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时战略地图在作战室中央铺开,下巢和中巢的大部份区域已被醒目的红黑色旗帜覆盖,象征着起义军的控制。只有零星几点顽固的蓝色和中央那片代表上巢的空白区域尚未被浸染。
“下巢基本稳固,中巢那几个关键工厂也倒向我们了,就剩下几个堡垒还在死撑。”公孙起站在地图前,语气带着惯有的轻松,“可以开始考虑怎么敲开上巢了。”
他脸上带着笑容:“还挺顺利的,对吧?
唯一的麻烦就是内部那些闹事的工匠和下岗士兵,我得找个时间整理一下内部。”
纪载站在地图另一端,眉头紧锁,“就是有些太顺利了,顺得……像对方根本没打算抵抗一样。我最近都在调试新的生产线,没太关注外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士兵和工匠多发点钱和药品就好了吧,这个倒是小事。”
“是有点太顺了。净化骑士在下巢碰了一下就缩回去了,教会也安静得像不存在。上巢那边除了埋头修被我们撞坏的关隘,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看向纪载,寻求答案。
“我是战争贤者。我的职责是毁灭与铸造,是提供武备。至于治理领地,平衡各方……那是荷鲁斯和父亲的事。”他顿了一下,“这方面,不是该你最在行吗?以武安国,攻占和治理本该都在你的职能之内。”
公孙起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我……我好像忘记了。”他眉头皱起,努力回忆着什么,最终摇了摇头,“关于怎么治理,怎么处理这些麻烦事的记忆,就像被凭空切掉了一样,一片空白。”
随即,他那股天生的乐观又冒了出来,咧嘴一笑,“不过往好处想,说不定是上巢那个病秧子将军突然暴毙了!他们现在正忙着争权夺利,焦头烂额呢!”
“……”纪载看着公孙起强撑的笑脸,沉默片刻,“……你还真是乐观。”
话音未落——
“滴——!滴——!滴——!!”
刺耳尖锐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作战室内炸响!
红光疯狂闪烁,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血狱!
“将……将军!通讯……通讯被干扰!上巢……上巢玉门关开了!龙!好多龙!骑士!滴——”
通讯器中传来断断续续、充满惊恐的嘶喊,随即被一片刺耳的忙音淹没!
公孙起和纪载脸色骤变,瞬间扑到巨大的战略态势图前。
只见那代表上巢势力的浓重黑色,如同决堤的墨汁,正以恐怖的速度从中巢区域的边缘疯狂涌出!
它们并非来自上巢核心,而是从中巢那些刚刚被红黑色覆盖的区域内部爆发出来!
黑色如同贪婪的潮水,迅速吞噬着刚刚插上的起义军旗帜,所过之处,红黑色急速消退!
“他们在反攻?!”
“不可能!”纪载的声音斩钉截铁,“反攻的速度不可能这么快!我布置在关键节点的防御矩阵和自动火力点,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崩溃。”他手指如飞地在控制台上操作,“调取中巢Ⅲ号工厂实时监控。”
控制台中央巨大的光幕闪烁了几下,强行切入了一个信号不稳的画面。
画面剧烈晃动,充满了硝烟和火光。
Ⅲ号工厂那熟悉的、印着应龙与剑犁的旗帜,此刻已被粗暴地折断,残破地倒在泥泞中。工厂内部,钢铁正在咆哮——但并非一致对外。
是钢铁与钢铁在互相倾泻着致命的火力!
原本应该在同一面旗帜下并肩作战的起义军装甲单位,此刻正疯狂地互相开火。
炮火撕裂着厂房的墙壁,点燃了堆积的原料。穿着同样制式作战服的士兵,躲在掩体后,用手中的武器向昔日的战友疯狂射击!
监控中传来怒吼。
“为何背叛!你们屈服于贵族的权势!”
一个浑身浴血、穿着工装而非军服的中年混血种,猛地从一个掩体后探出身,嘶声咆哮:
“内乱?!贵族走狗?!放屁!我和我弟兄们在这个工厂干了八十年,整整八十年!!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都没有夺走我们的工作!”
他指着周围那些沉默而高效、正在开火或搬运弹药的炼金活灵和机械臂,眼中是刻骨的仇恨。
“但是你们!你们起义军来的第一个月,就要裁撤我们!先是流水线上的工人,然后是仓库的搬运工,接着是食堂的服务生和厨师。
现在……现在连军队里都开始用这些铁疙瘩!不需要活人了!!”
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泪水混着血水和汗水流下。
“八十年!我除了拧螺丝、看仪表、造零件,什么都不会。你们裁了我们,断了我们的活路,难道要我们坐在家里,数着窗外的腐雨,等着哪一天淋了雨生了病,然后拿着那点可怜的遣散费,在病床上等死吗?!”
旁边一个年轻的起义军士兵试图喊话:“起义军会给你们分配新的岗位!会保障……”
“新的岗位?!”那工头发出凄厉的惨笑,打断了他,“哪里还有新的岗位?!所有稍微像样点的活计,都被那些该死的铁疙瘩和活灵占满了!我们……我们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义军当初的理想……”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悲哀:“但,我们别无选择。”
69書吧
“纪载!锁死叛军的武备,切断他们的能源供应!”公孙起怒吼。
“已经锁死了。”纪载的声音冰冷,手指在控制台上敲下最后一个指令。他通过远程权限,瞬间切断了所有识别为叛军单位的武器能源和机械动力核心。
然而,下一幕,让作战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只见画面中,那个绝望的工头抬起了双手。
【天地为炉】!
源自青铜与火之王的高危言灵!
恐怖的高温瞬间扭曲了空气,强大的磁力如同无形的巨手!那些失去动力的坦克和装甲车,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废铁,装甲在高温下发出刺耳的呻吟,强大的磁力场如同无形的绞索,缠绕住沉重的钢铁身躯,将它们硬生生地从地面上“拎”了起来!
在忠诚派士兵惊恐的目光中,那些重达数十吨的钢铁巨兽,被无形的力量抡起,带着毁灭的风声,狠狠砸向它们曾经保护的战友和厂房!
轰!轰!轰——!
画面在剧烈的爆炸和冲天的火光中变成一片雪花。
作战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公孙起死死盯着雪花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节发白。
纪载面无表情,紧抿嘴唇。
监控信号彻底中断前的最后一帧模糊画面,是工厂大门被暴力撞开。一队全身覆盖着漆黑重甲的净化骑士涌入。
用言灵摧毁了昔日战友装甲的工匠们,此刻捧着应龙旗和剑犁旗,地跪倒在泥泞和血泊中,试图将它们献给新来的征服者。
为首的净化骑士,没有去看跪地献旗的工匠,也没有去接那旗帜。
他那覆盖着面甲的头颅,缓缓抬起,目光仿佛穿透了穿透了遥远的空间,精准地锁定了战略室内那巨大的监控屏幕——锁定了屏幕背后的纪载和公孙起。
他缓缓抬手,摘下了自己那狰狞的头盔。
那双眼睛里没有得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惋惜。
Ⅲ号工厂的陷落,并非孤例。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随着上巢玉门关的洞开和某种强大干扰的持续覆盖,起义军后方的通讯和指挥系统变得支离破碎。
一道道求援或告急的信号如同石沉大海,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象征着彻底失联的、冰冷的灰色标记,如同蔓延的瘟疫,迅速覆盖在中巢乃至下巢边缘的地图上。
反叛的狼烟,从未停息。
有的地方,如同Ⅲ号工厂,绝望的工匠和被裁撤的士兵联合起来,利用自身的言灵和熟悉的地形,发动了玉石俱焚的叛乱。
有的地方,忠诚于起义军的部队与叛乱者陷入了惨烈的拉锯战,昔日的战友在腐雨弥漫的街道和工厂废墟中互相厮杀,血流成河,僵持不下。
还有一些地方,在失去中央指挥和强力约束后,直接陷入了彻底的崩溃。
秩序荡然无存,暴徒横行,掠夺与杀戮成为常态。更可怕的是,一些被腐雨深度侵蚀的怪物,开始在无人的基地和废弃的街区中游荡。
仅仅一个月前,那场席卷了整个基地、充满了狂热与希望的庆功盛宴,此刻回想起来,如同一个遥远而虚幻的泡影。
胜利的果实,在刚刚摘下时,就已从内部开始急速腐烂。刚刚被红黑色覆盖的世界版图,正被黑色,迅速蚕食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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