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不知道,在干调查官的那几年因为你的正直得罪了不少人,他们表面上不说,但都给你你记下来了,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机会,自然是动用关系将你除名,让你身败名裂。”
徐涛将青黑色的烟斗揣进怀里,缓缓说道。
天边的阴云翻滚过来,伴随着轰鸣的雷声。
裴文东扭头看向那灰黑色的天空,沉默不语。
“要下雨了。”徐涛注意到裴文东在看天空,轻声说。
“还是不行啊,原来从一开始我们就输给鬼枭了。”裴文东像是缓过劲儿来,自言自语的说。
“不,还没有,”需要捏紧了拳头,“我们还有机会。”
“怎么赢,我们都要死了,也不会有人来帮我们,怎么赢?”
“你会活下去,我的命你拿走吧。”
“什么?”裴文东转头看向徐涛。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徐涛没有接着回答那个问题,“你是一个正直的调查官,是一个好人,这个世界需要你这样的人,你要好好活下去,别舍弃你心中的良知就好。”
“永远不要成为他们那样的畜牲!”
这句话很有力,裴文东望向徐涛的眼睛,那里面有愤怒,有无奈,还有一丝……释然。
“好。”裴文东轻声说。
徐涛笑了,他好像卸掉了全身的包裹,不是那么严肃,还多了几分年轻,他摸了自己花白的胡茬,慢慢站起身来。
他好像一直在背负着什么,一直在顾忌着什么,才让他不苟言笑,举步维艰,而现在,他全放下了,好像一个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眼里什么都不怕。
“裴文东。”徐涛叫了裴文东的名字。
“嗯?”裴文东抬头看去。
一阵凶猛的风刮过,那是徐涛拳头带起的风,连带着一起砸向裴文东的脸。
巨响在茶楼里爆开,裴文东从单间的窗子里飞出去,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随后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那力量甚至砸坏了路面。
众路人一阵惊呼,好在没砸到他们,不然就得有伤亡了。
“怎么搞的,那家伙疯了吗?”
裴文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徐涛也从楼上跳了下来,落到了他面前。
“怎么回事啊?”
69書吧
“怎么在大街上就打起来了?”
“等等,我见过那个家伙,是悬赏令的人,他的命值五百金钞呢,快去找鬼枭商行的人!”
这条街上的路人不算少,鬼枭成员也能很快赶到,更不用说那些路人里本就有心怀不轨之人。
趁裴文东还在犹豫,徐涛又上去补了一脚,把他踹进了旁边的墙里,他自己则从身上抽出两把短弧刀,这是在他任职调查官的二十多年岁月里一直陪着他的武器。
“告诉鬼枭那群畜牲们,想要你爷爷的命,来取!”徐涛大喊着,语气威严,身姿如同暮年的雄狮,虽老仍强。
阴云堆积的越来越厚,一股沉重的氤氲蔓延下来,随着第一滴雨点的坠落,剩下的也倾盆而下,看热闹的人都被雨赶到屋里去了,大街上只剩徐涛和几名鬼枭成员。
那几个人兴奋的笑着,仿佛眼前的徐涛就是五百金钞一样。
徐涛迎着雨幕向前走,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惧,他的短弧刀一挥,仿佛雨水也被斩断一般,雨幕从中间断开,血伴随着雨一起从那几人的身上飞溅出来。
地上溅起无数朵水花,一排排脚步向这边靠过来,几百名鬼枭爪牙把巷子围得水泄不通。
“来啊!终于能放开了杀你们这些畜牲了!”
徐涛向人堆里冲去,每一下断雨之刀都会砍倒几名鬼枭成员,即使他们把徐涛围成圈,也没人敢主动向前。
徐涛猛冲过去,一脚踹飞了一人,左手的刀刃划向另一人的喉咙,鲜血眨眼间喷涌而出,又被雨水冲淡。
一人在他背后捅了暗刀,徐涛不暇顾及,只觉得腰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他猛地甩出右手的弧刀,精准的插到了一人的脑袋,哀嚎声传来。
“让你们逼良为娼!”
徐涛抓过一人的脑袋,弧刀贯穿他的腹部。
“让你们杀人越货!”
徐涛顶开一人的刀,弧刀砍进他的颈部。
“让你们开赌坊舞楼!”
徐涛握刀的手在颤抖,雨砸起一片白雾。
“让你们害的人家破人亡!”
雨和血混流成河,流淌在徐涛的脚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和衣服贴在他的皮肤上,他大口喘着粗气,仰望天空,被雨水冲刷脸颊。
裴文东从墙里爬出来时雨已经很大了,他最后还是坚定的站起来,看着徐涛去送死这种事,他做不到。
四周一片模糊,水墙就矗立在裴文东眼前,拦阻着他穿过。
不远处有厮杀声,裴文东打起精神向那边奔去,就算赢不了鬼枭商行,他也要努力一试,至少去救下自己的搭档!
鬼枭的人好像杀不完一样,为了那五百金钞都成了疯子和野兽,他们不要命的扑到徐涛身上,刚刚的刀伤已经让他行动迟缓了,又是几刀扎到了他身上。
徐涛闷哼一声,用力挥动着右手的弧刀,围在他身上的人都被切成了两半。
“咳咳……”
徐涛的肺被刺穿了,他咳出了好多血,呼吸无法稳定,雨水也模糊了他双眼。
可他还是站了起来,右手举着弧刀,宛若面对千军万马的将军一般雄武。
“老徐!”
裴文东赶过来,看着徐涛背对着他,鲜血从他身上流下,接着被雨水冲走。
徐涛回头瞥向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裴文东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徐涛就突然向他冲过来,弧刀在雨幕里闪烁着寒光,直直向裴文东砍来。
裴文东只能躲避过去,刀刃峰回路转,又从裴文东的胸前划过。
这一下划开了裴文东的衣服,徐涛好像每击都在下死手。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裴文东在心里疯狂的问自己,想搞清楚答案。
雨水噼里啪啦的砸下来,徐涛又在猛烈的挥刀,朝着裴文东。
“你们都别过来!”裴文东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本来想要趁机偷袭徐涛的几人似乎被这声镇住了,瞬间不敢再前进一步。
御雷·堕神!
青蓝色的雷光从阴云闪烁而下,在地面上击起弧圈,连雨水都被弹开,地上是白茫茫的一片。
裴文东想起了他说的那句“你会活下去,我的命你拿走吧。”
“老徐,你他妈别死啊!”裴文东发疯一样的喊着,却被雷声盖过去。
徐涛好像是听见了,眼神里有什么温柔的东西流过。
那弧刀在裴文东的头顶停住了。
“你小子的心怎么这么软啊,我都拼命砍你了,你怎么就是不还手?”
“老徐,我们还有别的办法,没必要这样!”裴文东着急的说。
“谢啦,可惜没别的办法了,你来的刚刚好,我现在的伤也杀不动那群畜牲了,临死前拉了那么多人也值了,现在我就把人头交给你。”徐涛笑了一下,伤口却一阵抽疼,他咳嗽了两声,血又被咳出来。
“不,不可能,我不会对你下手!”裴文东大喊着,死活不同意。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倔啊,如果我被他们杀了,你可就没法再得到枭的信任了……
“你要活下去,你活着就还有机会,虽然卧底的日子很难熬,但请你坚持住,这个世界虽然黑暗,肯定也还会有和你一样清醒的调查官,你要等到那样的人,然后救救这个腐朽的城市,对鬼枭以牙还牙!”
“可是……”
裴文东感觉到了什么,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就是觉得没时间了,好像眼前的那人正在消逝一样,马上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最后一个任务是和你这样的小子一起做的,还不错……”
血溅成圆,徐涛挥动弧刀,斩向自己的喉咙!
“老徐!”
那个叫徐涛的男人永远的倒在了乙羊城的雨幕里,血流成河,裴文东看到有一个黑色的东西从他怀里掉出来。
是那根他常抽的烟斗。
裴文东心里有无数的感情涌上来,可无论有多少种多复杂,在那一刻,都成了无可抑制的悲伤。
白色的烟气散去,那群鬼枭的爪牙只看到一个人立在那里,他右手提着一颗人头,正在雨里滴血。
“这份差事总要有人去做。”
徐涛的这句话回荡在裴文东的脑海里,在这一刻,他懂了这其中的意思,只不过,现在这个“有人”已经是他了。
他抬起头来,让雨水冲掉了他的眼泪,他用空着的手抹了一把脸,泪雨皆干。
他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去,直到枭的面前,把徐涛的头颅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我要坐回我的位置。”
裴文东的声音冷冷的,好像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枭诡异的笑了一下,夸赞了裴文东:“做的不错,鹬,以后再有这种碍事的调查官,你也要替我杀掉啊。”
裴文东的眼神已经比雪山更冷,他紧紧盯着枭,说了一句“是。”
枭大笑着离去,只留裴文东一人在大堂里,他想起那个爱抽旱烟的男人,那个苦大深仇的男人,那个挣扎着生存的男人,然后无声痛哭起来。
除了自己,再也不会有人记得那个男人了,等自己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卧底生活中,便是彻底的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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