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
一座院落,藏匿于繁华之外,清幽肃穆,透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这里,国家力量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催生出一间融汇古今、设备顶尖的工作室——专为一人而设。
王德福亲自坐镇,组建了秦墨的专项小组,三名精干成员,负责打理杂务、搜集资料、对外联络,确保这台机器高速咬合,效率惊人。
小组负责人赵宇,三十出头,金丝眼镜后的眉毛几不可察地一动,他在体制内浸淫多年,行事一丝不苟,严谨得近乎刻板。
“秦老师,”
赵宇手里捏着一张流程表,纸张平整,字迹清晰,语速平稳得像设定好的节拍。
“关于‘古法制墨’的展示计划,我们中心的意思是,先内部评估,请专家组审核技艺细节,再开新闻发布会,最后考虑直播……”
秦墨低头,意识仿佛沉浸在某个无形世界,头也未抬,语调平静却带着绝对的自信:
“不用那么麻烦。材料备齐,我直接直播。评估?全球观众,他们就是试金石。”
“可秦老师,这不合流程。风险太大,直播万一出纰漏,对国家形象和非遗声誉影响——”
赵宇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起来。
“风险我担。”
秦墨平静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需要的是绝对掌控,不是按部就班的汇报演出。王老已经同意,给我最大的自由度。”
赵宇语滞,求助地看向王德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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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福干咳一声,立刻打圆场:
“小赵啊,小秦情况特殊,咱们特事特办嘛!啊,特事特办!眼下主要精力,先配合小秦把制墨材料找齐!”
材料单递过去,上面罗列着十几种生僻拗口的名称,像是古老的咒语,字字都在刁难人。
“松烟、油烟需特定年份古法烧制;胶得上等鹿角或黄明胶,陈年更好;捣杵要特定石材或硬木;还要麝香、冰片、珍珠粉……”
秦墨补充:
“这些,市面上的普通货不行,得是真东西。”
王德福接过单子,面色瞬间凝重。
这些玩意儿,别说普通市场,就是顶尖的专业圈里,许多也是有价无市的稀罕物。
“放心,小秦!”
王德福拍了拍胸脯,语气如军令般斩钉截铁。
“国家力量发动起来,掘地三尺也给你找到!”
接下来的几天,专项小组如同一台上了发条的精密机器。
大部分材料通过官方渠道或特殊馆藏调拨,迅速到位。
唯独那最关键的“十年陈桐油烟”,彻底没了踪影,仿佛遁入了虚无。
这桐油烟讲究极深,需特定桐树、特定部位、极其繁琐的古法收集,再窖藏十年以上,烟质细腻,色泽纯正,是古时贡墨的核心,更是衡量制墨师功底的标准之一。
最后,通过一位隐退老墨匠的线索,王德福带着秦墨和赵宇,寻到了京城琉璃厂深处一家门楣低矮、毫不起眼的老店——“翰墨斋”。
店铺门脸古旧,仿佛岁月亲手贴上的苔藓,内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墨香与陈旧纸张混合的气味,那是古老秘密沉淀的味道。
一个长衫山羊胡的老者,年约六旬,枯瘦的手搭在太师椅扶手上,闭目养神,对推门而入的三人视若无睹,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王德福上前一步,姿态放得极低,恭敬说明来意。
“寻十年陈桐油烟?”
老者眼皮这才掀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神带着电光般的锐利,扫过王德福,然后定在秦墨年轻得过分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与审视。
“哦,网上闹哄哄那个。”
老者淡淡打断,重新把目光投向秦墨,语气透着一股子酸腐的不屑。
“年轻人玩玩剪纸得了,怎么?也想附庸风雅,来玩墨?这可不是一回事。”
他手指了指柜台角落几块包装粗糙的普通墨锭:
“喏,那边学生墨,几十块一块,够你玩一阵了。”
话里话外,透着股不加掩饰的轻蔑,如同无形的刀锋,直指秦墨的脸面。
赵宇脸色瞬间涨红,正要开口理论,被秦墨无声地拦住。
秦墨上前一步,站定在老者面前,眼神平静。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如投石入潭,打破沉寂:
“老先生,我们诚心来求墨烟,不是来‘玩’的。”
“诚心?”
老者嗤笑一声,慢悠悠地从太师椅上起身,步履缓慢地走到一个紫檀木匣前,小心翼翼地打开。
匣子里,露出一小撮乌黑细腻,轻盈得仿佛触之即散的烟料。它静静躺在那里,凝聚着岁月的精华。
“看见没?这才是真东西,十年陈桐油烟,金贵异常。一钱,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枯瘦的手指。
“五万?!”
赵宇倒吸一口凉气。
“五十万。”
老者纠正,嘴角讥讽更甚,眼中闪过狡黠的精光。
“而且,有钱也未必卖。这宝贝,得配懂行、会用的人。看你年纪轻轻,细皮嫩肉,怕是捣杵都没握过?买了也是糟蹋东西。”
他上下打量着秦墨,慢悠悠地摇头:
“年轻人,听老朽一句劝,踏实点,别总想搞噱头。非遗?那是靠真功夫磨出来的,不是靠网络炒作。这墨烟,你买不起,也用不好。”
尖酸刻薄的话,字字如钉,扎在人脸上,不留情面。
王德福脸上挂不住了,沉声道:
“老先生,我们是——”
“不管你们是谁。”
老者摆了摆手,打断了王德福,重新坐回太师椅,闭上了眼,一副送客的架势。
“东西在这,规矩也说了。买不起,或者觉得老朽说得不对,慢走不送。”
空气瞬间凝固,充满了难堪与压抑。
赵宇气得脸红,王德福眉头紧锁,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个油盐不进的软钉子。
秦墨却笑了,笑意很淡。
他看着重新闭目养神的老者,眼神平静。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在寂静的屋子里炸响:
“老先生,您这桐油烟,窖藏时,可曾以石灰、谷糠隔层?取烟时,是否遵循‘三筛五滤’?依我看,这色泽,窖藏之地似有潮气,烟质微有结块。虽不影响大用,终究失了最顶级‘轻、坚、黑、亮’四字真诀中的‘轻’韵味。五十万一钱…确实虚高了。”
一番话,语速不快,字字珠玑,如平地惊雷炸响在老者耳边。
老者猛地睁眼,那双浑浊的眼眸中,骤然爆发出两道电光,死死锁住秦墨!
刚才的慵懒与轻慢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疑不定,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个年轻人,而是一个深不可测的谜。
古井无波的心湖,被这一席话彻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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