面的人应声站起来,恭敬有礼问候人:“镜小姐,您好。不过现在我应该称呼您为少夫人了。”
距离那次在楼氏继承人宣礼宴会一见后已经有四年,镜自许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是跟随在楼家老爷子左右的方叔,年纪和她父亲差不了多少,四年过去,他头上已经有了白发。
镜自许伸手请他坐:“方叔,不用客气,请坐。”
她按兵不动,也不好奇他为什么来找她,只等他主动开口。
出自名门,却不骄纵;待人接物,也有礼谨慎,担得起楼氏族长夫人的名号,说服她去看看老爷子应该是可能的。
方叔喝了口水,站起身来恭敬道:“大少自从回来后就不肯回楼家,老爷子前两天生了场病,念了他许久。眼下大少又出国忙公务,只能来请您回老宅看看老爷子,宽慰老人的心。”
他言辞恳切,只是陪伴在老爷子身边二十几载的人又怎么会是简单的角色,镜自许一时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他,而后笑道:“方叔不必拘谨,您坐。我和楼竟青领证那天,他告诉我说不必上门去看爷爷,他任楼氏族长已经四年,期间无人布满,我想他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所以我充分尊重他的意见。”
她低头喝茶,嘴角的笑意不曾消减。老爷子要是只是单地想见孙子,怎么会迂回派人来找作为孙媳的她。只怕是爷孙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能消融的隔阂。
她只求清净,不想趟这趟浑水。
方叔听出拒绝,只能拨去话里的迷雾,他今天是势必要把人请去楼宅的,“少夫人,您听我说完,老爷子和大少之前闹了不愉快,把他二叔送进监狱,现在和二少的兄弟情也不复从前,大少最是在乎您,您能不能——”
镜自许提着包站起身打断他:“不能,您既然请人的心不诚,那我也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楼竟青的二叔为什么会进监狱,我想不用再重提了吧?你家大少现在是我的人,所以我充分支持他现在的决定。我还赶着回去,您慢走。”
助理进来,礼貌请人出去:“先生,这边请。”
现在已经三点五十,回去能陪着人吃晚饭,打开手机见讯息软件提示有新消息,镜自许没管,首先打了电话给镜之霆:“喂,爷爷。”
镜之霆刚从恒温走廊里走进屋子,这段时间他没用轮椅,为了在婚礼上领着孙女走红毯一直在散步锻炼,接到电话朗声道:“下班了?”
镜自许:“下班了,我来陪您吃晚饭。”
镜之霆把手机拿远,接过管家递过来的方巾,抑制着咳出声,白色方巾被干瘪的手指捏在手里,指缝间渗着血色,他深呼吸着:“明天还得跟着你母亲去莱尔他,航程远,今晚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我,等,等你回来再看爷爷也不迟,啊。小心开车,爷爷先去睡会儿。”
镜自许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怕听见他的咳嗽声担心跑去陪他,搁在皮质沙发上的手攥紧,直至指尖传来痛意,她闭了闭眼,“好,等我回来就一直陪您。”
那边挂断,压下心中的慌乱打开未读讯息,联系人左上角有五个小点,她点开,五条讯息铺在她眼前。
第一条:“怎么起这么早?记得吃早餐。”
第二条:“忙完了吗?要吃午餐。”
第三条:“我开完会了,现在要去巴萨,助理上次把我近期三个月的行程都发在你邮箱了。”
第四条:“我这边结束早的话,来莱尔他接你。”
第五条:“还在忙吗?记得吃晚饭。”
手指在屏幕上敲打,一条讯息发了出去:“刚忙完,现在回镜湖看看爷爷。”
他这样关心她的一日三餐,她是不是也得礼尚往来?
“你也按时吃饭。”
发完镜自许坐进车里,这时有通电话进来。
楼竟青:“今晚睡在镜湖吗?”
她是偷偷回去看看爷爷,肯定要回花庭睡的,“没,去花庭睡。”
楼竟青:“花庭是哪里?”
有毛病?镜自许从地上捡起耐心,回:“就是我们家,不说了,我要开车了。”
到镜湖后,镜自许才发现他又发了条讯息:“嗯,是我们的家,乖,开车注意安全。”
镜自许在聊天页面发了个“嗯。”
镜自许一进中庭,佣人端着药和粥迎上来:“小姐回来了?”
看出这是端去楼上的,镜自许嘘了声,“我悄悄回来的,给爷爷个惊喜,东西给我吧。”
“老先生总是念叨您,这次见您回来,指定高兴坏了。老先生在卧室。”佣人小心将托盘递给镜自许。
镜自许笑着接过,往楼上走去。
手搭在门把上,刚打算推开,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小姐要是知道了怕是会怪您?”
“咳咳,毕竟当初是我提出的,让雨白劝阿成去领养个孩子培养,哪怕后来没有付出行动,这也是不争的事实。说不定,等我死后,能让她少伤心点,咳咳咳……”
“老先生,您这又是何苦呢?”
挂钟声响,镜自许能听到秒针是怎样路过表盘的
去领养个孩子,是看她自闭后不具备继承镜家的能力,然后准备招人替代她吗?后来又是因为什么放弃了呢?是看她痊愈了吗?
镜自许没有进去,将托盘放在卧室外的小客厅茶几上,转身离开。
佣人看到她拿着包朝门外走去,叫住她:“小姐,晚饭马上就好了,您要走了吗?”见人没回答,佣人只觉得有些奇怪,小姐每次来看老先生都是开开心心的,这回怎么垂头丧气的?佣人摇摇头,接着忙手头的事。
69書吧
有内线电话进来,佣人接了。
“怎么回事,老先生的药和粥还没做好?”
佣人惊讶,跟黎臣解释:“做好了,刚刚小姐端上去的,小姐都走了,怎么没有送到呢?”
“好了,你去忙,重新热一份送上来。”
挂了电话,黎臣看着还在写信的老先生,说了实情:“小姐怕是都知道了。”
钢笔尖停在信纸处,有墨溢出一团,镜之霆连忙将笔放在一旁,沉默后又接着写,“这一天早晚会来的。也好,也好。”
镜自许不知道怎么走出镜湖的,也不知道怎么到花庭的,楼管家替她打开了大厅门,“太太,您回来了?先生刚给我打了电话,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看着您吃晚饭才行。”
奇怪,太太怎么看着魂不守舍的,说话也没应,电话响了她也像没听见一样。
楼管家又加大了点音量:“太太,您电话响了。”
镜自许恍然回神,拿出包里的电话,是楼竟青。大概是算好时间了,她一进花庭的门,他的电话就进来了。
楼竟青:“到家了吗?”
晚餐已经备好,镜自许坐在桌边,深呼吸,努力使自已恢复到平常的状态:“刚到家。”
那边顿了下,接着问:“管家应该已经备好饭菜了,吃的什么?”
镜自许看向餐桌,依次跟他说:“椒盐虾,冬瓜浓汤,清炒青菜,十锦鱼,小甜点。”菜还是太多了,她一个人吃不完也是浪费,下次要叮嘱管家少做点菜。
楼竟青似乎已经猜到她在想什么,语气温柔地说服在家的妻子:“这已经是减少过的菜了,你上班累,营养要跟上,放心,不会胖的,你现在还是太瘦了。你在家要乖,我也放心,好不好?”
镜自许唇嗫嚅了下,拒绝的话在喉咙哽住,不上不下的。他总是这样,语气温和,结束后还征求她的意见,可她每次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应下:“嗯。”
手机举着,两人都没有说话,那边似乎在有意等着她主动开口说话,只是等了两分钟都没有回应,镜自许听到他叹了口气,似乎带着点无奈。
他说:“买买,我们是夫妻,丈夫在外出差,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镜自许嚼咽的动作慢下来,眼睛看向旁边的玻璃杯,思索着怎么回复,两秒后她说了句:“祝你出差顺利。”
话里没有夫妻间的亲昵,反倒像是商业合作伙伴间的嘘寒问暖。
暗的诱哄不管用,楼竟青明着来引导:“买买,我很想你,明天和母亲出发和落地都给我发消息,好不好,或者打电话,就像以前我出差那样。”
镜自许放下筷子,想了想以前两人在一起时他出差自已是怎样做的。以前啊,他出差要么就带着她,要么她闲下来就会不分时间地点的打电话给他,有时他在主持会议,电话打断他也不会恼,只会温柔地哄,告诉她等他会议结束给她回。
现在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呢?镜自许也不明白为什么,知道他去出差,却想不起联系他。
但如他所说,他们已经是夫妻,给他发信息,不过是举手之劳,她自然答应:“好,我吃完饭了,要去准备一下明天去老师家的行李,不和你说了?”
楼竟青远在巴萨,想帮她收拾也做不到,只能放人,让她收拾完早点休息:“好。买买,记得想我。”
而后就听见电话挂断的声音,楼竟青:“……”
房门被人敲响,助理于擎把上司要的文件放在桌上,躬身道:“先生,这是您要的关于五色玻璃丝线的资料。只是这种材料只在巴萨发现了,巴萨家族的掌权人上位至今都没有露过面,巴萨坊间流传他都是个不好相与的。”
楼竟青点了支烟,任由它在指尖燃着,拿过文件随手翻了翻:“我势在必得,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这次来他们是住在巴萨中心的烟花酒店顶楼套房,客厅的主灯亮着,楼竟青坐在沙发上仰躺着,眼闭着,想起刚在一起时,他的办公室里不仅有公务文件,还有她的设计稿。一次中午的会议延时,快到午饭时间他才结束,回到董事办时,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旁边是她已经完成的设计稿。
那是一件概念式的婚纱,纱袖连着半高领,裙摆向四周扩散着,散发出五光十色的光芒。她醒来,告诉他这是她做梦时梦到的,只是现实中还没有这种在阳光下散发光芒的材料,话里的遗憾让他生出跑遍全世界也要帮她找到的想法。
这次出差他主要是处理云霄的合作事宜,偶然打听到五彩玻璃丝线的下落,他怎么可能放过?
巴萨,那不是洲终归的地盘吗?
咕咚,镜自许跳下游泳池,屏气沉入池底,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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