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江初冉倒没有上次,那样难过那么久,许是有了经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能这么快地调整好情绪,而不是被悲伤牵着走。
梁芸请了三天假,而这三天,一到大课间,江初冉就会去楼下花坛旁,绕着雪松树边散步边记月考常识题库。
所以梁芸这天刚拎着大包小包,从教学楼下经过,准备回寝,就看见大树下,有个人像喝醉了,绕着树转圈,嘴里还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她没忍住,身体循着八卦的本能,走近了些,只瞧了一眼,她就懵了一瞬,这不是冉冉是谁。
树下的人还没注意走近的人影,继续背诵着,语调忽而悲愤,忽而坚毅。
“冉冉?”梁芸试探性地出声。
“呜呜,芸芸宝贝。”江初冉见到熟人,一下没绷住,扑进她怀里嗷嗷乱叫。
梁芸只能听清勉强这一句,剩下的全是哇哇声。她伸着脖子,由着江初冉闹腾了会,才问。
“怎么了?”
“太感人了”江初冉摇摇头接过梁芸手里的书包,往楼上走,“帮你提这个”
留下的梁芸在风里凌乱,她没看错的话,冉冉手里刚拿的是地理书,地理书,感人?
她猜想,一定是被月考折磨的,梁芸颇认同地点头,也是,周考加月考,搁谁谁不疯。
回到教室,江初冉帮梁芸把背包放回座位,却没看到姜羽欣。
她左右看了好一会,边挠头边往回走。
办公室里,好久,姜羽欣才不好意思地抬头,“老师,可以帮我个忙吗?”
“怎么”
“帮我……撒个谎。”
刘老师瞪大了眼睛,刚喝的水哽在喉咙里,呛了他好一会。
他没忍住回想了下,平时还是太友善了吗,他记得他这次走得不是这个路线呀,今年,他可是特意换了种教学风格来着。
但面前的是姜羽欣,也不像是个找茬的,于是他还是抬眼问了句,“要老师撒什么谎”
“帮我打个电话,说这个月假要补课”姜羽欣过分直白的话,倒让刘成辉一时不知道怎么拒绝。
一来呢,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二来,他也从学生时代过来的,撒撒谎不回家这种事,不都自己说嘛,怎么还有让老师帮忙的这不被抓回去,就算老师仁慈吧,再说要是出了什么事,他怕是负不了这个责啊。
他扶了扶额,尽量让自己表达委婉些,“这个,姜羽欣同学有什么事嘛,不回家?”
“我想出去和朋友玩一会”
“这个,直接让……”刘成辉还想拒绝,就被一句话打断了。
“我妈要是知道我跑去玩,我就完了。”姜羽欣似乎是苦笑了下,语气却依旧很平淡,“主要是她不会信我说的话,所以,拜托了,刘老师。”
看到刘老师还是没松口,姜羽欣眼神动了动,咬了咬牙,轻轻撸起袖子的一角。
刘成辉不可置信地看着姜羽欣,她似乎是要证明说话的可信度,把手微微伸过来了一些。
手上是一条有些丑陋的疤痕,像是不久前的。
“要不要老师……”
“打个电话就好,谢谢老师。”姜羽欣摇摇头拒绝了刘老师的好意,姜凝玉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谁劝都没有用,小时候姥姥倒也因为不忍心说过两次,但到了晚上,那些劝诫只会变成更重的棍棒回到她身上。
刘成辉哑了下,好久才找回声音,“之后还要老师帮忙,尽管开口。”
“但注意安全,知道吧。”应付完姜凝玉,在姜羽欣走之前,刘成辉又反复叮嘱了两遍。
姜羽欣认真点点头,又说了遍,“谢谢老师。”
姜羽欣刚走出办公室,就看到门口熟悉的身影。
她一慌,声音都有些不自然,“冉冉,我……”
“羽欣,你来老师办公室干嘛”
江初冉说完满脸疑问,似乎是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姜羽欣这才松了口气,“没,借个电话。”
“哦,羽欣,快走了,梁芸带了好吃的回来,正找你呢。”江初冉又狐疑地看了姜羽欣两眼,才收回视线,伸手拉她回教室,“我刚偷吃了两块,可好吃了。”
大概是出游在即,江初冉满心期盼,很快就把那些不愉快暂时地抛在了脑后,连同月考结束叶紫璇略带探究的眼神,都没放在心上,自然也就错过了陆辰安放进抽屉的纸条。
第二天,一上午,江初冉都在忙着打扫寝室卫生,她们定的计划是下午出游,因为梁芸上午要去陪她妈妈和林叔叔,顺便再吃顿午饭。
69書吧
江初冉洗完拖把,就打算叫姜羽欣去后街那个很火爆的店吃饭,却发现姜羽欣没在床上。
“嗯?羽欣?”江初冉喊了两声,往阳台走。
姜羽欣正反手扯着后背的拉链,但总是差一点点,大抵是有过伤,她的手抬起来还是有些酸痛。
“我来帮你,干嘛不叫我。”江初冉上前,手轻轻一勾,嘴里还埋怨着。
“我看你在忙。”
姜羽欣回头,却见江初冉直勾勾地盯着她,脸上笑容褪去了,变得没什么表情,眼里也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江初冉抓着她的手,突然有些生气,她拉着她进了房,翻出了桌子里的药膏,闷着头给她擦,也不管还有没有用。
姜羽欣才注意到,她刚刚袖子翻上去了些,露出来的疤痕过于明显,她心里紧了紧,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她知道她会担心,才藏了好久的。
“我问问刘老师还能不能改,你不是想转文科班吗,我陪你去”,江初冉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相处了这么久,姜羽欣当然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她伸手按了按她冰凉的手指,试图制止她胡乱的动作,“冉冉……”
“我再求刘老师帮忙撒撒谎,就说以后都没有假了,我们不回去了。”江初冉没有继续擦,但仍然低头执拗地不看她。
“或者我们……”
还没说完,姜羽欣没忍住捏了捏她的手指,轻声哄着,“我不疼的。”
听到这句话,江初冉才终于憋不住了,抬起头,泪眼看着她,声音像是气得颤抖,开口还有些哽咽。
“姜羽欣,你是不是傻呀,她打你你推开呀,你推不开你就跑呀,实在不行,你喊呀,你喊得邻居都出来,喊得周围所有人都知道,喊得她不好意思。”
到了后半段江初冉哽咽得差点说不清楚,“你是……笨蛋吗,就直直站着让她每次想打就打吗,你闷不作声地是想心疼死谁呀。”
江初冉顿了顿,像是后知后觉,“还是说你真以为没人心疼你,姜羽欣,你知道,我和梁芸有多担心你吗,一到放月假我们就担惊受怕,生怕你回去又挨打,你又不爱吭声,我们就只能等放完假回来,偷偷观察,看到你的心情还不错,身上也没有添伤,才敢放下心来和你嘻嘻哈哈。”
“姜羽欣,我们会心疼的,你知不知道呀。”
姜羽欣神色一敛,心里也酸涩涩的,她当然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
是每次放完假回来,都会特意跑到她床上和她闲扯胡聊,然后装作不经意掀起她的袖子,就为了看看有没有新伤的冉冉。
是知道她会挨打后,特意拉下脸去拜托林叔叔给她带进口药膏,然后悄悄放进她抽屉的芸芸。
她都知道的,所以她才会在放任自己堕入黑暗前,那么想再留些美好的回忆,不然也不会突然提出要一起出去玩一玩。
她并不乖,也不是懂事地忍受着,她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她冰冷又暗沉的血液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像是想要毁灭,总让她忍不住地想和那层虚假维持了数年的平静一起碎裂,最好同归于尽。
可是,她也是真的不舍得。
不舍得她们的好,不舍得她们的心疼,也不舍得她们的笑声,而那天她说要出校,其实也只是在门外,站了很久。
明明是希望冷静一些,可听着她们打闹,听着她们玩笑,她却差点压不下冲动,想要折回去拿回分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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