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激动着跑向羊湖,忘记了这是4400多米的高原,一下竟有了高反,喘不过气,只好顿坐在湖边如茵的草地上,她们几个老成持重地慢慢走过来,边笑话我边向湖走去。我顺势躺下身,看着蓝得不像样的天空,让星星点点的黄色野花摇曳着拂着我的耳边,细致无声地安慰着我的情绪。湖边有好多牦牛在吃草,仔细一看还有好多鸽子在或飞或停,悠然自得,我心想鸽子能飞这么高吗。湖面上还有不少鸳鸯、野鸭在悠闲游荡。伸手入湖洗个脸净个心,水特别冷,应该都是雪山下来的水,只有这么冷的水才能让感觉至灵,尘心一洗即能入仙。
羊湖有好多传说。传说千百年来,没有出水口的羊卓雍错水位既不增也不减,达到一个精准的动态平衡,我对此很是惊奇。据说在寻找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时,向湖中投哈达,从湖中看显影,就可确定灵童所在的具体方位,这个传说又让我对羊湖肃然起敬。听说湖中有高原裸鲤,肉细味鲜,成群且不怕人,但因藏人视鱼为神,从不吃鱼,外来人更不能捕捉。扎西解释了一下不吃鱼的原因。传说鱼是龙神的宠物,藏族信佛,不忍心杀生,另外一条鱼还不够一个人吃,而一头牛可以一家人吃好多天,所以杀少不杀多,吃牛不吃鱼。嘿,有点道理哈。
已是下午2点多了,大家决定在湖边一个广场上做饭,仍然是做饺子,因为昨晚还有些馅没用完。我们没用羊湖的水,而是去旁边的饭店打水来野炊。太阳出来了,阳光猛烈,不得不躲在车旁阴凉的那边来开展饺子的工作。小杨的车上备了好几把折叠凳子,但没桌,只好都放在地上进行。饺子皮也没法擀,所以这次的饺子连丹珍包的也惨不忍睹,饺子皮厚比得上牦牛皮,但吃得好开心。周围还有两辆自驾车游客,老是看着我们,就约他们过来,看样子他们也是遭了饿,吃起来比我们还香。
我发了张吃饺子的图片给秋子,没想到很快她就回信说:“我在塔城,家里有急事,要立即赶回去。”让我大吃一惊,忙电话问她,这是我第一次打电话给她,听她声音很焦急,说现在正在加油,马上就走。我说什么事这么急,她不肯说,却问:“想有一个人能帮我开车,这么赶,我怕开不了。”我也急了,说:“我帮你开吧。”但我搜索地图一看,塔城、羊湖、宜昌是一个等边三角形,都是三千多公里,我如果要帮她,还要先撤回拉萨,飞到塔城才行,还不知道那有无机场,起码得三天,这个时候她应该早就回到了,只好和她说明了情况。她说:“算了,我再找找,或运车回去。”她要先处理一些事就挂了电话。
这个突变情况让我一下转不弯来,但我也帮不上忙,就没再说什么了。慢慢就天黑了,我们正准备夜宿村里时,小杨的老父亲打来电话,一定要小杨把车开到低海拔地区,怕在如此高海拔地方出问题,于是开车下山,就近前往浪卡子县。
车向着前方不快不慢地行进着,极远的天边渐渐显露出无边无际的雪山,它一直横亘东西看不到尽头,像是到了地球的边缘。从来没在一个地方看到如此多雪山,我一查地图,原来这是喜马拉雅山脉啊,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情感,有点万里征途,壮怀激烈的感觉。我惊呼:“前面是喜马拉雅山。”小杨也惊:“是吗。”随即极大声,几乎嘶喊着唱了出来:“你曾经是蓝色的大海,经过无数次的碰撞磨炼……。”这个歌我不会唱,但他唱出了我的感觉,我就盲目地跟着他哼。两女孩却没有我们俩汉子那么激动,也许她们怎么也算是本地人,在家乡见惯不奇了。我就这么一直紧盯着远方连绵不绝的雪山,看着它渐渐隐入越来越深的夜色中,依依不舍。
黑暗中,小杨把远光灯打开,照得前路雪亮,路上没一辆车,外面什么也看不清。小杨把车载音响开得震天,几乎每首歌他都会唱,都是尽情大唱。我说:“我服了你,卡拉之王。”偶尔我会的,我也加入,有的刚好遇上四人都会,全车齐唱沸腾如火,热烈得差点把周边的雪山都融化了。
我觉得在这样的一辆车里,虽封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但大家比318放开得多了,情绪几乎宣泄到真空。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浪卡子县城,它是山南地区海拔最高的县,浪卡子藏语的意思是“白色鼻尖”,意思是它在五官中是突出点。县城很小,只有三两条不长的街,房屋也不高,绝大部分都是三四层藏族特色的建筑。其实它海拔接近4千米,比羊湖低不了多少,但小杨得听老爹的话,毕竟他才是坦克金主。
转悠了几下,在一个宾馆门口停下来,扎西说她去看一下行情,就下车走进了宾馆院子。小杨的劲头又来了,转头对丹珍说:“我们亲一个呗。”丹珍在后座没吭声,小杨就嗲声地又说:“亲一个嘛。”边说边把身子向后挤向丹珍,我忍不住笑了,对小杨说:“啊呀,你让我全身鸡皮都起来了。”丹珍就大笑:“大哥,哈哈,大哥。”我赶忙说:“我啥也不知道哈,我在看风景。”停了一下,我又说:“这里啥也看不到,我下车去看风景哈。”丹珍笑得更厉害了。
我一下车,小杨就把车开动起来,转个弯往一条幽暗的街道开去。看着远去的车,我也忍不住笑了,点了一颗烟,就站在路边,看着扎西走进的那个院子。我忽然想秋子的事,就电话了她,她说正在开车往回走。因她开车,我就没说什么挂了电话。天气好冷,风一吹让我瑟瑟发抖,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扎西电话说谈好了。我就走了进去,按她的指示来到二楼。
扎西看到我只一人,就问:“她们呢。”我说:“小杨把车开走了,不知去了哪。”“啊,他们去干嘛了。”“我不知道啊,可能……就是那样吧。”“哪样。”扎西追问。“还能哪样。”她沉默了一下,忽然用力打我,吓得我一下跳开。“唉哟你打我干嘛。”我叫起来。“就打你就打你。”她压抑着声音。我躲来闪去,搞得没地方躲了,就反手抓住她的手,两人的脸一下贴得很近,忽然间气氛有点不对了。我紧盯着她的眼睛,她却不看我,眼睛看向别处,好像在躲避,又好像在期待,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走廊头上有人走过来,我就放了手。两人似乎都平息了一下,恢复了正常,我说我打个电话告诉他们。
但电话却没人接,我忽然想到什么,还没等铃声响多久就挂了,转过头,却看到扎西在默默地看着我,神情有点怪,吓了我一跳。我小心翼翼对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没……管住丹珍?”扎西没吭声,她的眼神穿过走廊的窗玻璃,心事重重地看着宾馆的外面,外面是浪卡子县城蓝黑的夜色,还隐约看得到远处雪山的微白。一时间,我们俩谁也没说话,就这么并排站在窗前。
过一会,看见那辆灰色的坦克缓缓地开到院子里来,他们从车上走下来,背着行李,小杨边走边大声喊:“扎西,在哪啊。”扎西推开走廊的窗户,说:“上来。”照例开了两间房,房间不大但还整洁,进屋后我立马躺在了床上,用被子裹住身子,好冷啊。唉哟,这一天没走一步,头却有点痛,好像有高反,估计是在羊湖忽上忽下整出来的。没想到徒步整个318都没高反,全程胜利结束后却来了,难怪革命成功反而容易被糖衣炮弹打中,真的不能骄傲自大啊。毕竟是县城,房间有热水,我决定洗个澡,不管它什么高反了。
这个热水澡好舒服,出来时,小杨还在直播,我就钻进被窝,点燃一根烟,舒舒服服地开始涮手机。过了一会,好像直播间里有粉丝要见两女孩,他就拿着设备去了隔壁她们那边。我一个人玩着手机,不知不觉睡着了,朦胧中听到有敲门声,我一看小杨的床还空着,就走过去开门,却看到的是扎西。我有点诧异,还没开口,扎西走了进来,右手还提着个热水瓶,好像还灌满了水。我跟着她走回房间,问:“你,怎么……。”扎西着急地说:“刚才我去打开水,回来时打不开门,敲门也不开,咋办。”“啊,那我要不要电话一下小杨”说着我准备拨号,扎西却制止了我。“唉 ,算了。”她边说边在想什么。愣了一下,我说:“那你……怎么办,要不睡这吧,床还没睡过。”她顺着我的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空着的床,又看了我一下,好像不放心的样子。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平时又那么成熟大方,刚才还“凶狠”地打我,我就有点幸灾乐祸,装作啥也没看见,缩进被窝玩手机。
她放下水瓶,好像才发现什么,说:“啊呀,我什么都没拿。”我知道她说什么,就说:“今天就别洗澡了,反正都没怎么走路,天又这么冷。”她听了没说什么,还是走进了洗手间,可能是洗脸吧,出来时从里面提了个塑料桶出来,装了大半桶的热水,说:“你泡脚吗。”我说:“我已洗了澡,你泡吧。”她泡脚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神情好像有点忧伤,又有点恍惚。我记得在工布江达那晚冲动地抱住她的时候,她有点羞意,刚才我们两人在外面时,她生气的时候是有点恨意,恨没有管住丹珍吧,可是现在,我觉得那一点点恨意已变成了伤意,是伤心吗,为别人的情意,为自已的孤寂?我一动没动,装作在看手机,我感觉她进来时带给我的窃喜现在已削减了一小半,就这样我们俩没说一句话。她收拾完后,又在床上开始做祈福仪式。这么近地看着她一招一式地做着,与前两次感觉完全不一样,我觉她很陌生又很圣洁,陌生让我在心里拉开了距离,圣洁让我的某种想法去了个一干二净。我忽然觉得好累,有点悲伤,纠结中睡了过去。这一夜,我竟没醒过,也就没上洗手间。
早上醒来,天已大亮,看到扎西坐在床边,默默地诵读着什么。晚上睡得如此之沉,出乎我的
意料,我不由地看向扎西,难道你不是别的,而是我的安眠药?小杨过来敲门,扎西走过去打开,我不知道小杨面对扎西是什么样的表情或状态,但听到小杨说:“起床吃早餐啊。”昨晚的一夜他肯定极大消耗了内力,但他的声音轻松,让我感到他心情的特别快乐。
他说完就下楼去了,我一咕噜就起了床,穿好衣服,对扎西说:“你起得好早哈,为何不叫我一声。”扎西说:“你睡得好熟,感觉以前你好像晚上睡得不怎么好,让你睡久一点。”她这一说,让我感动起来,因为我们之前四人同居一房时,我和扎西都是隔着几个床的,她怎么如此知悉我的状态?我说:“呼噜有没吵到你?”扎西说:“开始有点大,后来我也睡着了。”我又感动了几分,我忽然觉得早上像喇嘛的那个扎西不见了,以前那个扎西又回了来。我偷偷看她的脸色,好像跟往常一样,我放下心来。吃完早餐,我们就出发了,沿着349省道向西进发去江孜县。
两边的山紧紧卡着公路,恍惚中又回到318的感觉,开了半小时左右,渐渐路边出现了雪山,连绵不断。我看着飞速身后的雪山,说:“哇,有点头痛。”丹珍一听就捂着嘴笑起来,小杨边开车边张口就说:“是不是扎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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