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人舍不得点灯,大多天色一暗便准备休息了。城隍庙虽有一些灯油供奉,但干娘见李叁叁已面露疲态,便随着李叁叁早早的睡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李叁叁费力的将干娘压在自己身上的腿挪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着干娘,平日里看着舒雅,虽性子跳脱,可这睡相实在是……。”
李叁叁正要坐起身,便瞧见银光一闪,一把精致的匕首直直的顶在咽喉。惊的李叁叁出了一身冷汗,一动也不敢动。顺着匕首看去,便瞧见干娘那张熟悉的脸,只是此时的干娘面容冷峻,双眼带着杀意。
“我当是谁,对不住,忘了叁叁跟干娘住一起了。”干娘看清是李叁叁,若无其事的收起匕首塞进枕头下,“咱们女人凡事都要小心些,干娘一个人住了这么久,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吓到叁叁了吧?”
干娘收好匕首,瞧见叁叁面色惨白,身体僵硬的躺在床上,额头细细密密的出了一层汗水,心中不禁升起歉意,轻轻把叁叁抱进怀里,仔细的擦去李叁叁额头的汗水,又温柔的拍打着李叁叁的后背“对不住,是干娘错了,吓到叁叁了。”
李叁叁缓了好一阵才放松下来,看着干娘满是歉意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其实李叁叁特别理解干娘的反应,毕竟重生前的李叁叁也是如同干娘一般,那是一个女人独自一人生活在陌生环境里最后的自保方式,只是那时李叁叁用的是剪刀,而干娘用的是匕首。
李叁叁伸手反抱住干娘,在干娘怀里蹭了蹭,“娘亲的怀抱一定跟干娘一样温暖吧?”干娘身上淡淡的香味萦绕在李叁叁鼻尖,让李叁叁莫名生出这样的念头。
“没事的干娘,叁叁懂……”李叁叁脑袋埋在干娘怀里,声音有些发闷。
“谢谢叁叁,对不住叁叁。”干娘的声音温柔,带着昏昏然的韵味。
突然李叁叁满脸通红的挣出干娘的怀抱“干娘,松开,快松开。”
69書吧
干娘满是诧异的看着李叁叁,眼神有惊异,有歉意,还带着一丝忧伤。
李叁叁奋力挣了挣,可干娘抱得愈发紧了,见实在挣不开,李叁叁认命般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干娘快松开我,我要小解,快憋不住了……”说完这话,李叁叁脸红的几乎滴出血来。原来,李叁叁本就习惯早起方便,又被干娘一吓顿时觉得小腹憋胀,隐隐有喷薄而出的趋势。
干娘一怔,顿时反应过来,不禁大笑出声,随手在李叁叁穿着亵裤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去吧,快去吧,羞不羞。”
李叁叁披上外袍,埋怨的白了正在大笑的干娘一眼,小跑出房,可干娘魔性的笑声依旧萦绕在耳边。
母女二人吃罢早饭,干娘这回没有耍赖,主动去井边洗碗。毫不意外的,陪伴母女二人两餐的碗,光荣殉职。
面对李叁叁指责的目光,干娘顿时面颊微红,强撑架势嚷道“干嘛?还不快去洗净了手,干娘教你识字!”
李叁叁登时不敢闹了,忙净了手,乖乖的坐在树下的木桌旁。
干娘寻了一方绣花用的绷子,摆在桌上,又去庙堂找城隍奶奶借了些香灰平平的铺在绷子里,做完这一切,才心满意足的坐在李叁叁对面。
干娘拿起书来,轻咳一声,身上的气息又变得温婉柔和“叁叁,干娘今天先教你写你自己的名字,每个人的名字都是父母精心挑选,是永远陪伴着你的爱,不管日后父母是否陪在身边,只要念起你的名字,都是父母的陪伴。”
干娘边说边在绷子里用筷子写下“李叁叁”三个字。干娘放下筷子,看着刚写下的三个字,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叁叁,你娘真的很爱你,给你起了这么漂亮的名字。”
李叁叁绕到干娘身边,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名字,原来自己的名字这样写,原来娘选的字真的很漂亮。李叁叁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一个温婉的女子,拿着算命摊子上的竹签笑的很好看。只是李叁叁无法勾勒那女子的面容,渐渐地被干娘的样子覆盖。
干娘也不打扰,轻轻环住李叁叁的肩膀,静静地看着。
李叁叁的思绪飘飞,想到婶婶给自己讲起娘亲,讲到自己的父亲,讲到叔叔……叔叔!李叁叁顿时一怔,转头看向干娘。
干娘注意到李叁叁的目光,不禁有些好奇“怎么了叁叁?想娘亲了?”
李叁叁摇摇头,使劲组织了一下语言:“干娘……如果……如果有一件事……可能会发生……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该怎么办?”
干娘安静的听着李叁叁有些混乱的话,仔细整理了一下才开口问道:“叁叁,你是说你知道有一件事可能会发生,但是你不知道具体发生的时间,是吗?”
李叁叁点点头。
干娘把李叁叁按在椅子上“叁叁,干娘问你,这件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叁叁趴在桌子上,用胳膊遮住半张脸“坏…坏事……”
“那叁叁希不希望这件事发生?”干娘坐在李叁叁身边。
“不希望,当然不希望!”李叁叁猛地坐直身子,认真的看着干娘。
干娘继续问道“那…叁叁能不能阻止这件事发生?”
李叁叁认真想了想,记忆中叔叔是在冬天被衙门征调夫役时伤的腿,也就是说如果叔叔不去服役,事情也就不会发生,可如果不服役,就要掏一大笔买役钱,家中的境况定是掏不出这笔钱的,逃役……李叁叁打了冷战,逃役可是要蹲大牢的……
想到这,李叁叁烦躁的挠挠头发:“阻止不了啊……”
干娘温柔的抚了抚李叁叁有些乱糟糟的头发“那就没办法了啊……”
李叁叁猛地站起身,音调猛地拔高:“难道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生?”
干娘被李叁叁吓了一跳,缓了缓神又将李叁叁按坐下来“你这丫头,吓了干娘一跳,先坐下来,坐下来说……如果没有能力阻止这件坏事发生,那只能看着它发生,但是,叁叁,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发生,那就能提前做好准备,将这件坏事的影响降到最低,甚至将影响完全消失。这才是我们能做的事,也是我们该做的事。”
李叁叁听着干娘温柔的话语,陷入沉思,是啊,如果不能阻止,为什么不能提前做好应对呢?比如,把叔叔的腿治好!可治好叔叔的腿需要不少银子,当时郎中说需要多少来着?三十两?五十两?
不管是三十两还是五十两,都不是自己能挣来的,叔叔婶婶一年到头也就能挣个三五两,除去税费,才剩下一两左右,而且这一两银子也不是现银,是粮食和布匹。叔叔也就每年换上二十个铜子,当做过年的压岁钱,剩下的小心的藏起来,这些年估计也没存下几个钱。
难道又要走以前的老路?李叁叁突然打了个寒战。
干娘发现李叁叁神色怪异,有些担心的环住李叁叁“莫要担心,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有干娘呢。”
李叁叁眷恋的在干娘怀里蹭了蹭,是啊,这一世已经开始变得不一样了,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自己有干娘,有叔叔,有婶婶,有两个弟弟,大家都还在。而且那件事也不一定会发生。即使发生了,哪怕自己永坠黑暗,也要护家人周全。
李叁叁暗暗下定了决心。
墙外隐隐传来货郎的号子。
李叁叁从干娘怀里直起身子,蹦蹦跳跳的跑去厨房。
“叁叁,干嘛去?”干娘被李叁叁的举动弄的摸不着头脑。
“换些盐巴调料。”李叁叁声音从厨房传来。此时的交易虽然也有人使用银钱购买,但大多数还是以物易物,前些日子,李叁叁刚看着叔叔用兔子换了一小罐盐巴,虽说是粗盐,但是也不影响食用,若是换些盐巴,这几日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干娘眼睁睁的看着李叁叁跑进厨房,又拎着一只熏制好的兔子跑出来,披在肩头的头发随着李叁叁的步子跳动,丝毫看不出方才的颓废。“也是个心大的……话说,兔子能换盐巴?”干娘捏着下巴陷入沉思。
李叁叁在庙门外拦住货郎,谎称随家人上香,此时父母正在庙里进香,不便出来,招呼自己换些盐巴。
货郎不疑有他,毕竟让孩子出面换物件这种事不常见,但也是有的。利落的放下担子,从一堆货物中翻出一个罐子,又抽出一张草纸,从罐子里倒出些盐粒用草纸包好递给李叁叁才接过兔子。
李叁叁接过草纸包住的盐粒,暗暗称量一番,似是比叔叔换的少些,可自己一个小女孩若是闹将起来,不说能不能理论过,怕货郎识破了谎话,会对自己与干娘不利,索性差的并不多,忍了吧。
那货郎见李叁叁站着不动,以为自己偷尖的把戏被识破,正想理论一番,自信这小孩子定不是自己的对手,趁这丫头理论的时候偷偷溜走,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麻烦。可没成想李叁叁冲着货郎微微一笑,举着盐包跑进庙门,边跑还边吆喝“爹,爹,我把盐换回来了。”
这倒把货郎骇了一跳,心想若是这孩子的父亲出来发现自己偷尖,定逃不脱一顿拳脚更是会把自己的名声败掉,日后这生意也做不得了,当下挑起担子,飞也似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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