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远处的栖山朝霞艳艳,夏季的太阳出山极快,秦楚刚将墓坑挖好,一缕阳光就已透过树枝洒在他的背上。
他抬眸看到微光从树枝的末梢散落,一束束清浅的光影,在地上兀自地晕开一抹又一抹温暖的颜色,一时间,他觉得那束轻柔洒落在身上的光斑,是母亲在温柔地路过。
“才这点活儿就累了?你这身子骨也不行啊!”
虚恭子煞风景的嗓音将秦楚的思绪拉回现实,他少有地拿出嫌弃的眼神,瞅了它两眼。
小家伙不明所以地歪头回瞪,那表情仿佛在说:实话都不让人说了?
之后,秦楚将母亲的衣裳一件件整理好,放在昨日买的木盒中,而那套新做的,他准备单独烧给母亲。
母亲曾跟他说过,没有穿过的衣裳是不能放进衣冠冢的。
“秦楚~~你在哪?”
就在秦楚刚将土填埋好时,一道道呼喊声从山下传来。
他微微侧头聆听,虽然夹杂在风中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辨是在叫他的名字。
秦楚不知来人是谁,但他可以肯定一点,虚恭子跟这事绝对脱不了干系。
“说说吧,是不是又传话给夫子了?”他转头看向小家伙,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见状,小家伙尴尬一笑,别过脑袋,躲避着他的视线道:“哈哈!这个嘛,是吕贼说,假如你有什么事,我得第一时间通知他…”
它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两个字时,已经小得如蚊子哼叫了。
见它摆出这副可怜模样,秦楚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脸色倒是缓和了些,淡淡道:“那你去给夫子带路吧。”
闻言,小家伙偷偷抬眼瞄了瞄他,没有感觉到怒意。在心中感叹两句做灵宠不易后,它颠颠地往山下跑去。
……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秦楚看见五个人影正在缓缓向自己靠近。
为首之人的身形修长,一看便知是夫子,他挥了挥手,示意位置。
待到几人靠近时,他才看清另外四人分别是林潇枫、柳宁宁、魏苓溪和佟雨颜。他也没想到后面那两位能来,尤其是魏苓溪。
林潇枫一见秦楚,就快步跑到他身前,给了他胸口一拳!
而后,他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怼道:“老天爷啊!累死我了,你就不能早点告诉夫子吗?干什么事都偷偷摸摸的。”
秦楚看他神情焦急,只好不躲,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让他出气。
见林潇枫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浸湿了,秦楚转身去拿了个水壶给他解渴,顺便问出心中疑惑:“佟雨颜和魏苓溪怎么会来?”
林潇枫拿过水壶,猛灌了几口后,没好气地回道:“谁知道呢!昨日下学时,夫子留下我和柳宁宁,通知我们今早到书塾门口汇合,期间提了丧事。然后那佟雨颜没走,听着了,非说你于她有恩,必须得来!”
说话的间隙,吕泽带着他们上来了。
秦楚也不好再多问,只得作揖感谢:“多谢各位同窗的关心,秦楚无以为报。”
“你…”
柳宁宁正欲开口,一旁的佟雨颜瞥了她一眼,抢话道:
“谢什么!你就是太见外了,我还欠你一份恩情呢。”
林潇枫眼尖,发现佟雨颜一说话,柳宁宁的神情就不对劲,忙用胳膊肘捅了捅秦楚示意。
秦楚心中十分清楚,他轻咳一声,将视线转移到夫子身上,道:“夫子,我将供品摆放好还需些时间,您先歇息会吧。”
吕泽饶有兴致地看了看秦楚,又回眸瞄了眼柳宁宁和佟雨颜,眼底笑意渐浓。
他不怀好意道:“那为师歇会,你们四个去帮忙吧。”
说罢,他自顾自地找了个树靠着。
秦楚看着夫子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嘴角抽了抽,一时哑口无言。
他本意是想让夫子替他挡挡麻烦,不想夹在两个女子间为难。现下被反将一军,他只得认命地带着几人去收拾供品。
……
林潇枫和魏苓溪负责除草、打扫墓周围,柳宁宁和佟雨颜则是摆放花、果子等,而秦楚则在一旁拿着砍刀砍树,以便之后制作木碑用。
几人都默契地不说话,气氛一度尴尬。
这画面,把旁边看热闹的吕泽和小家伙都给乐坏了,在灵识中说着悄悄话。
“秦楚喜欢哪个?”
“不知道,但我觉得是那位青梅。”
“你白跟他这么多日子了,这点事都没弄明白!要你何用?”
“这也怪我?”
……
年轻人精力旺盛,不消多时就将活儿做完了。
可有一件事情让秦楚有些头疼,他盯着削好的木桩皱了皱眉头,忘记买刻刀的他,现在不知该如何将母亲的名字刻上去。
“怎么了?哪儿不对?”柳宁宁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神色变化,询问道。
秦楚抬头望着她,无奈道:“我忘记买刻刀了。”
一听这话,柳宁宁当场就想给他脑袋一下,白了他一眼,道:“整日脑子里在想什么?这事都能忘,罢了罢了,我下山去买吧!”
“等你回来,都得午时了,我们下午还得回书塾呢。”佟雨颜嗤笑一声,插话道。
虽说她语气难听,但说得在理,柳宁宁也不好反驳。
“拿来。”
轻飘飘的两个字从几人身后传来,正是吕泽,他慢条斯理地站直身子,看着秦楚,微微挑眉示意。
见状,秦楚将木桩抬到夫子面前。
只见吕泽缓缓抬起手,淡蓝色的灵力从指尖溢出,一眨眼的功夫,竟凭空凝结出冰晶!
这情景看得几人惊羡失色,皆定定地望着他的手。
接着,那冰晶慢慢变化成刀的形状,他操控着冰刀在木桩上镌刻。
少顷,吕泽端详着木桩,满意地点点头,随后指尖微动,冰刀就突然融化成雾气,像是被最炙热的烈火烤干般,消失在空中。
看几人还没回过神,他轻笑,提醒道:“看字。”
沉浸其中的秦楚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将木桩转向自己,上面刻着:
故先妣秦母俞楚攸之墓
卒于霜清九百五十三年七月初五孝男秦楚永祀
夫子的字迹矫若惊龙,入木三分,秦楚轻轻抚摸母亲的名字,喃喃道:“很好看。”
他不知夫子是从何得知母亲的名讳,但他知道这位不正经的师父是真的关心自己。夫子的关怀仿若清泉一般,细腻温润,令他伪装的坚强不攻自破。
“为师不知令堂的生辰,还没有刻。”吕泽缓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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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秦楚苦涩地一笑,望向他,道:“弟子也不知道。”
这话从徒弟口中说出,吕泽眸光暗了一瞬,他轻轻拍了拍徒弟的肩膀,道:“心之所铭,便是长存,你记得她,她便活着。”
秦楚凝望着他温和的眼神,重重点了头。
身后的柳宁宁眼眶不知何时湿润了,林潇枫见状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这丧官还没请,要不,我来当?还是夫子来?”
所谓丧官,便是主持丧事者,一般由亡者家中年长者或当地专门做此事之人。
听到这话,吕泽倒吸一口气,严肃道:“你担得起吗?没大没小,毛都没长齐还想护丧?一边待着去。”
说罢,他把木桩拿到墓前,手掌一用力,将其摁进土中,然后站到木碑旁,喊道:“诸位父老乡亲,劳驾上前。苍天流泪,大地含悲!今哀俞氏,一贤母辞人寰,秦氏儿孙,哀思不已,从此一别千秋怨!……”
林潇枫听得眼角直抽,他就那么随口一说,万万没想到夫子还真会这活儿!心中忍不住感叹:还真是技多不压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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