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的号子将还在睡梦中的众人叫醒,许是前一夜没睡好,昨夜李叁叁睡得格外香甜,就连绿茶晚上的折腾都没感觉到。睁开眼才发现绿茶整个人都缩进了自己怀里,像是个八爪鱼般紧紧的缠住自己。
“怪不得昨天晚上做梦梦到被冯嬷嬷绑起来。”李叁叁有些好气又好笑的从绿茶的捆绑中挣脱出来,“绿茶,醒醒,臭绿茶,快醒醒。”
另一边的山茶已经醒了,此时正在穿衣裳,瞥了李叁叁一眼:“你这样是没用的。”
“那怎么办。”李叁叁叫了半天也没见绿茶有醒的意思,催的急了,绿茶干脆把头缩进被子里,从头到脚遮了个严实。
“等着。”男装比女装穿起来要方便许多,山茶此时已穿好衣裳,跳下床,拿着洗漱用的毛巾水盆出了房间,不多时又拿着打湿的毛巾回到屋里。“快点,好冰手。”山茶示意李叁叁将绿茶的杯子揭开,自己则是用两只手指捏着缓缓滴着水的毛巾。
李叁叁瞧到这个架势顿时明白过来,嘴角露出一抹坏笑,轻轻将绿茶的被子揭开,露出她娇憨的脸。
山茶手疾眼快,将湿乎乎的毛巾一把甩在绿茶的脸上。
随着毛巾覆盖在绿茶脸上,肉眼可见的打了个哆嗦,随后就是一声尖叫“山茶,我要杀了你!!!!”
“大早上的,吵什么吵!”三人俱是一惊,忘了这屋里还有个花茶在,顿时有些怯怯的看了过去。
花茶的黑眼圈又重了几分,双眼中布满了血丝,此时正死死的盯着李叁叁,眼神中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李叁叁怔了怔,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这花茶从哪来的这么大恨意。山茶似是看出了花茶眼中的恨意,不动声色的挪到二人之间,挡住了花茶的视线:“对不住,闹得有些过了。”口中虽是道歉,可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花茶,眼神中带着戒备与淡淡的警告。
“是啊,是啊,花茶姐姐别生气,而且这个时辰也该收拾了……”绿茶怯怯的坐起身子,虽有些恐惧,可仍往外爬了爬,挡在李叁叁身前。
看着二人的样子,李叁叁心中顿时有些发暖,这才两天时间,绿茶跟山茶就如此维护自己,看来自己在二人心中的地位已经超过了跟他们相处更久的花茶。
花茶本想借着这次机会好好整治整治李叁叁,可如今的情形却让她心中一惊,这才两天时间,山茶跟绿茶就已经偏向李叁叁,绿茶单纯,随便给她个好脸色便会巴巴地凑上来,可山茶不一样,若不是打心底里认可这个人,怕是只会作壁上观,如今却挡在李叁叁身边,这可是自己这个二女相处多年的人从未有过的待遇,也不知李叁叁使了什么妖法。
花茶见今日讨不得好,强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道:“这屋里就咱们四个人,昨夜我在大夫人院里帮忙,三更天才回来,刚想着多睡一会儿,就被你们吵醒,真是的……”说罢哀怨的看了山茶一眼,此时眼神中的恨意已经不见,只剩下满满的幽怨。
可山茶却丝毫没被花茶的演技迷惑,淡淡的说道:“去大夫人院里帮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是我们让你去的吗?”
这话就有些生硬了,李叁叁瞅见花茶微微变了脸色,想到她和冯嬷嬷还有着亲戚关系,生怕闹的过分再把冯嬷嬷招呼过来,到时候是什么结果怕是不好说了。赶忙推了推山茶跟绿茶“没事没事,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两个快去洗漱,别耽误了干活,昨夜起风了,怕是后花园又是一堆落叶,别耽搁了。床铺就不用管了,我给你们收拾。”
山茶有些不解的看了看李叁叁,但见李叁叁也看着她,眼睛向大夫人院子的方向瞧了瞧,又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山茶是个聪明的,顿时大概理解了李叁叁的意思,抿了抿嘴唇,拉起还窝在床上的绿茶“走吧,若是在班先生到之前没收拾完,怕是又会被训斥。”
绿茶听了这话顿时打了个激灵,手忙脚乱的披上衣裳,口中叽里哇啦叫着:“完了完了,死定了,这下死定了。”之类的话慌慌张张的跑出房去,甚至跑的比山茶还快。
走到门口,山茶顿住了脚步,扭头对着花茶说道:“你最好也快点,收拾后花园可是咱们三个的工作。”山茶特意在三这个字上使了重音。
花茶眼神慌了一瞬,转而满不在乎的应道:“知道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提醒我了?不会耽搁的。”
李叁叁倒是注意到山茶刚才提到了班先生这个人,而且看上去这个班先生很是厉害,竟让花茶都露出慌乱的神色,不由得对班先生产生了些许兴趣,毕竟今日自己也要扮演陪读的角色,也要出入后花园,若是碰到班先生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自打你来了,这茶坊总是生事,真是的,晦气。”花茶见屋内只剩李叁叁与自己二人,略带挑衅的说道。
李叁叁听出花茶这是要把所有的责任甩在自己身上,可李叁叁那是肯吃亏的人,整理完自己的床铺,又接着收拾绿茶的床铺,不紧不慢的说道:“是吗?我怎么没觉得,我觉得茶坊很好啊,若是你觉得住的不舒服,自可向冯嬷嬷说说,给你换个院子住。或者……我找个机会让孙婆婆跟冯嬷嬷说说?”李叁叁再傻也看出来孙婆婆地位的特殊,别人不知道自己与孙婆婆的关系,此时借着孙婆婆的虎皮,倒也能唬住一些人。
“你……”花茶虽然不相信孙婆婆会为这些许小事就出面,可又不敢赌,毕竟孙婆婆那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想当初自己也被安排进浣衣坊,可呆了不到半天时间就被赶了出来,这么些年,从没有人能在浣衣坊呆得住一天时间,此时算算,这李叁叁竟已经在浣衣坊呆了一天半时间还没被赶出来,甚至还得了孙婆婆送的一套衣裳,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若是李叁叁跟孙婆婆真有些什么关系,保不准真会为着些许小事去跟冯嬷嬷说些什么,府中这些老人们都知道这茶坊是什么所在,虽然冯嬷嬷为了大夫人的计划,定然不会同意,可真要这么一闹,把有些人的目光引到茶坊来,怕是会平白生出很多麻烦。
想到这,花茶气势顿时软了几分,留下一句:“咱们走着瞧。”便拿着洗漱用的东西出了房门。
“真是……”李叁叁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每天早上来这么一出,真提神。”
……
昨日孙婆婆便交代了,小姐们每日巳时开始读书,也就是说,李叁叁必须要在巳时之前将小姐们平日学习的暖阁收拾干净,还要点上熏香,再过些日子,天再冷些,还要提前准备好炭火。若是夏天,还要提前用艾草将屋子熏一遍。
此时才辰时一刻,李叁叁倒是不太着急,好好的吃了早饭,这回长记性了,吃到八分饱,再喝些汤,既不会太饱又能撑到午饭。等李叁叁吃罢早饭,来到暖阁也才辰时二刻,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能够收拾。
可当李叁叁推开暖阁的门,却发现一位衣着朴素,未施粉黛的女子已经坐在阁内,此时正安静的看着书。
听到声音,那女子抬头看了看李叁叁,见李叁叁一身袍服,眉毛微不可查的皱了皱,转而便又将注意力转回到手中的书上,“你就是新来的陪读?”
李叁叁不知女子身份,但见女子气质优雅,眉宇间全是平和,虽未施粉黛,却更显得唇红齿白,两鬓虽有些许白霜,却丝毫不显老态,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饰物,只有发间一支玉钗,将长发束在脑后,挽成一个妇人髻。
李叁叁见女子问话,只得应道:“是。”
“我是班姬,是你们小姐的西席,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仍旧看着手中的书卷,似是随意的问道。
“班姬,姓班,西席……班先生。”李叁叁顿时警惕了几分,可无论怎么看这个班先生也不是很难相处的样子,为何山茶提起班先生会让绿茶大惊失色。“见过班先生,我叫李叁叁。”
“李叁叁……你在家排行第三?”班先生听到李叁叁的话,微微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
不知为何,虽然班先生在说话,可仍给李叁叁一种很安静的感觉。“不是,家母不识字,随意给起的名字。”
班先生点点头“以后每日巳时前将暖阁收拾妥当,尤其是将刻漏的水填满。”
刻漏,就是古代的计时工具,将水注入一个类似桶的容器中,底部侧面设有一个泄水口,通过液面的位置计时。
“是,”李叁叁赶忙将水注入刻漏中,由于液体的蒸发,液面略略低于刻度,李叁叁又用水舀将缺失的水补齐,这才开始擦拭桌面。
干所有活的时候,李叁叁都刻意放缓动作,因为班先生给人的感觉太静了,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即使外面锣鼓喧天,只要班先生在,这一处暖阁也不受丝毫影响。
班先生将李叁叁动作看在眼里,见李叁叁虽然刻意放缓动作可手中的活计丝毫不慢,比那些临时找来收拾的丫头不知利索多少,微微点点头“李叁叁,听说你识字。”
“回班先生,跟着干娘学了些。”李叁叁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身看着班先生说道。
“是个懂礼的。”班先生点点头,之前找来的丫头一忙起来,跟她说话头都不带抬的,就为这事,不知多少丫头都被班先生禁止再出入暖阁“李叁叁,明日换了襦裙再来暖阁。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
李叁叁听了这话有些犹豫了,她知道此时应该应一声是,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念头让即将冲出口的是生生憋了回去。
李叁叁的不回答倒是引起了班先生的注意,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
此时的安静让李叁叁背脊有丝丝汗水冒出,可一直不说话也不是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道:“回班先生,不知我的装扮可有什么不妥?”
班先生嘴角勾了勾,红唇微张,吐出两个字:“出去。”
李叁叁怔了怔,没能理解班先生的意思,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不知班先生何意?”
班先生似是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开口道:“《女戒》有云: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懂了吗?”
李叁叁险些被气笑了,这班先生还真是每日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竟拿着《女戒》当标准,真是……
“敢问班先生,李叁叁这是身上脏了还是衣服不合适?”李叁叁梗着脖子说道。
班先生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李叁叁出去,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可李叁叁的倔脾气上来了,也不理会班先生,自顾自的干着自己的活。
“我叫你出去,你是没听见吗?”班先生见李叁叁根本不理会自己,仍旧干着手中的活,顿时忍不住了再次开口道,语气中带着些许冷意。
“敢问先生此时你上课了吗?”李叁叁停下手中的活计,直直的盯着班先生,丝毫不带畏惧,没等班先生说话,李叁叁自顾自的说下去“现在二位小姐还没到,先生也没有开始授课,那么我做些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班先生有何理由将我赶出去?”
“你……”班先生显然没想到李叁叁竟会反驳她,许是久处高位,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再者说,我的活计是府中安排的,先生只是一位西席,似乎插手主家安排有些……”李叁叁心如擂鼓,可仍壮着胆子说道“若是先生对我不满,自可向主家去说,让主家重新给我安排个活计,或是直接赶出府去,只是此时,没有主家的命令,李叁叁只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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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班先生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但眼神中却露出一抹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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