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顶上，时间仿佛凝固了。
山风停了，人声没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数千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广场中央那个单膝跪地的少年，和他手中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
灭绝师太……
峨眉派掌门，一代武林枭雄，就这么死了。
被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以最残忍、最屈辱的方式，当着整个正道武林的面，活活打死，枭首示众。
这血腥的一幕，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里，灼烧着他们的神经。
死寂持续了五息。
然后，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撕裂了这片凝固的空气。
“啊——！”
周芷若双目圆睁，那张原本清秀绝俗的脸庞，此刻因极度的惊恐与悲恸而扭曲变形。
她看着地上那具无头的、熟悉的师父的尸身，看着那颗滚落在不远处、死不瞑目的头颅，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师父死了……
临行前那句“光大师门，夺回屠龙刀”的嘱托，那双寄予厚望的眼睛，此刻都化作了最恶毒的梦魇，在她脑中疯狂搅动。
“师傅！”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整个人状若疯魔。
她看也不看掉在地上的倚天剑，而是随手捡起旁边一位师姐掉落的普通长剑，原本清澈的眼眸中，只剩下浑浊的、野兽般的疯狂。
“杀了他！为师傅报仇！”
周芷若嘶喊着，提着剑，第一个冲了出去。
她身后，那几十名幸存的峨眉女弟子，也早已被恐惧与仇恨冲昏了头脑。
她们哭喊着，尖叫着，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如同一群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站在血泊中，宛如魔神的少年。
“为掌门报仇！”
“杀了这个魔头！”
剑光凌乱，毫无章法，却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
面对这群哭喊着冲来的女人，严江朋缓缓站起身。
他脸上溅满了温热的血液，那双赤红色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波动，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香惜玉。
怜悯？
他全家被杀时，谁怜悯过他？
他将灭绝的头颅随手扔在脚边，任其“咕噜噜”滚到一旁。
“锵。”
手中那把从死人身上顺来的单刀，被他随手归鞘。
对付这群连后天门槛都没摸到的莺莺燕燕，他甚至懒得用兵器。
眼看最前面的几柄长剑就要刺到胸前，严江朋动了。
他只是简单地向前踏出一步，右拳平平推出。
《大伏魔拳》。
没有惊天的气势，也没有华丽的光影。
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力量。
“砰！砰！砰！”
一连串沉闷的骨骼碎裂声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名峨眉弟子，连严江朋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那股无形的拳风正面轰中。
她们手中的长剑瞬间被震成碎片，整个人口喷鲜血，如同被巨锤砸中的麻袋，倒飞出去数丈之远，落地后便没了声息。
一拳，仅仅一拳。
一条由血肉铺成的通道，赫然出现在严江朋面前。
而通道的尽头，正是已经冲到他身前三尺的周芷若。
此刻的周芷若，剑法散乱，内息不稳，空有一身狠厉，却全是破绽。
但在仇恨的刺激下，她竟在绝境中刺出了毕生最快、最准的一剑，剑尖直指严江朋的心口。
这一剑，竟隐隐有了几分灭绝师太的影子。
可惜，她面对的是严江朋。
在如今后天中期的严江朋眼中，这一剑，依旧稚嫩得如同三岁孩童的玩闹。
严江朋甚至连闪躲都懒得做，只是微微一个侧身。
剑尖擦着他的肋下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而他的右手，已经动了。
快如闪电。
“呃……”
周芷若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只觉得脖颈一紧，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道传来，整个人瞬间双脚离地。
一只沾满鲜血、宛如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掐住了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将她提至半空。
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
周芷若的脸迅速涨成了紫色，她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双手徒劳地抓挠着那只铁手，双腿在空中无力地蹬踹着。
严江朋提着她，就像提着一只待宰的鸡。
那双赤红色的眼睛里，杀气已经凝如实质。
他只要稍微一用力，这朵武林中冉冉升起的娇花，便会就此香消玉殒。
“不要！”
高台之下，一直默默观战的张无忌，终于再也按捺不住。
他看着那个在半空中痛苦挣扎的熟悉身影，汉水舟上的巧笑嫣然，喂饭之恩，一幕幕画面涌上心头。
“严兄弟！叶大哥！”
张无忌急声高喊，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人死不能复生，灭绝师太已经伏诛！这……周姑娘曾于汉水对我有恩，她也是身不由己，还请……还请饶她一命！”
武当派阵中。
“爹！这魔头欺人太甚！我们……”宋青书看着自己的梦中情人被如此折辱，早已双目充血，“唰”地一声拔出长剑，便要冲上去。
“闭嘴！”
一声低沉的喝止，不是呵斥，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宋远桥甚至没回头看他一眼。
他身旁的莫声谷和殷梨亭，一左一右，如同两座铁塔，死死按住了宋青书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
“七师弟，别冲动！”
“爹！你……”
“你看清楚。”宋远桥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看清楚高台上那个人的表情了吗？”
宋青书一愣，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高台之上，那个青衫身影，从始至终都负手而立，神情淡漠。
仿佛眼前这场血腥的屠杀，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闹剧。
可正是这份淡漠，让宋远桥感受到了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那不是漠不关心，那是俯瞰蝼蚁的绝对掌控。
“今日之事，早已不是我等能够插手的了。”
宋远桥的声音压得极低，“谁动，谁死。青书，你莫要为我武当，招来大帝”
另一边，听到张无忌的求情，严江朋缓缓转过头，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高台上的叶昀。
叶昀只是轻轻扬了扬下巴。
严江朋瞬间会意。
他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掐着周芷若脖子的手猛地一甩。
“噗通！”
周芷若像一袋垃圾，被他重重地甩飞出去，砸在几名幸存的峨眉弟子身前，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当场昏死过去。
严江朋收回手，甚至懒得再看她一眼。
“滚。”
一个字，充满了无尽的蔑视与厌恶。
剩下的二十几名峨眉弟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扶起昏迷的周芷若和地上的同门尸体，仓皇逃离了这片修罗场。
一场针对峨眉派的血腥复仇，就此落幕。
但光明顶上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阿弥陀佛！”
一声蕴含着无尽怒火的佛号，如同炸雷般响起。
少林方丈空智，再也无法忍受。
昔日同气连枝的峨眉派，几近灭门。
自家师侄圆真，被人打断全身经脉，像条死狗一样扔在地上。
德高望重的师弟空性，被人一招废掉引以为傲的龙爪手，至今还在一旁惨嚎。
他若是再不出手，少林千年清誉，将毁于一旦！
“魔崽子休得猖狂！”
空智一声暴喝，身形如炮弹般弹射而出，目标却不是严江朋，而是高台之上的叶昀！
擒贼先擒王！
“叶昀！你身为道门高人，却纵徒行凶，屠戮同道，亵渎武林正道！
今日老衲便以少林七十二绝技，来领教你的高招！”
话音未落，人已至半空！
空智的大袖猛地一挥，一股凌厉的劲风呼啸而出，正是少林绝技“袖里乾坤”！
而在鼓荡的僧袍之下，他的右手五指已经化作青黑色，指风凄厉，带着一股寂灭死气，直抓叶昀面门！
《寂灭爪》！
此招阴毒狠辣，中者经脉寸断，神仙难救！
面对这雷霆万钧的杀招，叶昀却依旧负手而立，甚至连头都没回。
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就在那淬毒般的指风即将临面之际，他才懒洋洋地抬起左手，并拢食指中指，像是要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随意地向前一点。
这一点，看似轻描淡写，却蕴含着《独孤九剑·破掌式》的至高法理。
天下武功，皆有破绽！
“咄！”
一声轻响。
叶昀的指尖，不偏不倚，正好点在了空智右手手腕的“阳池穴”上。
那是寂灭爪发力的关键节点！
空智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奇异的螺旋劲力透穴而入，瞬间冲散了他凝聚的爪力。
他心中大骇，不愧是先天宗师！
但空智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少林方丈，反应快到极致。
他手上的招式被破，身在半空，竟硬生生借着那股螺旋劲力，猛地一个急旋！
鼓荡的僧袍之中，双腿如两条精钢铁鞭，带着层层叠叠的腿影，发出踢爆空气的闷响，横扫而出！
《如影随形腿》！
腿影封死了叶昀周身上下所有闪避空间，目标直指他的咽喉要害！
这变招之快，之狠，让六大派中不少高手都为之喝彩。
然而，叶昀却笑了。
“花拳绣腿，力道太差，速度也慢。”
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点评了一句，顺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袖口。
话音未落，他只是轻飘飘地抬起右膝。
没有半分烟火气地，向前一顶。
这个动作看起来缓慢无比，却仿佛经过了最精密的计算，正好卡在了那漫天腿影之中，唯一的那个发力根源，那个绝对的死角！
“砰！”
一声气劲炸裂的闷响。
空智那志在必得的连环腿法，像是踢在了一座亘古不变的太室山上。
一股狂暴无匹的反震之力，顺着他的腿骨，疯狂倒灌而回！
“唔！”
空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
“咚”的一声落在地上，脚下踉跄，连退了七八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只觉得自己的右腿膝盖到脚踝，整条骨头都像是被震裂了一般，剧痛钻心。
“看来，不拿出点看家本领，是钓不出那三只老乌龟了。”
叶昀终于放下手，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向空智。
那双平静的眸子，在这一刻，骤然变冷。
“少林《大金刚掌》，号称至刚至阳，无坚不摧。来，让本座试试，够不够硬。”
“你！”
空智被这句话激得气血逆流，一张老脸涨成了酱紫色。
士可杀不可辱！
他知道，今日若不拼命，别说讨回公道，恐怕连走下这光明顶都难。
“好！好！好！老衲今日便舍了这身皮囊，也要卫我正道尊严！”
空智怒吼一声，不再有丝毫保留。
他双掌合十，猛地向外一分，周身那件宽大的袈裟，竟无风自动，如气球般凭空鼓胀起来！
一股肉眼可见的金色气流，在他周身盘旋，将他整个人都衬托得如同一尊怒目金刚！
他双掌交错，一前一后，掌心泛起淡淡的金光。
周围数丈内的碎石沙砾，竟在这股庞大的气场下，震颤着，悬浮起来！
“接我这一掌！”
空智双目圆睁，须发皆张，双掌合力推出！
“吼！”
隐约间，仿佛有一声佛门狮子吼，伴随着掌力，震彻云霄！
两道一尺多厚的金色掌印，带着崩山裂石的恐怖威势，一左一右，封死了叶昀所有退路，悍然轰至！
大金刚掌！
这一次，叶昀没有再戏耍。
他不退反进，迎着那两道毁灭性的掌印，同样向前踏出一步。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并起右手，五指张开，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推。
没有金光，没有气浪，甚至没有一丝声音。
下一瞬，掌与掌，轰然对撞！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预想中那惊天动地的巨响并没有出现。
叶昀那看似单薄的肉掌，在接触到金色掌印的瞬间，竟仿佛化作了一个吞噬天地的无底漩涡。
空智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刚猛掌力，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仅如此！
叶昀的掌势，余势不减！
“噗！”
一声轻响。
空智护体的那层厚实佛门罡气，如同纸糊的一般，被瞬间轰碎！
空智如遭雷击，整个人狂喷一口鲜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十几丈外的大殿石阶上，将坚硬的台阶砸得寸寸龟裂。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又是一口逆血喷出，彻底瘫软下去。
败了。
融合了少林十一项绝技的方丈神僧，在叶昀面前，竟连三招都走不过！
整个光明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碾压性的实力，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先天宗师的恐怖吗？
叶昀一步一步，缓缓走向瘫倒在地的空智。
他每踏出一步，脚下的青石板上，便会留下一个深达三寸的完整脚印。
杀气，已经毫不掩饰。
“这就是少林方丈的本事？”
“既然如此，留你何用？”
“早死，早超生。”
叶昀走到空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掌心之上，没有任何气劲流转，却散发着一种让空间都微微扭曲的恐怖波动。
那是纯粹的、更高维度的先天真气！
这一掌若是拍下去，空智必将化为一滩肉泥！
空智双眼外凸，他想躲，想反抗，却发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气机死死锁定，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死亡之手，在自己瞳孔中不断放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毫无预兆地在每个人心底炸响！
那声音，不似人言，充满了死寂、苍凉、枯败的意味，仿佛来自九幽地府，又好似响自遥远的彼岸。
声音响起的瞬间！
“嗤！嗤！嗤！”
三道漆黑如墨、宛如九幽魔蛇般的影子，撕裂了数百米的距离与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破空声，自光明顶后山的松林方向，爆射而来！
那不是暗器！
是三条手腕粗细，不知是何材质打造的黑色长索！
快！快到极致！
第一条黑索，在叶昀的手掌即将落下的刹那，精准地缠住了空智的腰，猛力向后一拉！
“轰！”
叶昀的掌力落空，拍在了空智原本所在的位置。
那片由坚硬青石铺就的地面，连带着下面的台阶，瞬间气化，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掌形大坑！
而另外两条黑索，则带着绞杀万物的恐怖力道，一左一右，如两条出洞的灵蛇，狠狠绞向叶昀的脖颈与双腿！
这配合，天衣无缝！
69書吧
这力道，足以断金裂石！
即便是已经恢复先天之境的叶昀，面对这等完美无瑕的绞杀，也不由得面色微变。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
青冥剑骤然出鞘！
叶昀手腕一抖，剑尖在电光石火间，精准无比地在那两条黑索即将交汇的点上，轻轻一点！
“叮！”
火星四溅！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自剑尖传来，叶昀只觉得手腕一阵发麻。
他借着这股力道，身形飘然后退，一连退出数十丈，才稳稳落在广场中央。
狂风散去。
众人这才看清。
不知何时，在战场边缘的一块巨石与两棵古松之上，已经多了三道身影。
那是三个枯瘦如柴，肌肤如同老树皮般干裂，双眼深深陷进眼窝里的老僧。
他们盘膝而坐，仿佛与周围融为一体，若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无法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他们每人手中，都挽着一条漆黑的长索。
那长索不知吞噬过多少英雄豪杰的性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森然寒气。
少林寺，隐世不出的三位神僧！
渡厄！渡劫！渡难！
“师叔！”
被救下的空智，挣扎着看向那三位老僧，声音里充满了羞愧。
居中那名只有一只眼睛、脸色最黑的独眼老僧——渡厄，缓缓抬起头。
他那只仅存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活人的神采，只有一片死寂。
他死死地盯着数十丈外的叶昀，干瘪的嘴唇开合，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明教，叶昀？”
“好大的煞气！”
“阳顶天若是知道，他死后出了你这么个结拜兄弟，怕是死了，也能被你气得活过来！”
叶昀收剑入鞘，甩了甩依旧有些发麻的手腕。
他看着那三个仿佛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老怪物，嘴角的弧度，愈发灿烂。
“总算钓出来几条大鱼。”
“老秃驴，别拿阳顶天来压我，那玩意儿不好使。”
“想教训我？”
叶昀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向渡厄。
“打赢我，你们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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