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那两个人貌似还不愿离开”。
一只雪色盈盈的雀鸟,轻轻扑着羽翅,落在隽秀纤长的玉指之间。
“他们现在哪里”。
一身雪白锦袍的女子,音色如磬,言之徐徐。
“暗河之畔”。
思及那玄白二人,仍是心有余悸的切切而报。
这被称为公主的女子,若有所思的想着不知何处而来的不速之客。
那日,自己和白雀于雪原之上,正在采摘雪莲果,便远远看见两名男子,驾云乘风的飘然而来。而那白衣则生得芝兰玉树,丰神俊逸,在这茫茫雪色间,更似绝世无双的仙人。
想起仙人,雪明净神色不禁转为凄然,自己何曾不是仙人,只是这都不知是多少岁月的事了。那些仙人哪个比得了他。当年,也只有自己的王兄才有如此风姿。想起王兄,雪明净更是凭添伤心。她无奈摇头,抽回那遥远的思绪。
这一玄一白落在雪原的瞬间,便惊起一群雪雀,惶惶然朴羽而散。
就近而看,这白衣翩翩之人,一身超然物外之韵则是更显风神秀彻,隐约的眉心微敛之下,亦令人为之心生怜爱,欲为他送上这一世的春光明媚……
唉!那春光明媚的样子,亦是不知多少岁月不曾见到,本以为已然忘怀,可他偏又带这一身的朗月清风,凭白勾起那尘封久远的回忆。
“公主,你去哪里?”白雀不解的问道。
“去见下两位贵客。”雪明净轻浅的声音,似答复白雀又似在自言自语。
“那怎么可以,你明知道他们来极可能是要夺你的寒玉”。
白雀急切的出言提醒,唯恐雪明净就此陷入危险之地。
雪明净淡淡一笑,不予理会,径直出了雪境古陵飘然而去。
从他们进入雪境,雪明净便每日来访,自己乃是雪境之主,气息与这雪境万物相融,只要不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二人自然不会感知自己的存在。
而这翩翩公子却是惜字如金,一日比一日话少,面容也一日比一日霜色更甚。
但知他所需,非自己能予。雪境寒玉颇多,但是能称之为雪境寒玉的却只有一中,且稀有无比,早在上古之时,已近绝迹。
而据自己所知,也是自己所仅有一块,却是用在无可代替的生命力传承。
自此之后,雪明净便不再去看这二人,以免忧心那白衣公子与日俱增的憔悴之色,却还是忍不住使白鸟去探他们情况。
飞雪簌簌之中,更添远烟渺渺。
玄机望着这暗河之畔的莫云,心下更觉凄然。
如今在雪境,已然奔波数日,依旧是所寻无果,但见莫云日渐消受,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时至如今亦是愈发畏寒。玄机心下不忍,复又相劝。
“你还是先将息下身体,才好继续寻找”!
“即有方可寻,如不作为,岂非无谓之期”。
玄机亦是无奈摇头,知他心意已决,几番相劝也未得他半点妥协之意。
自清平宫事发以来,墨凌身故之时,莫云本就孤寂的性子,也更为清冷,如非必要亦不多言,如今的风雪奔波,亦难疏解当初对墨凌的杀身之愧。
更何况,如今自己的记忆,似乎在一点点的流逝些什么,隐约之间,具体为何亦不得而知。
“莫云仙师,快看”。玄机满目惊喜的指着不远处的河岸。
雪色朦胧之中,一个淡淡的身影沿着河岸由远及近,只见她银河倾泻似的长发,一袭轻薄白衣,未着任何棉衣貂裘之下,仍是一派从容淡定,这终年冰天雪地的寒气,于她好似不起任何作用。
“二位公子有礼”。雪明净见二人虽有修为,却不是神仙境界,应是凡尘修者,所以就依俗世之礼相称。
这盈盈一拜,有如清风霁月,颖秀明净之态,令这一方冰雪净世都为之黯然失色。
莫云和玄机亦还礼而言:
“敢问姑娘可是雪境仙家?”
据古籍记载,雪境有雪境仙族守护,此间雪境寒玉,更是雪族至宝,只可惜那古籍只是残篇,其中详情则不得而知。玄机不由喟叹自己所知太少。
“雪境遗民而已。小女子雪明净,敢问二位公子贵姓”。
“我叫玄机,他是莫云”。
这小女子从容淡定之中,更兼清灵娴雅,人亦是人如其名,明净谦逊间更隐有雍容傲然之气,如此气度怎看也不是寻常女子。
不过这上古之地,非机缘不得入,这里岂会有寻常人家。若非自己和莫云仙师迷路误闯,恐怕如今也还在群山之中寻找雪境入口。
“请问姑娘可有听过雪境寒玉?”
莫云多日寻找未果,今日忽见雪境之人,竟生出柳暗花明之感。
“不知公子寻这寒玉所为何事?”雪明净此刻倒是很想知道,是什么人能让他这般不惜身体的执意奔波。
“救我徒弟。”莫云简洁明了的回答。
“徒弟没了,还可以再收。何苦为一个弟子这么执着,众生轮回不都是常态使然?”
雪明净语言淡淡,貌似面对常人生死无所谓的样子,莫云不由有些反感她这藐视生命的淡然:
“轮回虽是常态,但人间那么多修者,哪个不是披荆斩棘,倾尽所有的以求更高境界。任由生命流逝而无可挽回,不也是大多数凡人的无奈之举。既然他拜我为师,我就应该护他周全,如今更是我负他在先,但凡有一线希望,我都会倾力为之。”
雪明净闻之愕然,据自己几日观察,这白衣公子沉稳寡言,可能是因多日所寻无果之下,也似乎愈来愈憔悴清冷。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问题,竟换来他如此沉重坚定的回答,听着虽似在辩驳自己,却更像是诉罪。
不由的羡慕起他口中的徒弟,得师如此,更待何求。
“二位且随我来吧!”
他们沿着暗河之畔越走越深,本来正走在无际的冰雪浩淼,在脚步前行中,身边景象随之缓缓生变,一方广阔的冰宫出现在几人眼前。
穹顶之上金日苍穹齐布,漫漫飞雪无边。
冰壁之上,则是一幅幅壁画延伸。
“不知二位看出些什么”?
雪明净见二人神色专注的看这些壁画,颇有意趣。
这第一副貌似描写,上古之时,雪民在此休养生息的生活之态。男人捕鱼围猎,女人则是采果纺织,夜晚围着篝火而乐,饮酒吃肉,畅饮高歌,一派其乐融融的慨然之风。
而且这些画作苍劲处,笔走游龙尽显气吞山河之势,柔美处更兼行云流水之风,如此巧夺天工,恐为世间仅有。
莫云看着第一副所画,娓娓道来,唏嘘不已,世间竟有如此佳做,栩栩如生之笔,竟不知是哪位高人所作。
“看底下这几个小字?”
玄机指着一个雪花状的落款,出言提醒。莫云上前仔细辨认,这状如世间山水万物的蝇头小字,自己竟然认得,手指轻抚其间:
“雪境,雪辰风”。莫云出神的念出画作落款。
“这是我哥哥,不知公子何处习得此种文字?
雪明净惊讶之余,不知外界现在是何种状况,这不知历经多少岁月的雪族文字,竟然还有人认得。况且这文字用于记录雪族典籍,纵是上古时期的其他族类也未可知。
“姑娘这个问题,我也说不清楚,只是看到就自然而然的认得。”玄机也为之惊讶,莫云仙师这莫名的识字能力。
“你不会和雪族有什么关系吧?”
玄机之言,令雪明净闻之更是心下一动。不过他断不会是雪族之人,不然怎会在这雪境古陵入口,徘徊多日而不得入。
接下来则是一个黑衣人,身后跟着一众兵士,抬着珠宝玉器。而为首的雪境男子似不为所动,神情冷然而又肃穆。
继而,壁画中的雪民,开始东倒西歪的呕吐不止,越来越多的雪民感染疫情,这场疫病如风卷残云般吞噬着雪民生命。
那个为首的白衣男子,守在一方玉榻前,身边还站着一个珠泪连连的姑娘,二人定神一看,那姑娘竟和身边的女子长的一模一样,皆为之怔然。
69書吧
“他是我哥哥,雪境之王,雪辰风。当初魔君派人来欲取雪境寒玉,以救魔后,雪境寒玉乃上古至宝,由我族世代守护。
生老病死,仙者凡尘是皆不可避免,而魔君此为,无疑是逆天而行,我族自然不会同意。
但又念及,双方交战不斩来使,故将他们全数放回。怎料,那魔君手段卑劣无比,自魔域之人走后,雪境之内三日间已面临灭族之危。
王兄无奈,以雪境秘术把我封在这寒玉之地,以避此祸劫。待我醒来能自由行走雪境之时,已然只余我一人,族人亦躺在古陵的冰棺之中皆已死去,王兄亦消失无踪。”
至此之后,这茫茫雪境也只我一人还活着,却被雪境寒玉禁锢,不得再出雪境。本来只要我王兄在,必不会丢下我不管,此术法唯他可解,可惜他生死不明,我在这里一直等他,已然不知过了多少岁月,仍然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雪明净见莫云和玄机,已然看出自己就是画中女子,也不做隐瞒,据实相告。
雪族可以说是为守雪境寒玉,倾尽一族性命,莫云一霎不知如何开口,再提寒玉之事。
雪明净见他神色为难,知他心内所挂也只有寒玉而已,故尔再言:
“这雪境寒玉我可以给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雪明净见莫云如此急切,毫不犹豫的问询,便直接了当的说:
“对你来说不是难事,我与雪境寒玉在这阵法中,已是共生之体,你们取走它必会破坏此阵,而我也会就此死去,所以,我要你把我魂魄带去外界,其他你无需费心,如何”?
这等同于以命换命之法,玄机和莫云皆未做声,为难之下,也不知如何接茬。
“二位不必为难,我只是想出去寻我王兄消息,如此枯坐傻等,犹恐无期之为”。
雪明净想起暗河之畔莫云之言,此刻深有所感。继而,又转身带着二人往古陵深处而去。
一个普通房间大小的冰室,一方冰榻,桌椅花瓶俱是冰制,一束冰色流光的雪楹花,上立一只扑棱着羽翅的白鸟。
“公主,你怎么能带他们来这里。”白雀刚才想跟上公主出去,却被她设界拦在这一方密室之中。
再看到这玄白二人,就神色戒备的慌乱挡在雪明净身前。
“白雀,他们是我请来的贵客,不可胡闹。”雪明净故作严肃的要白鸟退开。
“这玉榻就是雪境寒玉,在二位取走之前,我还需与我这白雀交代几句。”
“公主在说什么,你怎么能答应他们。”
白雀一双黄豆大的双眼,也急得瞬间流出两行清泪。
待他二人退出房间,雪明净便温言相劝:
“雀儿不要伤心,你也知道我一直在等我的王兄哥哥,可是这貌似一别无期,所以我想出去寻找,就算找不到他人,能有些消息亦是满足。”
“我在你身上留下一点灵识,在这雪境之内,可保你无恙,好生修炼,白雀化形虽然很难,但也非不无可能。”
“公主,你这样离开,当真无事。”白雀仍不相信的泪雨涟涟。
“我哥哥都没找到,怎么会让自己有事。”
闻雪明净这样说,白雀才止住泪坚定的说:“那白雀也跟公主前去”。
“你去不可以,你这么弱小,不是给我添麻烦,我岂不还要时时费心护你”。
雪明净如今已然自顾不暇,更不知外界如何,怎么能带白雀冒险,为它小命安全,还是坚持让白雀留在雪境。
白雀又闻之哽咽,不过公主所言也不无道理,霎时颓废的落在冰桌之上。
“好了,我也该走了,你之后照顾好自己,说不定哪天我还能回来看你,你也能和我一起出去。”有这几句安慰白雀才稍稍提起点精神,犹道:
“公主,白雀在此等你回来。顿下又说,不然你若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雪明净不忍白雀看着自己离开,玉指轻点了下白雀的眉心,给了它些雪境之主的气息,白雀便昏然睡去。
“二位公子请进来吧!”
玄机和莫云进来后,雪明净便朱唇低语,双手掐决,指尖寒光则缓缓攀附在寒玉床榻,交错纵横的纹路无不显示此间术法的古朴与沉重。
只听玉榻传来一阵咔嚓的冰裂之声,雪明净已化作片片莹光飘散,最后只余一片雪晶漂浮于空中,再看玉榻已然平静如初。
“都怪你们,你们一来,公主就走了,若是以后我找不到公主,就拿你们试问。”
这二人收好玉榻和雪明净魂魄,准备离开时忽然听到白雀醒来的叫嚣之声。
这白雀涕泪横流的讲着公主离开前的交代。一个劲的威胁二人,要妥善照顾公主,更是激动不已的出言威胁,这手掌大的麻雀如此叫嚣威胁,不由令玄机哭笑不得。
被这白雀一闹,莫云顿时乱了方寸。他平日人都不会哄,更何况现在要哄一只鸟!
可玄机一说话,白雀就心惊胆战的后退。白雀这段时间,天天见玄机猎杀山中野兽为莫云补充体力,现在是看到他就害怕的有些哆嗦。
在莫云被白雀闹的左右无错之下,面对恩人之遗宠,又不好置之不理,霎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闭嘴,再说我烤了你”。
莫云和白雀皆是愕然的看向玄机,只见他怒目而视,吓得白雀瞬间无踪。玄机无奈一笑,莫云仙师面冷心软,没办法,这恶人只有自己来做了。
莫云和玄机仙师回了清平宫,如今,玄机仙师以雪境寒玉,为墨凌炼成十二根顶棺玉柱,以及这寒玉棺。墨凌躺在棺中身体自然也逐渐恢复生机,只他的魂魄却依旧无影无踪。
没有魂魄的墨凌,只能是躺在玉棺里的活死人,别无他法之下,莫云只有去趟传言中的百丈城,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且又闻之前有修者,从百丈城带回还魂丹,言此地皆是天才地宝,自己岂有不去之理。
也有传言说,百丈城是上古禁地,数以万计的修着入内,没见一人活着回来,这期间因由没人说的清。
既然是上古禁地,本可以问下从雪境带出的公主,看她是否知道百丈城,又晓得几分。谁知在玄机二人回到清平宫,拿出寄宿雪明净魂魄的养魂铃,她已是没有任何踪迹可寻。
养魂灵在修界,虽然算不得什么上品法器,却是捉妖驱邪的常用之物,效果也会随主人修为而提高。要说雪明净魂魄养在里面,怎么也不应该会出岔子,但是她就这么凭空不见了。
因为此事,玄机和莫云颇为愧疚,更是忧心她会有意外,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亦是无可奈何,只能请玄机仙师慢慢寻访她的下落,而莫云也登上了求药之路。
眼下之疑惑即无人可解,自己也唯有硬闯,看来禁地之说亦非传言。莫云看着眼前的几个醒目大字,径直穿行而过,看这其间神密到底有何厉害之处,能使修界众人,俱是莫敢来犯之惶恐沮丧。
刚进这万里河山不过片刻,就横空出现这几个金光灿灿的大字,凌空横陈在莫云面前拦住去路。
“天有九重,万里其一,欲行万里,九劫为期。”
这九重天之说莫云倒是知道,正是:“一为中天,二为羡天,三为从天,四为更天,五为睟天,六为廓天,七为咸天,八为沈天,九为成天。
所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依此来说,想要过这九重天,岂非万里一劫,九劫九万里。莫云不由疑虑,去往百丈城,竟难如登上九重天,这是何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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