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交分科表的时候,心里涌上的那种怪异的感觉,她到现在还记得。
是什么呢。
像是,被流放的战士在暗夜里独自行走,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宝藏,尽管明知不属于她,却还是没忍住诱惑偷偷珍藏了起来,于是到有一天,终于弄丢了,她心痛,怅然,失落,可却也还有一点说不出来的轻松,因为她再也不用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的巡逻,拔剑,生怕失去那件宝物。
好比她的人生,本就黑暗阴霾,哪怕光因为怜惜短暂地照拂,她也总归是抓不住的。
她一定卑劣又自私吧。
她很早就是这么打算的,但具体的时候她也记不太清了,初二期中放假?还是过年?她只记得那天聚餐她在角落,听着自己被安排好的大学,到工作,甚至到结婚对象,不管是从那本市中心的房产证,还是他们的欢声笑语里,她的未来都看上去光明无限。
可她好像一眼就看到了头。
也是,她或许从出生起就是一个傀儡,哪一步,都不属于自己。
不怎么亮的房间,桌上是理科的竞赛资料,虽然初二就要自学高中的知识,但学习对姜羽欣来说向来不是很困难的事,所以她并不头疼,可是心里的难受堆砌着,竟慢慢化成了一些让她自己都觉得可怖的念头来。
那之后,她听话异常努力地学,霸占着理科第一的宝座,也无非就是为着这天。
她想,毕竟拥有过的失去才是最痛的,不是嘛。
她不知道意义在哪,只是想这么做,按捺不住的想这么做。
她知道后果,也知道她仅有一次这机会,所以她原本是打算孤注一掷的。
不管之后是面临吵架,发疯,还是休学,或者进入更大的牢笼,她都想过,但也都无所谓。
她不试图挽救她的人生。
如果没有遇见她们的话,她是这么打算的,虽然,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不过,还是后悔了吧。
不知不觉,好像已经有人更重要了,甚至比她这些年的努力还要不可割舍。
明明刚开始只是贪念着温暖,想着有一日算一日。
直到那天晚上。
她牵着她的手,说,羽欣,赵霖尘真的很好客,她抬头,又说,我以后也要做这样的老太太,等有钱了,要买个带院子的大房子,然后等阳光正好的时候,就把邻边的老太太都叫来搓麻将,困了就在旁边沙发睡觉,到了冬天就让你们给我打下手,在院子里吃火锅,你说那得多热闹啊。
羽欣,怎么样?
那样的画面明明暖洋洋的,她听着,心里却突然猛地一阵刺痛,身体下意识地就想往回跑,像是再晚一点就会永远失去些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可她没能成功抽出手,手还被初冉紧紧地握着,抬眼,是她担心的眼神。
冉冉一脸焦急,摸了摸她的脸,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69書吧
她突然就后悔了,她怎么忘了,她早已经不是那个无人照看饿到睡不着,只能半夜偷偷去敲爷爷房门,请求爷爷下碗面给她吃的姜羽欣了,也不再是那个发烧一整夜都没会人发现,还得第二天自己穿好衣服爬起来去找退烧药吃的姜羽欣了,更不是那个被打得背上全是血,也没人会抱抱她,问她疼不疼的姜羽欣了。
她早就不是那个没人会在意的姜羽欣了。
她有会不止一遍地说心疼她的冉冉,她有会把她当妹妹照顾的芸芸,她怎么忘了。
可能是在孤寂里挣扎了太久,她下意识地就做好了一个人的打算,明明她们都还在她身边,她却总觉得长远不了,大概到了最后,她也总归还是要变成一个人的。
可是,她的未来竟然有她,哪怕只是一句,不曾认真规划的,一句随口而出的对美好生活的幻想。
有她。
这样就够了。
哪怕仍深处黑洞,她也突然想试着去找到一条出路。
她想去看看那个院子的阳光。
一定很暖和。
“你听没听我说话呀?”江初冉生气地捏了捏她的脸。
姜羽欣回过神来,刚想道歉,就见江初冉低垂着眉眼,拉过她的手先说了对不起。
“那天,你保护我了,可是我却那么没用,什么也保护不了你。”
听到这句话,姜羽欣最后那丝拧巴暗沉的心思,好像也忽然消失了,她突然还想再努力一点,哪方面都行,再近一点,离有她们的,姜羽欣自己的未来再近一点。
姜羽欣摸了摸鼻子,学着她之前的模样,举手保证,“下次,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至少不会让竹棍轻松就落在身上。”
以前,她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从不反抗,因为无人在意。现在不同了,她有人疼,她也不想让她们再看着她的伤难过。
“姜羽欣,说到做到,骗人是小狗。”江初冉这才松了眉头,微微咧开嘴点了点头。
“冉冉,你会一直把我当朋友吗”姜羽欣突然的话吓了江初冉一跳,语气不是询问,也不是商量,而是近乎请求。“可不可以”
“不要抛下我。”
“姜羽欣,你又在说什么……屁话?”江初然眉头一动,像是被噎了一下。
“等八十年后就算下去了,到下面你隔壁也得留个我的位置,听见没有,别想甩开我,我可是粘人精,沾上了跑都跑不掉的那种。”
“怎么样,怕了吧,现在后悔也没用了,想甩开我。”
“做梦,休想,没可能。”
江初冉语气听着还有些凶狠,语速又快,突突突地像机关枪,让姜羽欣没忍住笑了起来。
“叫我羽欣嘛”
“姜羽欣”
“羽欣”
“姜羽欣”
“冉冉”姜羽欣放软了语调,江初冉生气的脸差点没绷住,又撒娇,这谁顶得住。
她从床上挪了挪,转身压了压嘴角,才弯腰拿了几个头饰,又拿了一捆小皮筋。
“快过来,给你扎一个新学的辫子。”
“羽欣。”
“哦”姜羽欣任劳任怨地双手接过了递过来的工具,把头伸了过去。
由于耽搁了太久,中午她们怕来不及就没去那个店,换了个粉店,打算随便吃点垫垫肚子。
吃完没多久,梁芸就来了电话,姜羽欣摸了摸背包,就看到不远处的车上下来了三个人。
“冉冉,羽欣,我妈说送我们,快上来。”
于是,她们省去了自己去坐车的麻烦,坐了便车,到了梁芸妈妈帮忙租好的酒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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