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孟夏脸上多了几丝歉意“没想提起你的伤心事。”
李叁叁微微一笑，行了个礼：“小姐不必介怀，叔叔的腿已经寻了郎中，听郎中说恢复的很好，日后也不会影响劳作。”
“如此一来，你为何会入府？”槐序听到李叁叁的话，升起几分疑惑，若是像李叁叁说的那样，根本没必要入府啊。
“小姐，事情不是这样算的。”李叁叁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叔叔的腿是治好了，可是请郎中，买药都是需要银子的啊，对于一般的农家而言，家中哪会存那么些银子？就拿我们家来说，所有田产加起来也就十几二十两银子，而我叔叔治腿的花费得需要五六十两银子……”
李叁叁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二位小姐自是聪慧，知道李叁叁想要表达的意思。这也是中国人说话的艺术，话不说全，给双方都留些余地。
“村子里都是像你家那样的吗？”孟夏咬了咬嘴唇，虽然心中已经升起几分疑虑，可毕竟班先生教了她们那么久，从情感上来说还是不愿相信班先生会骗自己。
“也不都是像我家那样，”李叁叁摇摇头“我们家只能算是不上不下，村里也有日子过的不错的人家，比如我们村的曹家，他们家是做丝绸布匹生意的，日子过的还算宽裕。还有邻村的几户人家，都是家中有些生意的。但是大部分还是如我家那样吃穿看天。”
“那……有没有日子过不下去的？”孟夏一是好奇，二是有些自虐的倾向，想要知晓真实的民间景象。
李叁叁苦笑一声：“小姐，你真的想要知道？”
孟夏轻轻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一瞬，终是点了点头。
“小姐，你们都是读过书的人，那应该听过衣不遮体、易子而食这样的话吧？”李叁叁微微低着头，上一世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让李叁叁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
两位小姐对视一眼，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可李叁叁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察觉。
“我们村里有一户人家，全家只有一套衣裳，谁出门就由谁穿上，家里的其他人只能躲在屋子里。我们村曹家的布厂，有一个只允许女子进去的院子，因为在里面做工的女子为了不把衣裳磨破，都是赤着身子干活。这些还是收成不错的年头才有的景象。若是遭了灾，或是冬日里被鞑子劫掠，十室九空，易子而食可不只是摆在书上的文字。二位小姐，你们能想象整个村子里没有一棵树有树皮，整个村子所有野草都被拔出来，只为了找到埋在底下的草根，老人和孩子们只敢坐在门口，丝毫不敢动弹，只因为这样饿的慢些，你们能想象一个女子只……”
“李叁叁够了！”身后突然出现一道苍老的声音厉声喝止住李叁叁刚要说出口的话。
暖阁中的三人惊诧的转过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孙婆婆拄着拐杖站在门口。
李叁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顿时不敢再言语，吓的瑟缩了一下身子，往一旁躲了躲。
二位小姐见到孙婆婆赶忙行了个礼：“见过孙婆婆。”
孙婆婆走进屋里，回了个礼这才一脸严肃的看着李叁叁：“过来。”
“是。”李叁叁乖乖的走近几步，心中如同十五个水桶打水般，七上八下的。“也不知孙婆婆会如何惩戒自己，也怪自己，什么话也敢往外说。”
“李叁叁，你可知错？”孙婆婆瞧着李叁叁冷哼一声，出口问道。
“李叁叁知错了。”李叁叁对着孙婆婆躬下身子，一副乖顺的模样。
“既然知错了，那就跟我回去领罚吧。”孙婆婆淡淡的说了一句，转而对着二位小姐道：“二位小姐，老身这便带着这个大胆的丫头回去责罚，还请二位小姐勿要怪罪。”
“婆婆……”槐序出声阻拦道：“李叁叁并未做错什么，何必要责罚她。”
孟夏像是刚反应过来般也跟着附和。
“哼。”孙婆婆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李叁叁：“这丫头将班先生气走，这还不算错事？二位小姐请勿多言，老身自有分寸，这便告退了。”
“这……”一时之间槐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气走班先生这是事实，只好弱弱的求情道：“还请婆婆从轻处罚，我还挺喜欢这丫头的。”
“老身自有分寸。”说罢，孙婆婆便带着李叁叁出了暖阁。
一路上李叁叁大气也不敢喘，跟着孙婆婆的脚步来到浣衣坊，刚进浣衣坊的门，李叁叁正想跪下，这可是她在路上早就谋划好的，孙婆婆带着她离开暖阁，定是不想让旁人瞧见，如此便有操作空间。她若是恭敬些，一副知错的样子，想来在她如此懂事的情况下，孙婆婆定然舍不得太过狠厉的责罚她，如此算是逃过一劫。
可谁承想，就在李叁叁刚想跪下的瞬间，孙婆婆突然开口了：“你若是跪下，那便跪到天黑吧。”
此话一出，李叁叁顿时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只能尴尬的半蹲在地上。
孙婆婆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你这样的丫头，我老婆子见多了，别跟我玩这套，给我滚进来。”
李叁叁只好臊眉耷眼的跟着孙婆婆进了浣衣坊的屋子里，心中却不住纳闷道：“这孙婆婆怎么不按剧本来，怎么能随便加戏？”
进了屋，孙婆婆斜倚在炕上，看都不看李叁叁一眼：“说说吧，错哪了。”
李叁叁定了定神，试探性的开口道：“回婆婆的话，叁叁错就错在不该惹班先生生气。”
“哼，”孙婆婆冷哼一声“惹她生气？这勉勉强强虽是一个错，班先生锦衣玉食的日子过的多了，不知道世间冷暖，书看多了，只知道照本宣科，让她气一气也好。”
李叁叁听到这话顿时意识到，这孙婆婆怕是对班先生意见不小，否则也不会轻描淡写将此事略过。
这边李叁叁正在发呆，那边孙婆婆似是以为李叁叁不知自己犯了何错，淡淡的开口道：“你今日错就错在不该当着二位小姐的面，出口毫无遮拦，若是污了小姐们的耳朵，你便是百死莫赎。”
69書吧
李叁叁虽不太能理解，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想着开口认下，可又想到孙婆婆可是年老成精，若是自己一股脑的认下，等下怕是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索性开口道：“婆婆，叁叁不懂。”
孙婆婆满意的点点头，嘴角罕见的勾起一抹笑意。看到这样子，李叁叁顿时知道自己赌对了。
“李叁叁，你知道我为何选你做二位小姐的陪读吗？”孙婆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闭着眼说道，李叁叁正想说话，孙婆婆却没等她说话，便继续开口：“你识字是一方面，很小的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你与别人不同，你不是贱籍，又跟将军府只签了五年的契子，所以说起话来比别人更放肆些。”
孙婆婆突然停下话，用眼神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案几，案几上摆了一套茶具，李叁叁顿时会意，坐在案几前，操弄着茶具。
孙婆婆再次点了点头：“还有一点，你有眼色，知进退。二位小姐是将军的女儿，哪能一直缩在将军府中，不知人间的真实模样。槐序小姐还好说，毕竟她性子跳脱，时长跑出府去玩耍，出去的多了，自然也就能见识一些世间的不堪。而孟夏，就跟班先生一般，每日里活在这个被无数下人编制的梦境里，总以为世间都像书中描绘的那般美好，可这样的小姐可不是一个能撑起内府的人。我就是想借你的口让小姐们知道，这世间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李叁叁迷惑了，按照孙婆婆的说法，自己就是这样做的啊，为何孙婆婆还要责罚自己。
李叁叁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孙婆婆微微摇了摇头，开口解释道：“你说的太多了，你所说的这些，我都见识过，自然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二位小姐却从没见识过，若是一股脑的说给她们听，怕是她们会接受不了，最后选择躲在这个美好的梦境里。”
孙婆婆似是回想起什么，眼神中满是伤感：“我小的时候，邻居家的姐姐，为了养活一家子，选择了最不光彩的一条路，甚至半个馒头都能……全家人靠着姐姐熬过了最难的时候，可后来，日子稍微好过了些，便又开始指责，谩骂那个姐姐，那个姐姐最终忍受不住，吊死在了村口的枯树上，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李叁叁看孙婆婆似乎陷进了不堪的过往，生怕她这么大年岁支撑不住，慌忙捧着茶盏走到她身前，开口唤道：“婆婆，喝茶。”
孙婆婆怔了怔，接过李叁叁递过来的茶，盯着盏中的茶面，半晌才悠悠的叹了口气：“岁数大了就是爱回忆过去，李叁叁，这些事，婆婆都见过，可是二位小姐没见过，尤其是男女之事，当然了，婆婆不是不让你讲给二位小姐说，而是不该在二位小姐这个年纪讲给她们。”
“是，叁叁知道了，是叁叁欠考虑了。”李叁叁乖乖应是，一副受教了样子。
“嗯，认错就好，让我想想怎么罚你……”孙婆婆抿了一口茶，微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李叁叁听到这话脸上神色全是震惊：“不是，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又回到惩罚自己上了？孙婆婆不是人，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阴险狡诈……”
这边李叁叁心里骂的正起劲，那边孙婆婆转过身，打开身后的柜子，从里面翻找一番，寻出几块料子出来甩在李叁叁面前。“接着。”
李叁叁手忙脚乱的接过料子，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孙婆婆，不是说要责罚她的吗？怎么又给她料子？
孙婆婆又换回刚才的姿势“李叁叁，老身给了你三块料子，今日你便闭门不出，明日我要瞧见三身衣裳，这就是对你的责罚，你可接受？”
李叁叁撇了撇嘴，心道孙婆婆可真够狠的，三身衣裳，连裁剪带缝制，半天时间哪里够，这是让她一夜不睡啊。
可李叁叁也只能应下，毕竟这比罚跪，打板子来的轻松太多了。“是，不知这三身衣裳按照谁的尺寸做？”
“随意随意，反正明日你得穿着三身衣裳来见我。”孙婆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没事就赶紧走吧，若是没做好，有你受的。”
“是，”李叁叁眉头挑了挑，刚才孙婆婆说让自己穿着新做的衣裳来，也就是说这衣裳可以按照自己的身量做，那么……“孙婆婆，叁叁先去忙活了。有事您随时招呼。”
见孙婆婆半天没有反应，李叁叁小心的退出屋去，抱着三块料子小跑着回到茶坊。
进了自己的屋子，李叁叁这才仔细打量孙婆婆给的料子，三块料子，一块是黑色，一块红色，一块绿色。而且三块料子各不相同，黑色跟绿色的料子厚实柔软，与自己身上穿的军服改的衣裳应该是同一种材质，都是吉贝布，而红色的那块料子轻薄柔软似纱非纱，像是丝绸又不似丝绸那样的光洁，是种李叁叁从没见过的料子。
等李叁叁将料子抖开，顿时又是一惊，本以为孙婆婆给的料子勉强能做三身衣裳，哪知道这料子抖散开来竟如此巨大，别说三身衣裳，就是做上十身衣裳都绰绰有余。
“孙婆婆还真大方。”李叁叁一边量着尺寸，一边暗暗嘀咕道，至于量的尺寸，自然是按照自己的身段来的，孙婆婆也说了，要自己穿过去，若不按照自己的身量，如何穿。
“对了，趁着有料子，也给绿茶做上一身，省的小丫头心里有闹别扭。”李叁叁取过绿色的料子，按照记忆中绿茶的身量量好尺寸，画好线，却没有动手，想着等绿茶回来再仔细量上一量，省的做好了衣裳穿不上，那不是浪费物件吗。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