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官人,你现在这家大业大的,还要亲自去送肉?”
郑冠熙的目光从巷子里收回来,脸上的凝重化作笑意,恭敬且真诚。
跟他说话的正是这一片的保长。
自从王安石变法之后,十家为一保,五十家为一大保,这人正是肉铺所在这一大保的保长。
和郑冠熙那去世的老岳丈是亲兄弟,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于是便将夫人余氏当成自己的亲闺女。
“叔翁说笑了,不过是宰猪杀羊维持生计罢了。”郑冠熙颔首行礼,看了眼余保长手里的葫芦:“您老这是打酒去了?我还给您留了两根尾巴,您自个去摊子上拿就行。”
“尾巴可不行!”
余保长非但没走,反而凑到跟前来,开口间喷出满嘴酒气。
显然是先在铺子里筛酒喝足了。
“我今天还要再割几两肉,这酒也是给你准备的。”
郑冠熙连忙弯腰,抽身从车盘下退出来,“可是有什么喜事?”
“是啊,多亏了你让我去找的那个什么返魂草,我家那痨病鬼总算能让老夫睡个安稳觉了。”
“举手之劳罢了。”
这余保长虽然满嘴的嫌弃,但邻里乡亲们都知道他对媳妇心疼的紧。
为了他那媳妇的咳嗽,可是没少费心思,以前店里杀猪宰羊的肺,不少都被他买回去了。
还是去年的时候,郑冠熙自己也染了风寒咳嗽,才想起来有种能治咳的肺宁颗粒成分好像是返魂草来的。
原本自己吃了好使,顺嘴一提的事儿,能不能管用,对不对症的,他又不是郎中。
没想到还真能行。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叔翁不必破费了,等会儿我给相公府上送完肉,我自带几样酒菜过去。”
“额!”
好在老保长虽然已经半醉,心里还有分寸,赶忙拍着郑冠熙的胳膊。
“既是给相公府上送的,那耽误不得,你快去吧……”
辞别老保长,心里挂念着家里的事,郑冠熙躬身推着车比以往走的更快。
沿途不少乡亲们热情的招呼,也只是仓促点头回应。
平日里要小半个时辰的脚程,今日不过才三刻钟,就到了经略相公府后门的巷子。
进了这个巷子,便是清一色的青砖铺路,推起车也省力不少。
往常一样,前面拉车的伙计将麻绳放回车上,先行几步前去叫门,这样等郑冠熙和牛二到门前的时候就不用停下来,直接就可以顺劲推进后院。
送完了肉,结了钱两,把礼物往厨子的住处送下了。
郑冠熙让两个伙计推了车,先回家去,自己带着牛二又绕到府前的大路,准备去酒楼带几样酒菜回去。
刚拐上大路,就见相公府大门不远处站满了人,围的水泄不通。
抬头看了眼天色,距离天黑还早,便对牛二道:“走,咱也过去看看。”
俩人并肩凑上去,伸长了脖子也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人哭马嘶好不热闹。
左挤右撞,好不容易钻过厚厚的人墙,站到最里面一圈。
才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当街一人端坐在马上。
69書吧
此人身穿锦簇繁花袍子,脚踩祥云翻涌靴,腰间玉带上悬一把珠光宝气的配剑,坐下那匹红鬃马皮毛油光,无不散发着此人的豪华尊贵之气,透着难惹的气场。
也确实难惹,这人郑冠熙认识,正是那渭州城的通判,除却小种经略相公外第一等尊贵的人物。
人送外号:‘雁过拔毛’。
有道是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可见此人往日里的作风。
只是奇怪,今日这大人非但没有坐轿,就连往日里形影不离的四大金刚也没跟在身边,只身一人骑着骏马左牵黄右擎苍,看装扮却又不是要去打猎的样子,着实奇怪。
到是地上那个老汉,手里抱着一尊佛像,从包袱里半露出来。
躺在地上苦苦哀求:“大人,这是我家祖传的,要不是儿子病重我也不能拿到集市上来卖……”
那老汉的脸上,横竖好几道血印,显是被那佟英奇用马鞭抽的。
围观的人也只敢在远处偷偷指点,无一人敢上前劝说。
“放屁,你个臭泥腿子,家哪里来魏晋时的宝贝!”
佟英奇抬手又是一马鞭甩下,那老汉的胳膊和手背上,顿时衣服炸裂紧接着浮出一道血柳。
“你是从哪个地方偷盗出来的?”
“真不是盗来的,是我祖上家里一直供奉着的……”
“还他娘的嘴硬!”
郑冠熙往日里,也和佟英奇有过几面之缘,见那老汉可怜,正要上前劝慰几句。
肩膀就感受到一股强力,扭头看去。
一青壮的汉子背着个老妪,也从外面挤进来。
“这是什么事?”
郑冠熙听这人说话,不像是西北口音,不由多看了几眼。
此人衣着普通,手里提着一根长杆,长杆头上挂着一个包袱,手脚紧扎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就他手里那根长杆,也因为长久操练,打磨的溜光水滑,明眼人看就知道是其实是根枪杆,平常走动就把枪尖拆下来,估计就放在那包袱里。
郑冠熙心里已有结交之意,便接话道:“我也是刚进来,小哥是外地人?”
“嗯!”那人弯腰将背后的老妪放下,“我娘俩是京城来的。”
说话的间隙,街心的场面却突生激变。
‘雁过拔毛’佟英奇再次讨要那尊佛像不得,突然松开了牵狗的绳子,嘴里吹了个响哨。
那黄狗低吼着扑向老汉,双爪按在肩头,张嘴朝着老汉的喉咙便咬。
千钧一发之际,郑冠熙也来不及多想,抬手甩出那打算买酒菜的钱串砸向狗头。
与他同时,身边那小哥也大吼一声:“畜生,住口!”
手中棍棒呼啸而出,和郑冠熙一起冲了进去。
“我儿!”
“老大!”
老妪和牛二同时发出一声轻呼。
那狗先是被钱串砸中,还没来的及躲开,又被枪杆当胸穿过,弓着背逃回到马边哀嚎几声没了动静。
郑冠熙奔向老汉,将地上的钱捡起来塞进他的怀里,那尊佛像这一番打斗之下,却已破成了碎片。
那汉子则走向那只死狗,想要拿回自己的枪杆。
佟英奇想破天也没想到,在这渭州城里,竟然还有人敢拦自己不说,还把自己的狗给杀了。
在马背上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抬手便向那汉子甩了一鞭。
却没想那汉子后仰躲过,顺手抓住了鞭梢,在手腕上缠了一圈用力往后拉扯,生生把佟英奇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下来吧你!”
“你……你找死!”佟英奇被摔了个灰头土脸,爬起来后恼羞成怒,噌的从腰里抽出明晃晃的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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