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我真的没得癔症。”李叁叁把手中正清洗的衣物扔在面前的木盆里,满是无奈的看着守在自己身边的婶婶。
自那日醒来已过了三日,三天时间,李叁叁每晚都会做梦,梦境无比真实,仿佛是另一个自己的人生。直到昨晚,那个与自己一般长相的女孩轻轻地挥手告别,微笑着跟自己说“好好活下去。”睁开眼,月色朦胧。
这几日叔叔婶婶不知中了什么邪,每日里千方百计的想要带李叁叁去邻村王奶奶那里走走。
说起那王奶奶其实并不大,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是周边十里八村有名的人物,无儿无女,不知祖籍何处,仿佛凭空冒出来的一般,住在村子的城隍庙里,平日里穿着打扮不似农人,每日里就在庙里看看书,侍弄侍弄庙里的花草。
王奶奶一开始并不叫王奶奶,只知道姓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十里八村兴起了传言,说这王奶奶乃是城隍娘娘下凡,王奶奶自是多次推说,可耐不住谣言传的有鼻子有眼,时间长了王奶奶也懒得费口舌,由得村民们去了。后来,王奶奶原本叫什么也就没人在意,王奶奶成了她的名字。
王奶奶既不卜吉凶,也不驱邪祟,甚至村民们连见上一面都难,后来还是村里的老人说:“真仙不涉凡人事,我等凡人哪敢高攀仙家,就算是跟仙家攀上个干亲都是祖上积德。”
这句话可算是点醒了村民,自此之后,只要是家中孩童生了病,村民们都会带着孩子求到城隍庙,拜王奶奶为干娘,也不管王奶奶是不是同意,反正摆了礼束,让孩子对着王奶奶住的屋子磕几个头,这门干亲就算是认下了。几年下来恐怕王奶奶自己都不知道认下了几门亲戚。
“好好好,没得癔症,我家叁叁好着呢。”婶婶见李叁叁这么大反应,也顺着说,但话语间有几分真实就说不准了。
婶婶接过李叁叁手中的水盆,装模作样的揉搓了几下衣服,似是不经意的说道“眼瞅着快到八月节了,小苗可是认了王奶奶做干娘的,等过几日收了粮食,叁叁,你陪婶婶走一趟,别让石头他干娘说咱不懂礼数……”
李叁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来说去还是要去邻村的城隍庙。“行吧行吧,婶婶,您看着安排吧……”
“那就后日吧,”婶婶有些激动的把手中的衣服扔下,转身去了房里“得赶紧准备准备……”
李叁叁再次把洗衣盆拉向自己“封建迷信不可信啊……”说完这句话,李叁叁突然怔住了,这句话是梦中那个小姐姐常挂在嘴边的。
梦中的世界很多东西在李叁叁看来都无法理解,却又理所当然,比如高耸入云的房子,不靠牛马就能行走的车子,腾云驾雾的铁鸟……再比如随处可见光鲜亮丽的女子。
“我无法教给你科学技术,因为时间太短,因为我本身也不会,但我可以带给你思想,冲破女子封建枷锁的思想。”小姐姐微笑的看着自己。“我在你心里种下了一粒种子,很期待它发芽的那天。”
李叁叁摇了摇头,将纷繁的思绪隐去“不管种子什么时候发芽,生活还应该继续……”
……
夕阳西下,叔叔扛着锄头回到家,一如往常,不同的是手中拎了几只兔子。
刚进门,叔叔就招呼道“孩他娘,赶紧的,刚套了几只兔子,收拾了给你和孩子们打打牙祭。”语气中满是欢喜。
婶婶掀开门帘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叔叔手中拎着的兔子有些惊喜“呦,这么多?这皮子剥下来,再加上以前攒的,够给你做件袍子了。”
叔叔有些不乐意“你个败家娘们,去年的袍子又不是不能穿,你这忙里忙外的,连身新衣裳都没有,等明日里收了粮食,去城里扯块布,你也做身新衣裳。”
时间太长,有些记不清了,但是记忆中婶婶还是没有穿上新衣裳,这攒下来的兔皮最终还是穿到了自己和两个弟弟身上。
“爹,爹,你昨天答应过要给我们带肉肉,我要吃肉肉。”婶婶刚把兔子拿进厨房,就见两个小男孩风风火火的闯进院子,一把抱住正水缸边用水瓢喝水的叔叔的腿。
“滚蛋滚蛋,没看你老子正喝水呢,想呛死你老子我?”叔叔虽然嘴上骂的凶,可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出卖了他内心的欢喜“想吃肉找你娘去。”打发了两个孩子,瞅见正一脸欣喜的看着两个孩子背影的李叁叁,忍不住咕哝道“还是叁叁懂事。”
那两个孩子便是李叁叁的两个弟弟,大的叫李石,小名石头,生的黑黑壮壮,比李叁叁小四岁,今年八岁,村子里的孩子王,每日里风风火火的。小一些的叫李苗,小名苗苗,听婶婶说生的时候不足月,险些一尸两命,从小身子虚,三天两头的生病,这才拜了城隍庙里的王奶奶为干娘,也不知是那王奶奶真有些奇异,还是心理作用,苗苗的身体倒是好了些,虽说是还会生病,但频率小了些。
不多时,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借着天光吃晚饭。饭是掺了糠的黄米饭,有些干硬,但对李叁叁来说已是无比美味。叔叔有些不满的指了指桌上唯一的荤菜,那盘炒兔肉“怎么才这么点?我不是带回来……”
没等叔叔说完,婶婶便打断道“带回来多少?屋里还有生的你去吃啊?后日里带叁叁去王奶奶那走走还能空着手去?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见婶婶还要说下去,叔叔赶忙求饶“好好好,你说的对,是我不知柴米贵。”
婶婶翻了个白眼,见三小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苗苗嘴里还叼着吃了一半兔腿,脸上不禁有些羞赧,用筷子敲了敲桌子“吃饭,吃饭还堵不住嘴,你们三个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吃饭!”
李叁叁姐弟三人慌忙捧起面前的碗筷,装模作样的往嘴里塞着食物,相互对视一眼,露出狡黠的笑容。
家的感觉……真好。
夜里,李叁叁刚帮婶婶哄睡两个混世魔王,正斜倚在床头打算休息,就瞧见婶婶悄悄的走进房里,见李叁叁还没睡,便走到床边坐下,从怀中摸出一支簪子,递给李叁叁“你叔日里瞧见货郎便买了这簪子,你叔面子薄,不好意思送你,便托了我给你送来。说是叁叁也大了,过上几年也该出嫁了,这几年拾掇拾掇也该给叁叁攒攒嫁妆了……”
李叁叁接过簪子,仔细打量,簪子也不是什么名贵的材料,红呼呼的像是木头,做工倒也精细,几朵不知什么材质的小花用链子坠在簪尾,明晃晃的很是扎眼。李叁叁很是喜欢,却也有些心疼,家里的光景她是知道的,虽不至于揭不开锅,却也只是勉强糊口。不禁埋怨道“叔叔真是的,家里这般光景,还乱花钱,留着给石头娶媳妇不好吗?”
婶婶轻轻的打了李叁叁一下,那力道倒像是抚摸“傻话,石头娶媳妇还早着呢,你今年都十三了,再过个三两年就该出嫁了,不紧着你还能紧着那个臭小子?”
李叁叁顿时不依道“我才不嫁,我要一直陪着您和叔叔,这些钱让石头和苗苗读读书不好吗?”
婶婶叹了口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是说不嫁就不嫁的。石头……你爹是军户,当时说好的,你叔接了你爹的军田,日后等石头再大些得去接了你爹的军户,得去当兵的。苗苗身子瘦弱,读了书也没啥大用,又考不得状元,日后让他找个铺面,当个学徒,学个手艺,也就是了。”
69書吧
婶婶贴着李叁叁躺下,将她揽进怀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你娘还在的时候跟我一块去城里,见算命摊子的签筒里写了个叁字,说这个字好看,以后要给你当名字,我说石头的石字好看,以后生了娃就叫石头,两个大字不识的妇道人家就把你和石头的名字定下了。你爹是军户,那年鞑子犯边,阵仗可大了,你爹应征入伍,走的时候你娘都怀你七个月了,本来说好等你爹回来就该生了,可你爹没回来,你娘哭红了眼,生你的时候又伤了元气,没等你满月就撒手走了。本来你叔也该是军户,你爹拼了命换来的军功让你叔脱了军户入了农籍,免了提心吊胆的日子,你叔虽然嘴里不说,可心里感激的紧,后来你爹出征没回来,你叔就说了,日后等石头长大了过继给你爹,不能让你们家绝了后。”
李叁叁依偎在婶婶怀里,手中把玩着木钗,安静的听着,叔叔婶婶很少提及她的父母,在李叁叁脑海中,父母只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见婶婶提起,忍不住想要多了解一些。“婶婶,我娘叫什么名字,是个什么样的人?”
婶婶轻轻的拍打着李叁叁的后背“你娘啊…”婶婶目光直直的看着屋顶,像是在回忆“你娘家姓孙,单名一个巧,村里人都叫她巧娘,她做的活可是出了名的漂亮,就连城里的铺子都找她给做活。我成亲那天,饿的是前心贴后背,一阵阵发晕,你娘偷偷摸摸的给我送了两个馒头,还叮嘱我,要是饿了渴了就说话,她成亲的时候也没个人照应,生生饿了一天,也不知道是成亲还是遭罪……”
说着说着,婶婶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容,似是在怀念。
夜色渐深,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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