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顺着花茶的目光看去,就瞧见李叁叁堵着耳朵倚在暖阁外的柱子上,暖阁山茶是知道的,此处四面透风,只有南面因没什么遮挡物,不管是冬天夏天都能将屋里晒得暖洋洋。
可这处暖阁又是建在风口之处,一到冬天,西北风呼呼的刮过,这暖阁外面着实冷的很。此时的李叁叁正站在迎风处,已是冻得面色有些发青。
山茶看了一会儿,也没见李叁叁有什么动作,心中升起几分怒气,也不再遮掩身形,快步走到李叁叁身前。
李叁叁堵着耳朵,此时已经有些晕晕乎乎的,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
山茶偷偷向暖阁内看了一眼,见屋中三人正听得认真,没有人注意站在窗口,当下拉着李叁叁快步向远处走去。
李叁叁一惊,定下神来见是山茶,也没多做挣扎,便顺从的跟着走了,待离开暖阁有些距离了,这才挣开山茶的手“怎么了?有事吗?”
“没事,就是见不得你傻乎乎的在外面冻着。”山茶气鼓鼓的转过身,直视着李叁叁的眼睛“一直以为你挺机灵的,今日才知道,也是个傻乎乎的。”
李叁叁听到这话,微微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山茶,你说的我都懂,可是孙婆婆让我做陪读,那我自然要做好陪读的本分。”
“那也不能傻乎乎的在外面冻着啊。”山茶眉毛立了起来,声音也高了几分,惊的李叁叁赶忙捂上山茶的嘴,又不放心的朝暖阁方向看去,见暖阁里没人走出来,这才放开山茶。
“山茶,不让我进房的是班先生,二位小姐可没说不让我做陪读。”李叁叁认真的说道“也就是说我现在还是陪读丫头,既然是陪读,那就该陪着二位小姐,至于其他的……等今日过后再说吧。”
“你……”山茶有些怒其不争,却又说不出什么,毕竟李叁叁说的倒也没错,身为府中最低等丫头,哪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哎呀,放心吧,”李叁叁揉了揉山茶的脑袋,却被山茶恼怒的躲开了。“等下二位小姐放了课,我就跟她们说这些事,之后……随便吧。”
“不管你了。”山茶气鼓鼓转过身,向着外面走去,显然对李叁叁的做法有些不满。
李叁叁也不阻拦,只是看着山茶的背影叹了口气,山茶的性子就是这样,就像一把剑,宁折不弯。慢悠悠的晃挥暖阁外面,继续守在窗前。
孟夏眼角的余光瞧见李叁叁又回到暖阁外面,心中轻轻舒了一口气,却又升起一丝好奇。
自打进了这个暖阁,孟夏就一直注意着窗外的李叁叁,若是李叁叁真如自己说的那样寻个暖和的地方躲着,只能说明她不适合做自己的贴身丫头,毕竟她可不想身边带着一个喜欢偷懒的人。
不知为什么,孟夏第一眼看到李叁叁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因此她并不太想让李叁叁如此轻易的被淘汰,刚才有人拉着李叁叁远去,她还以为李叁叁会借着这个机会离去,却没想到她竟会在回来,暖阁外面是什么温度她是知道的,这样的天气在外面冻上两个时辰着实不会轻松。
“姐姐,姐姐,李叁叁回来来了。”槐序用书遮着自己的嘴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班先生,看上去一副认真听课的架势,可口中却轻轻唤着。
孟夏也学着槐序的样子竖起书本,遮住嘴巴“看到了,先别说话,等下休息的时候再说。”
槐序点点头,装作没事发生的样子。
李叁叁瞟了一眼刻漏,她早就打听清楚,班先生每过三刻钟便会休息一刻钟的时间,一是让自己休息一下,二是让二位小姐也能放松一下,处理一下自己的事,尤其是一些女孩子家的私事。此时刻漏标注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李叁叁悄悄的离去,去了暖阁的偏房,偏房中备有煮茶的工具,李叁叁也并未犹豫,熟练地引燃茶炉“好在干娘教过自己煮茶,否则还真是麻烦。”
忙活了一阵,李叁叁捧着托盘出了偏房,瞧见刻漏刚好到了三刻的痕迹,当下敲开暖房的门“班先生,休息一下吧,三刻钟了。”
这也是班先生的规矩,就算是因为她自己想要休息,也不能由她自己说出口,李叁叁来之前,都是二位小姐主动要求休息,如今有李叁叁这个名义上的陪读,这些工作自然要由她来提醒。
谁知班先生装作没听到似的,理都不理李叁叁,仍旧坐在桌前,虽没有继续授课,可一句话都没说。
李叁叁以为班先生没有听到,只得再次提高声音“班先生,三刻钟了……”
班先生仍旧没有说话。这下李叁叁算是明白了,这班先生不是没听到,而是故意的。
李叁叁也是有脾气的,原本微微弓着的身子也缓缓挺了起来,嘴角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看到李叁叁的变化孟夏眼睛微微亮了亮,显然李叁叁的反应很让孟夏满意。
干娘说过,敬人者人恒敬之,恶人者人恒恶之,李叁叁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没想到槐序却赶在她之前开了口。
“班先生,”这声音简直是九转十八弯,嘲讽意味拉满“本小姐有些累了,今日的课就先上到这吧。”
班先生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可所有人都觉得暖个中的气温似是降低了几分。
“槐序……”孟夏被槐序的话吓了一跳,赶忙拦住槐序,虽然槐序不喜欢班先生,可用如此语调对班先生说话还是头一次:“对不住,班先生,许时间是有些长了,槐序有些着急,我替槐序给先生赔个不是。”
槐序挣开孟夏的手,丝毫不理会班先生,对着站在门口的李叁叁招招手:“来来来,把茶端过来给本小姐润润嗓子。”
这一出倒是让李叁叁所料不及,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不理班先生,端着托盘走近槐序“小姐请喝茶。”扭头看到怔在原地的孟夏,好心问道“孟夏小姐要不要也喝一杯?这茶的温度此时正好。”
“你……我……”孟夏没想到李叁叁还会问自己,悄悄瞥了班先生一眼,见她面色此时终于有了变化,目光凌厉的盯着李叁叁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脸上挂上一抹微笑“好,正好尝尝叁叁的手艺。”说着便从托盘上取过一个茶盏。
看到孟夏的动作,班先生终是坐不住了,站起身,指着三女,声音微微颤抖:“你……你们……”
“怎么?先生也想尝尝李叁叁泡的茶?”槐序品了一口茶,微微点头,“味道是不错,李叁叁,真是没眼力见,没瞧见班先生还没茶喝吗?还不赶紧送过去。”
“是,小姐。”李叁叁恭敬的应道,转而又一脸犹豫道“只是……班先生怕是不习惯叁叁泡的茶呢……”
“哦?那就算了。”槐序微微摆了摆手,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再去泡一杯来,一杯够谁喝的。”
“是!”李叁叁应了声是,转身向偏房走去。
班先生见没人理会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们……很好。”说罢便拂袖而去。
“槐序,这可不像你。”孟夏见班先生出了暖阁,待她走远,才缓缓开口道,平日里虽槐序常惹班先生生气,可如此当面锣对面鼓的冲突还是头一次,一时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打的什么主意。
“姐姐,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出过府了?”槐序并没有回答孟夏的疑问,反而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孟夏被槐序问的一怔,自打前日槐序出府一次,回来便开始变得古古怪怪的,虽然仍旧疑惑可是仍旧老老实实的答道“忘记了,怕是有两年时间了吧……”
“姐姐,太久了……”槐序将盏中的茶一饮而尽,颇有一股豪迈的感觉:“姐姐,你太久没有出府了。”
槐序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前日我偷偷出府,去了城外……”
“城外……”孟夏被惊了一跳,城外不比城内,处处潜藏着危险:“你怎么能去城外?”
“哎呀,去城外怎么了?我可是将军的女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槐序不满的瞥了孟夏一眼:“再说了,那么多家丁护卫跟着,能出什么事?别打断我。”
孟夏一僵,听有家丁护卫跟着,这才略微放下心来,见槐序不满的眼神,只得哄道:“好好好,姐姐保证不再打断你,你接着说。”
“姐姐,你还记得在城里见过多少乞丐,多少流民吗?”槐序先问了一个问题。
“我记得好像不多吧……”孟夏微微低着头回忆一下“我就记得上次出门没见几个乞丐跟流民啊。再说若是有乞丐或是流民还不得被你这个将军府二小姐捡回家来,就跟绿茶一样。”
“假的,都是假的。”槐序苦笑一声“姐姐,城外的流民,乞丐多到你不敢想象,班先生天天满嘴的国泰民安,国富民强,可我看到的是千里饿殍,民不聊生。”
孟夏被妹妹的话惊的说不出话来,满眼的震惊:“不可能吧……”
槐序用力的点点头,眼中不知何时充满了泪水:“我见到一个大嫂,带着两个娃娃,一脸彩色,可笑的特别满足,只因为我给他们买了几个炊饼。炊饼知道吧?就是那种干巴巴的,咬下去可以硌掉牙的那种,大嫂说,够他们吃上半个月的。五个炊饼,吃上半个月。姐姐你能想象吗?”
孟夏张张嘴,没说出任何话来,从小锦衣玉食的她无法想象妹妹口中的画面。
槐序也没等孟夏说话,自顾自的说下去“城外那些流民,衣不遮体,如今这种天气,他们就只能住在茅草棚里,说不得第二天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姐姐,这就是班先生口中的国泰民安,就是她口中的国富民强。”
“也许,也许这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孟夏对妹妹的话自然是相信的,只是对教导自己的先生仍旧还有一丝希望。
槐序冷笑一声:“一小部分?姐姐,你知道吗?我问过那些流民,这可不是一小部分,自名府以北,千里无人,几成死地。就是这样,他们仍旧感激爹爹,若不是有爹爹,他们才能活下来。
姐姐,我看到很多女子衣不遮体,可仍旧努力的活着,与班先生口中的什么妇容、妇德根本沾不上半点关系,可是我仍觉得她们很美。班先生?她不过是一个多读了几本书的书生而已,与那些酸秀才没什么区别。这样的人,我瞧不上。”
孟夏轻咬下唇,槐序以为姐姐不相信自己,正想着怎么证明自己,正巧李叁叁又端着两杯茶走进暖阁,槐序眼睛一亮招呼道:“叁叁,快过来。”
李叁叁有些疑惑,脚下加紧了几分,到了槐序身前,将托盘放下,疑惑的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没事没事,”槐序拉住李叁叁的胳膊,问道:“叁叁,你才入府时间不长吧?”
“是,叁叁入府今日是第三日。”李叁叁还是一脸不解,不知槐序问这个做什么。
“那你能给我们讲讲你们村的事吗?”槐序一脸兴奋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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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李叁叁听到这话顿时更是懵,不知道二小姐想要问些什么。
还好孟夏及时开口问道“叁叁,就讲讲你们家的事吧。”
李叁叁犹豫一下,开口道:“回小姐,叁叁家住城外凌透村……”
当下李叁叁便将家中的情况简单讲述一番,这些事本也是瞒不住的,将军府若是想要知道,随便查查就行,没有隐瞒的必要。
“你家生活怎么样?”孟夏接着问道。
“还好吧,若是丰年刚好能生活下去,若是收成一般,靠着野菜什么的也能生活。若是遇到灾年……”李叁叁没有再说下去,二位小姐自是懂得李叁叁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听他们说今年收成还不错啊,你又怎么会进府来?”槐序有些疑惑的问道。
“因为家中出了些变故……”李叁叁犹豫了一下“我叔叔的腿今年服役期间摔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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