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沈萦风兴奋地都没睡好觉。她再三跟江载聿确认过,自己可以去狩猎,连装束都准备好了,绫锦院的绣娘过来量身的时候,江载聿在一旁看着是不是还提出自己的一件,用什么配色,用什么布料,选什么款式,都能说得上。
衣服在沈萦风出发前一天送到的,沈萦风穿着试箭几次,感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江载聿还是让人山月和霜竹仔仔细细地检查衣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让她们放到衣笼内。
第二日一大早,沈萦风便醒了,醒得比江载聿还早。江载聿她在京城里憋闷了许久,终于能再入山林自然是开心的。不过……
“秋猎由父皇先开箭,紧接着是我们骑马出去,母后会带着女眷们在看台上看一会。等父皇回来之后,你们才能出发。不过,女眷是围猎,所以地方比较小。狩猎的也是兔子什么的,到时候你可别嫌弃。”
“好,我都记着呢。”
江载聿刮一下她的鼻尖:“放心,夫君我给你猎一只老虎回来。”
秋猎在皇帝的三支响箭的破空之声中开始,沈萦风站在看台之上,见江载聿在响箭离弦而去的刹那策马扬鞭,嘴角偷偷勾起。皇后侧身看她,见她已经换好了衣服便笑道:“快去吧,别在这儿陪我这个老婆子了。”
沈萦风得了准许,匆匆行礼之后便背上弓箭去往比较小的另外一个猎场。猎场里已经有一些女孩在比试箭术。沈萦风走过来时,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她。沈萦风有些迟疑,她侧头问山月:“山月,是我怎么了么?她们为什么都看着我。”
“王妃,这是您第一次在社交场合亮相呢。大家多关注一些,是正常的。”
沈萦风点点头,怪不得江载聿说让她别乱跑呢,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沈萦风带着两位婢女直接走到围猎的入口处,谁知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女声道:“听闻燕王妃是猎户女出身,箭术一流百步穿杨,也不知今日能不能得见。”
沈萦风迟疑一会,转身看向那个说话的人。霜竹赶紧在她耳旁说:“这是宣威将军的大女儿,陆明珍,她是当初王妃的人选之一。”
哦,沈萦风点点头:“陆姑娘。”
陆明珍上上下下打量她,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姑娘的确貌美,不比京城里养尊处优的贵女们差:“王妃殿下,可否满足小女的心愿。”
“你想看什么?”
“据说王妃日日早起练箭,从未间断,能在百步之外射传靶心。臣女今日想见识见识。”
沈萦风倒也没有推辞,她走到标注着“百步”的位置上张弓搭箭。一箭破空而去,还没等箭靶处的小黄门跑过去看情况呢,沈萦风连射两箭,远远看去都落在了箭靶上。
小黄门看向沈萦风,见她已经将弓箭放下,这才敢跑过去看情况,随即高喊道:“三箭命中!”
沈萦风对着陆明珍说“三箭,都命中靶心,都在同一个位置,都穿了。不信,你可以去看。”
陆明珍见她面无表情,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恼怒。她走过去看那箭靶,却只看到一支箭穿过靶心,而周边的草地上,还有两支裂开成两半的箭支。陆明珍气得跺跺脚,刚想向那边的沈萦风说话,却看到沈萦风已经带着自己的婢女走进了围猎场。
沈萦风进了猎场之后,将弓背在背上,三两下便上了树。山月和霜竹互看一眼,站在树下喊她:“王妃,您这是做什么呀?”
“狩猎呀。”沈萦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你们别跟着了,去玩吧,我一个时辰之后会自己回去的。”
“可是……殿下说……”
“夫君那边,我自会跟他说。他不会怪你们的。”沈萦风微微一笑,然后利落地踩着树枝往山林深处去了。霜竹眼睛好,还能看到沈萦风的背影,不过也很快就找不着了。霜竹看向山月:“这怎么办?”
跟,王妃必然发现她们身上是带功夫的。不跟,王爷若知道他们两个跟丢了王妃,一顿惩罚是免不了的。
山月思索片刻说:“跟吧。王妃比王爷好说话。你看清王妃是往哪个方向去了么?”
“看清了,西北边。”
“西北边,那不是大猎场的方向。王妃不会……”
两人互看一眼,都觉得以沈萦风的脾气,她绝对是去往大猎场了。也的确如他们所料的那般,沈萦风顺着动物的足迹,往西北边追,没一会就来到大猎场范围内。只不过她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
沈萦风看着树下正在饮水的母鹿,张弓搭箭瞄准头部,却没有射出去。她放下弓,以前她狩猎是为了生存,可现在她衣食无忧,她也不知道自己狩猎的意义在哪里。沈萦风重新将弓背在背上,然后听到不远处人轻轻拨开草丛的声音,想了想取下一块树皮飞快地打到那母鹿的脑袋上。
母鹿受惊,抬头看了看,察觉到了危险正在靠近,便快速跑开。沈萦风躲到另外一棵树的背后,听底下那人说:“明明刚才就看到有一头鹿在这儿喝水,怎么一下就跑掉了?”
“不知道。许是我们脚步声太大了?”
“往哪个方向跑的?快去追。”
69書吧
沈萦风直到他们走了之后才觉察过来自己好像跑到了不该来的地方,她吐吐舌头,这可不能被江载聿发现,不然回去该被罚了。她抬头看向天空,想起自己过来时日头在身后,那她应该是往西边走太远了。
现在是午时,日头在南。那她应该背对太阳,往右手边走就能回去。沈萦风看准了方向便动身,路途上刚好碰上追过来的山月和霜竹,沈萦风颇为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两位婢女动作比她还敏捷,不由得问:“你们会武功?”
“是……”
“一直都会?”
“是。”
沈萦风想了想,又开口问:“当初的那五名婢女里面,只有你们会武功,还是都会武功?”
“都会。”
沈萦风点点头,也就是说江载聿在她身边安排了两名会武功的婢女却不告诉她,还好发现得早。山月和霜竹见沈萦风不说话,都各自不敢出声,沈萦风却没有如她们所想的那般生气,而是追问道:“那你们会轻功吗?就是说书先生说的,能凌空飞翔的功夫。”
”王妃您说的那个是话本子里才有的。我们最多也就是腿脚利索些,能跳的更远更高而已。
不过,若是有借力的地方,倒是的确能凌空一段距离。“
沈萦风凑到婢女面前:“教会我,我就不和你们生气。”
山月和霜竹互相看一眼:“您学这个做什么呀。”
“练脚程啊。”沈萦风仰起头,“说吧,教还是不教。”
山月和霜竹没法子,只得先答应下来。沈萦风满意地点点头,“那行,那我就不计较你们骗我这么久的事情。走吧,咱们先回去。”
说吧,沈萦风踩着树枝继续往前跳,很快又不见了踪影。山月和霜竹赶紧跟上,生怕又把人跟丢,霜竹不免跟山月抱怨:“王妃这哪里需要跟我们学轻功,明明自己的轻功比我们都好。”
“王妃只是找借口不跟我们计较,你知足吧。赶紧跟上去。”
两人追了一段,见沈萦风停在一个树枝上,身子紧紧贴着树干,好似在躲着谁。山月和霜竹来到她身边,刚想开口却被沈萦风阻止了。沈萦风指了指下面,两位婢女这才看到是刚才那位陆小姐。
陆明珍正和其他几位贵女在追一只兔子,兔子蹿进树丛里不见身影,陆明珍正让人找呢。沈萦风站得高,她远远就看见那只兔子在二十步开外的地方,惊恐地观察着周围,然后听到了声音又飞快跑走了。
“好像跑了。”其中一名女孩对陆明珍说。陆明珍不甘心地说道:“赶紧去追呀,我一定要比那个猎户女猎地多!让他们瞧瞧!”
沈萦风闻言扬眉,她自认自己并没有得罪过眼前的人,怎么她对自己就这么大的敌意呢。等人走远之后,沈萦风看向自己的婢女:“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位陆小姐如此针对我。”
霜竹看了看山月,见她不打算开口便只得自己开口道:“那位陆小姐本身是王妃的人选之一,也是人选里面最有可能成为燕王妃的。她的父亲宣威将军,还救过陛下的性命。传闻,当时陆小姐被皇后召见过两次,大家都说陆小姐是内定的燕王妃了。”
“可后来……”
“可后来天降一个我,把她的燕王妃给‘抢’了?”
“也不能说抢,毕竟您才是殿下自己选定的妻子。而且当时也不过是传闻而已,陛下连选妃的圣旨都没下呢。”
沈萦风了然点头,她看着那陆明珍离开的方向,倒也没想着去和她比赛。她攀着树干下了地:“走吧,咱们回去了。”
“您不狩猎啦?您不是期待了很久吗?”
沈萦风低下头,她看着自己的手沉默许久后才说:“我是很期待,可是刚才我举起弓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何而狩猎了。以前,我狩猎是为了填饱肚子。现在呢,我又不会着,为何要杀了它们,仅仅是为了取乐吗?”
沈萦风想起师父和她说过的话:大山和猎户之间,有着不成文的默契。猎户从大山里猎来食物,换取自己生存下去。猎户也不会一网打尽,他们会留给大山休养生息的时间。一代代的猎户都是这样做的。
到了她这里,也不会改变。
“咱们采一些野菜和菌子就回去吧。晚上让华嬷嬷给我们做菌子汤喝。”
“是,王妃。”
所以,当沈萦风和婢女们三双手拎着六包袱的菌子回到看台的时候,皇后娘娘都惊讶了,她不免问到:“我听小六说,你期待这次秋猎,兴奋地都睡不着。怎么什么都没猎回来,就采了一些菌子野菜呢?”
“狩猎,本是为了生存。现在我又不缺这点猎物了。”沈萦风将菌子递给一旁的嬷嬷们。
“没想到你还是个菩萨心肠,快去梳洗一番吧,你瞧瞧你都快成小花猫了。”
沈萦风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泥土,带着山月和霜竹屈身告退。华嬷嬷也知道了沈萦风的选择,一边给沈萦风重新梳发一边说:“王妃如今什么都没猎回来,只怕到了晚些时候要被那些贵女们取笑了。”
“取笑?”沈萦风想起那个陆明珍的话,不由得轻笑出声,“放心,她们猎不到什么的。脚步重,呼吸也沉。除非啊,有人将猎物偷偷分给她们,又或者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不然啊,她们是猎不到的。”
沈萦风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自己床边,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然后神情忽然严肃起来。她将华嬷嬷推到身后,自己则缓步走到床前,然后把被子掀开,果然看到一条青蛇盘踞在床榻之上。沈萦风眼疾手快,一伸手就捏住了蛇的七寸,将青蛇拎了起来。
华嬷嬷惊叫出声:“蛇!来人啊,保护王妃!”
沈萦风却看着面前的小蛇一点没有惧怕的神色,她将蛇拿捏得稳稳地,还抽空安慰华嬷嬷:“嬷嬷别怕,无毒的。”
侍卫已经冲了进来,见沈萦风手上缠着青蛇,都大吃一惊:“王妃小心……”
沈萦风见他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别怕,是无毒的小蛇。许是觉得帐子里暖,所以才误闯进来的。”她捏着蛇走出营帐,然后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穿过大营,一路上惊了不少人。
沈萦风来到边驻地的边上,将青蛇放下:“快走吧。”
做完这一切,沈萦风回头,见所有人都站在自己身后:“真的没有毒。”
华嬷嬷赶紧上前把人拉回来:“王妃,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可不敢自己动手。千金之躯不坐垂堂,您万一有个闪失,殿下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沈萦风尴尬地笑笑:“我也是习惯了,小时候在山里,这样的蛇见多了。”她拍拍华嬷嬷的手,“我保证,我下次再也不这么吓你了。”
“王妃,可不许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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