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气仙马元信心满满地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凡人”,赤红的眼眸中闪烁着残忍的戏谑。
依照他过往的经验,寻常凡人只需瞥见他这副骇人形貌,便会吓得魂飞魄散,屎尿齐流,呆若木鸡,连半句话也吐不出来。
他惯于如猫戏鼠般玩弄猎物,待那恐惧浸透对方每一寸筋骨血肉,再行啖食,那滋味才叫一个鲜甜爽口。
他满怀期待地紧盯着两张脸孔,渴望从中榨取出熟悉的惊怖之色。
然而,令他大感意外的是,除了他骤然现身那一刻,两人脸上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讶异,之后便再无半分惧意流露,反倒显出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仿佛他这赤发獠牙、凶威赫赫的妖魔,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路边蝼蚁般微不足道。
一丝不祥的警兆悄然爬上马元心头。
就在此刻,那两人中的一个忽然侧首,对同伴淡然开口:“如何,道友?贫道所言,可曾有虚?”
“道友?!”
马元耳尖一颤,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称谓!
眼前这两个怎么看都是凡夫俗子的家伙,竟是修士假扮!
可既是修士,为何要化作凡人来此戏耍于他?
马元那不甚灵光的脑袋瓜顿时飞速运转起来,不大的脑仁几乎绞成一团浆糊,拼命揣测着二人的来意。
这反常的情景,即便是他这般平日懒于动脑的货色,也觉出大事不妙了。
另一位被问话者,此刻正用一种毫不掩饰的、深恶痛绝的目光扫视着马元。
那眼神冰冷刺骨,如同在看一堆腐臭的垃圾。
他沉声应道:
“若非今日道友携贫道亲临此地,贫道尚且不知,座下竟出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孽障!
以啖食生人为乐,简直将我截教威名败坏殆尽!
此事若传扬出去,贫道这个截教教主,还有何颜面立足洪荒?”
马元听到“截教教主”四字时,早已悄悄挪动脚步向后蹭去,此刻更是如遭五雷轰顶,魂飞天外!
他虽只是截教外门弟子,但碧游宫开坛讲法时,也曾有幸远观过通天教主圣颜数回。
只不过那时教主周身笼罩在氤氲神光之中,只能辨出大体身形,却难窥真容。
难道……眼前这位竟是自家教主亲临?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更要命的是,自己方才还大放厥词,要将这两位“吞入五脏庙”……
这可是冒犯圣威、罪该万死的滔天大祸啊!
马元只觉两股战战,膝盖发软,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
一股求生的本能死死支撑着他。
他虽是截教弟子,却不知通天教主最是嫉恶如仇。
平素无人约束管教,他早已视吃人为寻常小事,不觉得是多大罪过。
在他看来,今日犯下的最大过错,只是有眼无珠冲撞了自家教主罢了。
念及此处,他“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那颗状如风干苦瓜般的丑陋头颅狠狠砸进泥地里。
“咣!咣!咣!”地对着两个“凡人”拼命磕起响头,额头沾满了腥臭的湿泥。
“教主饶命!教主饶命啊!”
马元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地哭嚎道。
“弟子实在是有眼无珠,冲撞了两位圣人法驾!但这……这也不能全怪弟子啊!
实在是您二位的神通变化玄奥莫测,弟子这双浊眼,打死也看不破啊!”
他声嘶力竭地哭诉着,只盼通天教主能念在师徒之谊上,网开一面,饶他狗命。
他却不知,通天教主此刻心中翻腾的滔天怒火与深恶痛绝,绝非因他冲撞圣颜而起。
而是源于他竟以生啖人肉为乐!
三清之中,通天教主对人族最有好感。
他的立教根本“有教无类”,正是视洪荒众生平等如一。
而人族,乃女娲圣人以先天道体为模所造,灵慧坚韧,虽初生孱弱,却擅假于物,精于修炼,潜力无穷,深得他心。
如今倒好,自己这位截教教主座下的弟子,竟以他最为欣赏的种族为血食!
再看他胸前那串用森森白骨串成的骷髅念珠,如此装扮,莫说在讲究正道的玄门,便是放在弱肉强食的洪荒大地上,也堪称邪魔外道的标准行头!
通天教主面色铁青,看也不看地上磕头如捣蒜的马元,缓缓转向一旁的陈霄。
此时两人已悄然撤去幻术,恢复了圣人那宝相庄严、道韵天成的本相。
通天教主长长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疲惫与难堪:
“唉……让道友见笑了。贫道实是未曾料到,门下竟出了这等败类,污我截教门庭,实在……无地自容。”
陈霄神色淡然,宽慰道:
“道友不必过于自责。早发觉,早清除,便是幸事。”
这正是陈霄对通天教主颇有好感之处。
这位圣人并非那等死要面子、强词夺理之辈。
只要证据确凿,点明其过失,他绝不会为了颜面而文过饰非,比那护短成性的元始天尊强上太多。
通天教主又是一声沉重叹息,这一日叹的气,怕是比他自修行以来所有岁月加起来还要多。
他心绪烦乱,一时竟失了方寸,不由得向陈霄问道:
“以道友之见,贫道该如何处置此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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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霄何等通透,深知此事终究是截教内部事务,自己身为外人,无论此时提何建议,待通天教主冷静下来,都难保不会心生芥蒂,嫌他插手过多。
于是他避而不答,将问题推回:
“此乃道友门下私事,贫道不便置喙。如何处置,道友自行决断便是。”
通天教主闻言,也知自己是关心则乱。
此刻他心中已有定计。
不再与陈霄多言,他霍然转身,目光如冰冷的利剑,刺向地上仍在不停叩首哀嚎的马元。
马元口中翻来覆去念叨的,仍是“弟子冲撞教主,罪该万死,求教主开恩”之类,显然至死都没意识到自己真正的罪孽在何处,更无半分悔改之意。
通天教主心中最后一丝怜悯也彻底熄灭。
他根本不在意马元是否冲撞了自己——以他圣人之尊,幻化凡人在先,马元这点微末道行看不破实属正常。
真正让他无法容忍、深恶痛绝的,是马元以食人为乐且执迷不悟的邪魔行径!
只听通天教主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如同九天寒风吹过:
“马元,你既入我截教门下,却不守门规戒律,以啖食生人为乐,行径类同妖魔,败坏教门清誉。
今日,贫道便以门规论处,清理门户!”
话音未落,不顾马元骤然拔高的凄厉哀求,通天教主缓缓抬起右掌,虚虚向下一按!
一股沛然莫御、沉重如太古神山的恐怖力量瞬间降临在马元头顶!
他整个身体被这股巨力死死压向地面。
原本松软的泥土路面,在圣人神通之下,骤然变得比百炼精钢还要坚硬百倍——这正是“指地成钢”的无上大神通!
马元只觉头顶万钧之力碾压而下,身下则是坚逾金刚的地面,他如同被夹在天地磨盘中的蝼蚁,动弹不得分毫。
那浩瀚无边的力量冷酷而缓慢地作用着,将他浑身的骨骼一寸寸、一节节碾碎、压扁!
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撕裂了他的魂魄,他发出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嚎。
然而,诡异的是,这凄厉的叫声竟丝毫未能传出这条狭窄的山路,仿佛这片空间已被彻底剥离出来,隔绝于洪荒之外。
直到他整个身躯被彻底压成一张薄薄的血肉“纸片”,紧贴在地面上,那惨嚎声也未能惊动旁边林中的一只飞鸟。
处置完毕,通天教主袍袖轻拂,仿佛掸去些许尘埃,脸上厌恶之色稍褪,却旋即被一股深沉的寂寥与疲惫所取代。
陈霄在一旁察言观色,适时问道:“道友何以如此神情?”
通天教主缓缓摇头,眼中流露出浓重的悲哀与自省:
“一叶可知秋,窥一斑而见全豹。
贫道座下一介普通弟子,便敢占山为王,以食人血肉为乐。那其余万千门徒呢?
我截教之中,究竟还有多少这等孽障,正打着贫道的旗号在外为非作歹,败坏我教声威?”
陈霄默然不语。他知道通天教主心中其实已有答案——必然是有的,而且为数不少!
此刻,通天教主心中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激烈天人交战。
今日所见所闻,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有教无类”的立教基石之上。
难道……真如二哥元始天尊所言,自己不分出身、不论根脚、广纳门徒的理念,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陈霄能清晰地感受到通天教主道心的剧烈动摇。
今日之事,对他秉持的信念堪称毁灭性的打击。
他原本的理想,是以“有教无类”引领洪荒众生同登仙道,希冀一个没有无谓杀戮、充满和谐的大同世界。
但陈霄血淋淋展示给他的一幕,无情地粉碎了这个幻梦——
力量,一旦被没有相应道心与德行的人掌握,便会滋生出与之匹配的、肆无忌惮的恶欲!
当力量失去约束,便成了为祸苍生的工具。
通天教主的思绪,不由自主地滑向了元始天尊所坚持的那一端:
或许,在遴选门徒时,就该严格甄别根脚出身,只收那些心性纯良、根基深厚的璞玉……
这念头一起,几乎与元始天尊的理念不谋而合。
陈霄敏锐地捕捉到了通天教主眼中那近乎熄灭的道心之光,知道必须立刻点醒他。
他适时开口,声音清朗,如同洪钟大吕,震散了通天教主心中的迷雾:
“道友切莫因噎废食!你那‘有教无类’的宏愿本身并无过错!问题并非出在理念本身,而是出在后续的引导与管束之上!”
此言一出,如同黑暗中点亮了一盏明灯!
通天教主原本黯淡下去的眸子骤然迸发出一丝亮光,他猛地看向陈霄,急切追问道:
“道友此言何意?莫非贫道的立教根本无错,只是执行有失?
难道……难道我二哥那套重根脚、论出身的理念,反倒不对了?”
陈霄的回答,大大出乎了通天教主的预料:
“当然不对!道友恕贫道直言,在管教约束门人弟子方面,你那二哥元始天尊,恐怕做得还不如你!
别看阐教门人弟子数量稀少,皆是所谓‘根正苗红’之辈,但他们若做起恶来,其手段之酷烈、影响之恶劣,恐怕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什么?!”
通天教主闻言,不由得愣住了。
他方才心中天人交战,理念的天平几乎已完全倒向了元始天尊那边。
既然洪荒众生无法和平共处,无法以德行驾驭力量,那么收徒时严挑根脚出身,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这想法,恰恰与元始天尊的教义达成了一致。
可万万没想到,陈霄竟话锋一转,直言元始天尊门下弟子同样作恶,甚至更加猖狂!
这石破天惊的论断,瞬间将他滑向元始天尊的念头彻底打断,反而更坚定了走自己道路的决心。
他暗下决心,回山之后定要大力整顿门规,再不能当甩手掌柜了!
不过眼下,他更关心另一件事:“道友是说……我二哥门下,竟也有这等恶行?”
陈霄笃定地点了点头:
“自然有!而且只怕更甚!”
他大袖一挥,招来一片祥云,对通天教主道:
“道友,且随贫道来!这便带你去见识见识,你那位好二哥座下的弟子,行事又是何等猖狂无忌!”
通天教主一听陈霄这话立马就来了兴趣。
他现在正在怀疑自己呢,却听到陈霄告诉他,自己的二哥门下弟子比自家弟子更为不堪。
于是当即便来了兴趣。
他直接纵身跃上云头,与陈霄站在一起连连催促到:
“道友快走,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陈霄笑了一声,随即架起祥云,向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地方飞去。
路上通天教主还一直在问:
“不知道道友你所说的是禅教的哪个弟子?十二金仙,我都认识,他们就在昆仑山上。
依我来看,他们十二个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吧?”
陈霄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带你去见的,现如今还不是阐教弟子,不过以后会拜入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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