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枕道人,本是杭州秀才黄履诚的小女儿,原名畹兰。她自幼聪慧过人,三岁时就能辨认简单的文字。黄履诚对她宠爱有加,视如掌上明珠,还亲自教导她读书。
九岁时,畹兰开始学习杜甫的诗,仅仅一天就能流利地背诵,仿佛早就熟悉这些诗句一般,她的天赋似乎是上天赋予的。然而,她身体不好,从春天到冬天,常常要卧病在床好几次。即便病好了,身体也十分孱弱,走路时像柳絮在风中摇曳,坐着时又似雨后梨花般娇弱,父母都为她的身体状况忧心忡忡。
随着年龄的增长,畹兰的容貌愈发美丽动人,脸色如朝霞般明艳,眉毛像远处的山峦般秀丽,远远望去,宛如画中走出的美人。她不仅精通诗词文章,擅长吟诗作词,还颇具高雅的气质。
黄履诚为她挑选女婿,可她大多不满意。转眼间,畹兰十八岁了,到了适婚年龄,她心中难免有些惆怅。
有一年寒食节,邻家的杨夫人邀请她去花港游玩。一同前往的女伴们都是名门闺秀,她们乘坐着华丽的小船,伴随着悠扬的箫鼓声。旁人见了,都觉得光彩夺目,惊叹她们如同下凡的仙女。
到了花港,大家一同倚靠在画栏边,俯身观赏翠绿的水草。不一会儿,只见金色的鱼儿在水中出没,色彩斑斓。女伴们有的投下香饵,有的用花片逗弄鱼儿,欢声笑语回荡在四周,宛如柳林间欢快的黄莺。
只有畹兰静静地凝视着,看着众多鱼儿一会儿并肩游去,一会儿又首尾相连地返回,随着水波上下起伏,悠然自得。她不禁感慨道:“鱼在水中的快乐竟如此美妙吗?” 这一感慨顿时触动了她的情思,让她难以自已。
突然,一条将近三尺长的大鱼出现了,它隐隐露出一种不凡的气势,鱼鳍摆动,鳞片闪烁着赤金色的光芒,其他鱼儿见了都纷纷避让。就在大家惊愕之时,这条大鱼游到畹兰面前,昂首似乎在注视着什么,过了许久才悠然离去。女伴们纷纷叫嚷:“黄家姐姐被鱼盯上啦!” 畹兰红着脸,心中却暗自觉得此事十分奇异。
不久,众人兴致渐消,回到船上,一边演奏音乐,一边设宴饮酒,顺着水流向东而行。一时间,大家举杯交错,箫管声喧闹嘈杂,不一会儿,这些妙龄少女们都有了些许醉意。于是,大家暂停饮酒,随意游玩起来。
有的名媛对着双峰,比对着自已的眉毛;有的在一泓清泉边整理妆容;有的纤细的手握着笔,即景赋诗;有的拿着绘有春日美景的扇子,凭靠着船舷,笑着看向岸边的游客。
畹兰体质柔弱,喝了三杯酒后就借口起身,在船舱的窗边小憩。丫鬟为她盖上绣被,此时的她就像海棠花在春日里沉睡,进入了沉沉的梦境。
恍惚间,她看到两个小丫鬟,一个穿着红色衣服,一个穿着白色衣服,都温柔婉约,善解人意,她们站在床边,轻声呼唤:“君夫人醒了吗?我家君主已经等候您很久了!” 畹兰不由自主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她正要询问她们从何而来,红衣丫鬟为她梳理鬓发,白衣丫鬟为她整理衣裳,两人都极为恭敬。随后,她们行礼说道:“车驾已经准备好了,请您即刻出发。” 畹兰起身想要向主人告辞,白衣丫鬟微微冷笑一声:“那是什么老太婆,还值得您去行礼?” 畹兰沉默不语,红衣丫鬟怒目而视,似乎责怪她言语不当。接着,红衣丫鬟换了温和的语气说道:“大家正在欢饮,小君您要是去告辞,恐怕会耽误时间,这不是又要让人获罪吗?” 话语十分温柔,畹兰听了便欣然同意。
刚走出船舱,白衣丫鬟就喊道:“轿夫来!” 立刻有十几个身着金甲的武士,簇拥着一辆装饰华丽的车子,上面张着绣有鸾鸟的车盖,前来迎接。小丫鬟们在左右搀扶着畹兰,帮她整理衣裳、捧着鞋子,等畹兰登上车后,她们自已则骑着小马跟随其后。
畹兰心中暗自思忖,难道是父母为自已定下了亲事,今晚来迎亲吗?但又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竟然如此排场。正疑惑间,她发现所走的路都不是熟悉的,仿佛在云雾之中。耳边只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却辨别不出这是什么地方。
走了一段时间,透过垂下的车帘,似乎看到了城郭。小丫鬟立刻掀起车帘禀报:“各位大夫奉命在郊外迎接内主。” 畹兰一脸茫然,接着就听到唱名:“江湖大使臣某某,招文学士臣某某,前来拜见小君。” 畹兰不得已,微微点头示意。小丫鬟随即传话说:“各位爱卿远迎辛苦了,请平身。”
过了一会儿,小丫鬟又禀报:“各位勋戚遵旨等候迎接贵人。” 又听到唱名:“骨鲠候臣某某,浪喷都尉臣某某,前来参见君夫人。” 小丫鬟代为慰劳道:“将军们一路奔波,十分辛苦,请退下吧。” 其余还有丙穴太守、枫叶令等,不下几十人,小丫鬟只是挥了挥手中的鞭子,都不屑一一通报。
畹兰从车幔中偷偷窥视,只见这些人有的穿着绣有飞鱼图案的官服,有的披着精细的鳞甲,服饰颜色各异,也有红白色相间的,官印和绶带层层叠叠,他们都依次退下。
又过了一会儿,听到喝道声,原来已经进入城中。片刻后,红衣丫鬟启奏:“已经到了路门,请夫人面见我家君主。” 这时,畹兰才感到羞涩。小丫鬟挽着她下车,穿过几重朱红色的大门,来到一处地方,只见这里雕梁画栋,殿堂台阶巍峨高耸。
就听到殿上有人说:“我等你很久了,怎么来得这么晚?” 小丫鬟让畹兰俯伏在地,畹兰也不敢抬头仰视。殿上又说:“我是依蒲国的国主,刚才外出游玩,有幸目睹你的容颜。我想请你成为我的王后,不知你是否愿意?”
畹兰满脸通红,惊慌得说不出话来。小丫鬟在一旁帮腔道:“君夫人答应了。古诗不是说过吗,尽在不语中。” 殿上随即命畹兰平身。小丫鬟簇拥着畹兰走上台阶,畹兰这才得以仔细打量。
只见国主头戴明月般的冠冕,身穿龙鳞般的华服,年纪大约三十岁,风度翩翩,犹如神仙中人。左右都是身着五彩衣裳的小丫鬟,也有几十人。
国主于是命人摆酒举行合卺之礼,在藻香殿设宴,菜肴果品琳琅满目,金杯玉器交相辉映。国主坐在左边,畹兰坐在右边,两人相对而坐,教坊演奏着音乐,有人牵着红绸,两人交互饮酒,婚礼完成后,便愉快地对饮叙谈。
又有一队梨园子弟呈上剧目单。国主挑选了《南柯记》中的几折,梨园子弟便当场表演起来。畹兰默默不语,国主笑着对她说:“我和你今日的奇遇,就如同这戏中的故事啊。” 畹兰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久,更漏声催促,霓裳羽衣之舞结束,小丫鬟禀报:“三星高悬,可以就寝了。” 于是,她们举着绛纱灯笼,引领国主和畹兰回到寝宫。
国主拉着畹兰的手说:“你羡慕鱼水之欢的快乐吗?我得到你,也如同鱼儿得到了水。” 说完,先解衣上床。小丫鬟催促畹兰卸妆,畹兰还很害羞,众人便帮她解开衣裳,簇拥着她进入帐中,她只好与国主完成了夫妻之事。
国主随口吟诗相赠:“艳自生前得,情从梦里来。早知鱼水乐,不羡楚阳台。” 畹兰才思敏捷,也随口吟诗回应:“雨露花间过,恩波枕畔来。莫教纨扇冷,胜筑避风台。” 吟完,国主十分高兴,对她愈发宠爱,挽着她的脖子说:“你真是当今的谢道韫啊。”
第二天早起梳妆,小丫鬟为畹兰送上飞凤冠、明珠履、翠钿玉瑱、锦衣绣裳,她的装扮如同妃子公主一般。小丫鬟还把她原来的衣服藏进箱子里,说:“破旧的帷幔都不该忘记,更何况是君夫人未富贵时的衣服呢?”
婚后第三天,国主大宴群臣,这场宴会被称为 “鱼水宴”,前来祝贺的人都献上了贺诗。其中有一首律诗尤为工整华丽,诗中写道:“星轩降自木兰舟,鱼贯宫人咏好逑。水国旧传龙并戏,湖邦今喜风来游。虽欣在藻君臣乐,莫为忘筌伉俪忧。千古盬蘩羞煽处,禹门从此近河洲。”
畹兰反复吟诵,十分喜欢,却不明白诗中所指。国主让畹兰依韵和诗,她提笔立刻写成:“深宫每愧济川舟,须信干城亦好逑。彤管不堪劳柱史,卷阿何事拟仙游。漫言同梦无人戒,也解司晨有客忧。愿把脱簪风折槛,好将磐石固沧洲。”
国主看完称赞道:“劝诫得体,不愧是古代的贤妃啊。” 于是把这首诗拿给群臣看,大家都赞叹佩服,还上表祝贺。
畹兰在宫中住了一个多月,虽然夫妻恩爱,但她对父母的思念却难以忘怀。闲暇时,她常常思念父母。国主每次外出巡视,小丫鬟们都跟随而去,后宫空荡荡的,她越发觉得寂寞冷清。
过了几天,畹兰的旧病复发。国主十分心疼,亲自照料她喝药,因此荒废了朝政,群臣纷纷呈上谏言奏章。畹兰便极力劝说国主外出理政,还说:“之前的诗,大王难道不记得了吗?您还是出去上朝吧,不要让朝廷中的人指责我。” 国主只是叹息道:“佳人难再得啊。”
畹兰见国主对自已用情极深,担心给后宫带来不好的影响,便勉强支撑着病体起身。国主这才出去会见臣僚,然而不到一个早晨,灭国之祸就降临了。
69書吧
烽火传来警报,举国上下忧心忡忡。国主把奏章藏在袖子里,进宫告诉畹兰。当时畹兰刚刚病愈,看着小丫鬟清洗药锅,自已则拿着象牙笔,铺好乌丝阑纸,正准备和一首国主的《建宫词》第二首,也就是 “树头树底” 那首绝句,见到国主进来,急忙起身。
国主脸色沮丧,从袖子里拿出奏章递给她,说:“我们夫妻的缘分怎么这么浅呢?” 畹兰惊讶地展开奏章,大致内容是:“湖壖守将骨鲠候臣某,为强邻压境,紧急上奏请求援兵一事:之前收到吞舟国的一封书信,信中说我国国主新得一位美丽佳人,拥有汉皋游女般的风姿,具备洛浦神女般的美貌,邻国十分羡慕,垂涎不已。他们想要效仿王昭君远嫁的故事,否则就要发动战争。大致就是这样。臣因为他们言辞无礼,斥责并赶走了来使,一直不敢上报。如今他们倾全国之力兴兵来犯,敌军凶猛如鲸鱼,庞大如鲂鱼、肝鱼,鳣鱼、鲔鱼在后面督战,泥鳅、鳝鱼在前面舞动,还有手持兵器的武士三千,以及擅长攀爬的士兵五千,平静的湖水顿时被搅扰,浪花飞溅成波涛,湖水难以容纳,鱼儿暴腮激起巨浪。敌军声势浩大地涌来,镜湖都为之失色;他们喧闹着冲来,断桥都仿佛要被连接起来。臣没有任公子那样的智谋,难以遏制敌人的凶猛势头;空怀史大夫般的忠诚,却只担心动摇我国的根基。希望国主速速决定奇策,在国家危亡之时挽救局势,千万不要坐视不管,让我们这些臣子陷入绝境。”
奏章的内容大多如此,满是摇尾乞怜、求生的话语。畹兰看完,脸上泛起红晕,肌肤战栗,流泪说道:“大王,这可怎么办?” 国主皱着眉头说:“我国不过是小池中的小鱼,怎么能与别人较量江海的广阔呢?然而,他们虽然有所依仗而来,但我宁愿葬身江鱼腹中,也不能割舍我所爱的人去讨好敌人。”
畹兰沉思许久,毅然说道:“臣妾有一句话,大王请勿怀疑。大王看臣妾,与先王的宗庙相比,哪个更重要?” 国主说:“宗庙重要,但你的地位也不轻。”
畹兰说道:“不是这样的,臣妾在这国家里,不过是一个普通妇人,没有子孙传承宗庙祭祀的重任。为大王考虑,与其国家灭亡,臣妾被掳走,不如舍弃臣妾来保全国家。请让臣妾为大王退去强大的敌人,保护一国的百姓。臣妾愿效仿王昭君,以报答大王的知遇之恩。即便死后,留下那冢边青青的荒草,也能让臣妾的贞烈之风永垂不朽。大王觉得如何呢?”
国主听后,十分悲痛,脸色都变了,他拂袖而出,说道:“怎么说出这般不吉利的话?” 畹兰便不敢再言语。
没过多久,群臣惊慌失措,纷纷上奏章请求退职,希望能辞官回乡,躲避这如在锅中般的危险,他们的心思其实都在畹兰身上。国主迫不得已,和畹兰商议道:“敌人来势汹汹,这可如何是好?” 畹兰回答说:“大王觉得情况危急,那又能怎样呢?如果大王采纳臣妾的建议,割舍夫妻间的恩爱,敌人早就收兵退去了!”
国主见她心意已决,便同意了她的请求,派人快马送信告知敌人。之后,仍在藻香殿设宴,为畹兰饯行。
畹兰对小丫鬟说:“我不能穿着艳丽的妆容前去。” 于是索要自已原来的衣服,换上后才出来。国主拿着酒杯,哽咽着说:“妃子你要走了!想要再像之前那样举行合欢之宴,怎么可能呢?希望妃子好好侍奉新的君主,不要挂念我。” 说完,眼泪流了下来。
畹兰一脸严肃地说:“大王这是什么话!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臣妾为了国家才有这一去,只遗憾不能像虞美人那样在大王面前自刎,以表明自已的志向。然而我的心意可表,日后自会知晓。大王不要用汉王好色的话来对我说。”
国主听了,感到很惭愧,向畹兰道歉。虽然言语激烈,但泪水已经溢满了酒杯。周围的人都哭泣得抬不起头,大家相对而泣,一片凄凉。
饯行的酒还没喝完,畹兰便起身告辞。国主想要送她,畹兰阻止说:“臣妾这一去,已经十分屈辱,不能再让国君受辱。” 国主这才停下,只命令之前的两个小丫鬟送她出境,并且说:“离别的愁恨太深,我的心绪已经大乱。只恐怕你这一去,如大雁飞向陆地,音信难通。我勉强作一首诗,让你能念起我。” 于是吟诵道:“一曲骊歌送画轮,鲛绡无复梦中春。龙宫亦有毛延寿,又把丹青误美人。”
畹兰神色忧伤地说:“王昭君的事让人怀疑,臣妾不能不让人相信我的心意。” 于是随口和诗一首:“百结柔肠似转轮,罗衣难望汉宫春。君王只待香魂返,莫费黄金赎美人。” 吟完后,她俯伏在国主面前,泪流满面,说:“臣妾不能再活着侍奉在大王身边了!” 国主也拉着她的衣袖,悲痛万分地与她诀别。
畹兰勉强起身,再次拜别,然后离开。刚走出宫门,武士已经驾着车等候,她流着泪登上车,不敢回头。小丫鬟依旧骑着小马跟随。到了来时休息的郊外,各位大夫早已远远地望着尘土,恭敬地等候,于是畹兰在驿站的亭子稍作休息。
群臣纷纷匍匐上前,齐声谢罪说:“臣等胸无谋略,学识浅薄。不能为大王乘风破浪,导致侵犯的敌人侮辱到君夫人。臣等罪该万死!” 畹兰也用好言安慰他们。
接着,她要来笔,在墙壁上挥笔写下一首律诗:“故国辞雕辇,他乡祛舞衣。云深宫树远,木尽雁书稀。欲堕鲛人泪,羞随介士旗。惟留香草在,仿取汉明妃。” 又附上一首绝句:“强将眉月渡沧波,肯负当年得宝歌。云雨若归别岫去,画图人面愧如何。”
写完后,君臣争相观看,都面露惭愧之色。畹兰于是继续前行,把车换成马,她自已也骑着一匹小骊驹,送她的车仗和随从都已经返回。她满怀凄怆地上路,只有两个小丫鬟跟随。
又走了一段时间,到了像是西湖放生池的地方,红衣小丫鬟启奏说:“我们不敢越过边境,请在这里与您告别。” 畹兰心中惆怅,便脱下左手上的指环送给她,说:“把这个送给国主,让他不要挂念我。”
不一会儿,有几十个黑衣人大嘴大腹,看到畹兰后,兴奋地叫嚷:“妃主来了!我们国主可是整日都盼着您呢!” 畹兰此时心中义愤填膺,奋不顾身地叱责他们:“你们国家无道,拆散我夫妻,还妄想和我结亲吗?”
接着,她把马交给小丫鬟,说:“不能让敌人喂我的马。” 话还没说完,她纵身一跃,跳进了清澈的水中。恍惚中,她还听到小丫鬟呼喊救命的声音,等她定睛四处张望,却发现自已躺在船中,已经突然醒了过来。
她惊恐了许久,身上的香汗湿透了衣服,这才知道刚才是一场梦。当时众人还在欢宴,身边没有其他人,畹兰于是自叹道:“我的命运如此悲惨,这个梦倒是让我有所觉悟。” 于是,她萌生了出家的念头。
她起身推开枕头,夕阳的余晖洒满窗户,距离她入睡也只是片刻之间。丫鬟进来,看到畹兰已经醒来,急忙禀报主人,主人又强行让她回到宴席。有人向她敬酒,她不喝;有人给她夹菜,她也不吃。女伴们询问她,她沉默不语,大家嘲笑她,她也不在意。
宴席还没结束,正好遇到一艘小艇,畹兰便借口生病,乘坐小艇先回去了。回到家后,她躺在床上,不再起身。父母询问原因,她满脸羞愧,不愿多说,只是请求出家做女道士。父母觉得很奇怪,一再追问,她最终把实情告诉了他们。
父亲琢磨着她的话,突然吟诵起两句诗:“‘鱼在于藻,依于其蒲。’你去花港游玩,大概是有所思考吧?这说的本就是那些鱼儿。” 畹兰仔细品味这些诗文,觉得确实像是在说水中的生物之类的,而她心中坚守的想法愈发坚定,仍旧坚持请求。父亲笑着说:“这只是一场梦罢了,怎么能连鲢鱼和鲤鱼都分不清呢?”
畹兰说:“是的,这固然不是真实的,但又怎么知道真实的情况不会像梦境一样呢?况且女儿既然已经在梦中成为罗敷,又怎么能再成为使君的新妇呢?” 父亲仍然坚决不同意,畹兰便负气绝食。父亲无奈勉强答应,她才肯进食。最终,畹兰以女道士的身份进入栖霞观,还把自已的名字改成 “悟枕”,意思是从枕上的梦境中获得了感悟。
她独居一室,不轻易见人,只有闺中好友才能前去拜访。钱塘县令陈公到任的时候,他的夫人陆孺人也是闽中的闺中才女,仰慕悟枕的名声,时常前去交往。陆孺人因此了解到了事情的大概经过,便创作了《鱼水缘》传奇,至今仍然脍炙人口。
外史氏说:我曾经读过玉茗堂(汤显祖)的《南柯记》,觉得它像是虚幻的,不太像真实的故事。大凡人在梦中的啼哭欢笑,不能说没有感情,梦本就是由情感而生的。故事里的女子,最开始相遇的时候,如同苎萝村的西施,接着又像汉武帝帐中的李夫人,一变成为王昭君,再变成为绿珠。梦中的忧愁欢乐,她切身感受着,怎么能说没有感情呢?正因为她有感情,所以在池边有所感触,醒来后有所领悟,始终都离不开 “情” 字。欢乐的时候极其缠绵,忧愁的时候也满是愤懑,梦中的人自已无法控制,醒来后的人自已也难以理解。于是她超脱了情感的束缚,毅然踏上了求道之路,难道真的是因为 “鱼,是我想要的”,就拿自已的一生去追求吗!
随园老人说:王昭君在大殿上主动请求出塞和亲,千百年来人们都为此落泪。如今读了这个故事,感觉这女子有着荆轲般的壮烈,远比柔弱女子的悲伤更令人震撼。世间固然没有这样的事,但闺阁之中不能没有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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