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浣衣坊,其实只是个单独划分出来的小院子,院子里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妇人正躺在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着太阳打盹。
“孙婆婆,孙婆婆,您老醒醒。”崔管家轻轻摇了摇躺在躺椅上的老妇人,轻声叫道。
老妇人缓缓睁开眼睛,扫了崔管家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崔管家,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了?”
崔管家殷勤的将老妇人扶起“孙婆婆,今日府里来了个丫头,我寻思着先安排到您老这,给您老打个下手,省的您老太辛苦。”
孙婆婆坐起身子,扫了李叁叁一眼“就是这个丫头?看上去倒是个伶俐人,行吧,人我收下了,若是使得不顺手,到时候你还得再领回去。”孙婆婆毫不客气的说道。
“是,你要是使得不顺手,到时候我亲自过来领回去。”崔管家笑的很是恭敬。这边话刚说完,转身又变得一脸严肃“李叁叁日后便跟着孙婆婆,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若是有半分不听话……”
话还没说完,眼角的余光便瞧见原本坐着的孙婆婆不知抄了个什么东西向自己扔了过来,崔管家眼疾手快,将东西接在手里,仔细一看竟是个果子。
崔管家有些不解的看向孙婆婆,只见孙婆婆有些费力的站起身,有些不满的看向崔管家:“你这猴崽子,老太婆的人还需要你教训?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别在我这碍眼。”
“是,是,您老忙着,我这就走,这就走。”崔管家将果子在衣襟上擦了擦,放在口中咬了一口,忙不迭的说道。
李叁叁弄不清楚这个孙婆婆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连崔管家这个外府管家都对孙婆婆恭恭敬敬,可是李叁叁却知道,这个孙婆婆身份不一定多高,但是一定很特殊,否则崔管家的态度不会只是恭敬。
正在李叁叁胡思乱想的时候孙婆婆却说话了“还在那站着干什么?不知道过来帮帮忙?没点眼力劲……”
李叁叁慌忙跑到孙婆婆身边,扶住颤颤巍巍的孙婆婆,孙婆婆似乎开启了毒舌模式,那张嘴就没停过。
“走那么快干什么?欺负我老太婆腿脚不利索?走那么慢干什么?还没我一个老太婆腿脚利索。腰上挂这个什么玩意?也不嫌累赘。这穿的谁的衣裳,拖拖沓沓的,一点都不利索。瘦瘦巴巴的,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
这孙婆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从长相到身材整个把李叁叁抨击了个遍,差点让李叁叁崩溃。
在家中,虽然是跟叔叔婶婶长大,可二人一直把李叁叁当做自己的骨肉,从没说过一句重话,干娘虽然有时会耍些小脾气,可也是从不曾指责过自己,说过最重的话,也只是在她写字的时候不阴不阳的说上一句:“跟狗爬的似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的攻击自己。好在李叁叁骨子里又一股韧劲,越是说她不堪,她便非要做好,生生忍了下来。
把孙婆婆扶进屋子里,还没等李叁叁缓口气,半倚在床上的孙婆婆又开口了,把李叁叁吓得寒毛都快竖起来“小丫头,今日没什么事,明日辰时再过来,我再给你安排活计,晚上跟厨子说,就说是我孙婆婆说的,多给你做些吃的,瘦瘦巴巴的哪来的力气干活。”
李叁叁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诧异的看着孙婆婆,孙婆婆不耐烦的摆摆手“滚滚滚,看着你就烦,还有,腰上那个物件往边上挂挂,哪有挂在正中的?晃晃荡荡的看着惹人心烦。”
李叁叁低头看去,原来绿茶给自己挂上的小木雕许是没绑结实,走动之间竟滑到了正中,走动之中左摇右摆的,确是不太美观,李叁叁赶忙应是,将小木雕取下,挂在一旁。
见孙婆婆微眯着眼睛,像是又要睡着,李叁叁赶忙轻声询问:“孙婆婆,暮食可需要给您送到房里?”
孙婆婆微微睁开眼睛,满是不屑的看着李叁叁“你当老太婆跟你一样?一天天的绑死在这将军府里?”说到这,孙婆婆一脸傲气的瞟了李叁叁一眼:“老身可是有家的人。”
李叁叁刚开始还不太理解孙婆婆是个什么意思,到了第二天才明白,这孙婆婆早已成了家,就住在城里,每日辰时来将军府上工,酉时便收拾东西回家,根本不在府中过夜。
李叁叁被孙婆婆赶出浣衣坊,初来乍到的也不知道能去什么地方,只得顺着记忆回茶坊。
李叁叁住的院子原本没有名字,说是二小姐瞧住在这个院子的都是各种茶,索性便叫这处小院为茶坊,时间长了府里的人也都跟着叫起来,碰到府里的下人,认识的还好,知道她们的名字,若是不认识的,直接叫她们茶坊姑娘,虽说不带什么恶意,可让人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小心的避开府中的下人们,生怕招惹到什么不能得罪的人,可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你越是想要避免什么事,可这件事却一定会发生。
“唉,那个谁。”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李叁叁转过僵硬的身子,看向说话的人,心中不断的祈祷:“不是叫我,不是叫我。不是叫我。”
可刚转过身,却瞧见那说的人正直直的看向自己,李叁叁无奈,只得微微行了个礼“嬷嬷叫我?”
说话的人几步走到李叁叁身前,打量了她几眼,开口道:“你就是今日新入府的丫头?”
刚才李叁叁看的清楚,来人一身藕粉色长裙,妆容精致,满头的配饰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可无论怎么瞧李叁叁总觉得艳俗,不应是大户人家的装扮。
“是,嬷嬷。”李叁叁不敢直视来人,微微低下头,就瞧见一双熟悉的藕粉色绣鞋,顿时知道来人身份,定是那三夫人房里的顾嬷嬷。“莫非在崔管家那抢人不成,来此处寻我的晦气?”李叁叁心中暗想。
“可曾安顿好了?”顾嬷嬷开口问道。
“回嬷嬷,已经安置下来了。”李叁叁恭敬的回道。
“安置在了何处?”
“冯嬷嬷给安置在了茶坊。”
顾嬷嬷顿了顿继续问道:“可愿意来三夫人房里做事?”
听了这话,李叁叁顿时一惊,刚入府时,崔管家就回绝了她,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显然崔管家与顾嬷嬷甚至是三夫人不是一条心,再加上方才遇见的紫苏,那脸上的伤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不可能是自己磕碰的,若不是磕碰,那定然被人人责打,而紫苏又在三夫人房里做事,那能够责打她的人也就不言而喻了,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这三夫人可定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可自己刚入府,又没什么根基,若是直接回绝了,怕是直接得罪了三夫人,恐怕以后的日子都得加点小心。干娘也说过,跟夫人小姐身边的下人混个脸熟就好,可没说让自己得罪她们,思来想去没什么好法子,只能指望崔管家和孙婆婆的名头能缓和几分,能拖延一时算一时。正想开口,却听得顾嬷嬷带着些许威胁的声音悠悠的传来:“想好了再回话。”
李叁叁咬咬牙,又行了一个礼:“叁叁自是愿意去三夫人房里做事的,可一来叁叁刚入府,不懂什么规矩,怕冲撞了三夫人,”李叁叁见顾嬷嬷想说话,赶忙将她的话堵了回去“当然,有嬷嬷的调教,叁叁肯定能很快学好,可崔管家刚刚把我派到了浣衣坊做事,我这刚进浣衣坊就又去三夫人房里,怕是会得罪崔管家,我就是一个小小的丫鬟,若是得罪了崔管家,怕是以后的日子不好过,还请嬷嬷帮忙斡旋一二。小女子实在是不敢得罪崔管家。”
那顾嬷嬷听到李叁叁的话,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你说什么?安排你进了浣衣坊?”
李叁叁没想到顾嬷嬷没在意崔管家的名头,倒是对浣衣坊如此在意,顿时对浣衣坊里孙婆婆产生了几分好奇,赶忙回到:“是,方才刚见过了孙婆婆。”
“这姓崔的好手段……那个老不死的……”顾嬷嬷冷哼一声,又看向李叁叁:“你,不错,可进了浣衣坊,这事就不好办了,只能从长计议,你先在浣衣坊好生待着,日后在想法子把你要到三夫人房里。”
李叁叁松了一口气,赶忙又行了一个礼:“是,全听嬷嬷安排。”
“没事了,先去忙去吧。”顾嬷嬷挥了挥衣袖,带起一股有些刺鼻的香气。
李叁叁强忍想打喷嚏的冲动,行了个礼,飞也似地跑了,转过廊角才揉了揉鼻子。
眼前便是紫苏住的院子,穿过这个院子便是茶坊,李叁叁正为自己的记性洋洋得意,便瞧见紫苏正坐在院子里一脸愤恨的看着自己,丝毫没有初见时的那种委屈。
李叁叁心中有些纳闷,自己似乎并没有得罪她,这紫苏从哪来的如此大的恨意?小心的避过紫苏,加快脚步跑回茶坊,刚想松一口气,可这口气却堵在了胸口,因为她看到花茶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花茶也瞧见了站在院门口的李叁叁,眼神中带着挑衅:“呦,这就回来了?似乎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吧?这崔管家也真是的,连个下人都看管不好,任由手底下的人偷懒。看来是得跟我姑姑说一声了,否则这府里还不得反了天?”
李叁叁本不愿与她起什么争执,可这话若真的传到了有心人的耳中,怕是真会给崔管家惹麻烦,自己虽和崔管家不熟,可崔管家能做主给了自己银子,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那自己就得承人家的情,索性开口解释道:“花茶姐,我并不是偷懒,而是浣衣坊的孙婆婆说今日没什么事,让我先回来了。”
“外府可真是清闲,这才什么时辰就没活了。不像内府忙的脚不沾地,都说府上不养闲人我看,这府上闲人还是蛮多的。”花茶装作无意的瞥了李叁叁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
李叁叁刚想还嘴,可又想到花茶与冯嬷嬷有些关系,再者说下人议论府里的管事本就是大忌,此时若自己接话,日后追究起来,自己也逃不脱责任,正想装作没听到闪过花茶进院子,却听得院子里传来山茶清冷的声音。
“若是想去外府,你也可以求你姑姑给你安排进外府啊,何必在这冷嘲热讽的?”
69書吧
话音未落,便瞧见山茶拉着绿茶走出院门,盯着花茶继续说道:“哦,我倒是忘了,某些人想去浣衣坊,却被赶出来了,真是……”
这话说的花茶面色几番变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瞧见绿茶怯懦的露出半个脑袋:“再说了,后花园的活都是我跟山茶干的,也没见你干多少啊……哪来的脚不沾地?”
“你……你们……走着瞧。”花茶见三人无所谓的样子,只能放了句狠话,急匆匆的走了。
李叁叁拉住绿茶的手,有些担心的看着二人:“你们这样说话,可会给自己惹麻烦?”
山茶不屑的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别处。倒是绿茶拍了拍李叁叁的手安慰道“哎呀,放心啦,每日都要这么闹上几回,也没见她能怎么着。”
李叁叁稍微放下些心来,想是花茶也不过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狐假虎威的人。转而好奇的看向两人:“你们这是去?”
山茶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耳尖隐隐有些发红。绿茶却没注意到,认真的跟李叁叁解释道“山茶说有些饿了,此时又没到开饭的时辰,我们想着去灶房寻些吃食。”
李叁叁好笑的看了一眼山茶,只见她眼神四处乱飘,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索性无事,挽着绿茶道:“正好我也觉得有些饿了,又不知道灶房在何处,咱们一起去吧。”
绿茶倒是很欢迎,拍着巴掌道:“好啊,好啊。”说罢便一手拉着山茶,一手拉着李叁叁向外面走去。
山茶撇撇嘴,嘟囔了一句什么,可声音太小了,没有听清,李叁叁向山茶看去,见她仍是一脸淡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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