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帅担任边关主帅已经二十六年了,向来公正无私,从不徇私情。然而这一次,他在奏章里全力为狄青开脱罪责,隐去了丢失征衣一事,只提到狄青一到边关就击退大敌、立下战功,李成父子冒功之事也只字未提,只等圣上批准,封狄青为帅。可谁能想到,偏偏李沈氏一心要为丈夫和儿子报仇,这一闹,丢失征衣的事情还是败露了,一场大波澜就此掀起,搅得各方不得安宁。杨元帅的奏章还没到京城,李沈氏就提前三天抵达了。
沈氏一进京城,便直奔沈御史的府邸。进府后,她拜见了哥哥沈国清,又与嫂嫂尹氏贞娘客气地见礼,之后分宾主落座,开始叙谈。互相问候完近况,沈国清率先开口:“贤妹,你刚到这里,我看你眉头紧锁,满脸悲戚,是发生什么事了?”沈氏一听,忍不住哭喊道:“哥哥,妹子我好苦啊!”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丈夫和儿子都冤死在钢刀之下,我特地来求亲哥哥为我做主。”沈御史听了,大吃一惊,连忙说道:“妹子,先别哭,快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沈氏含着泪,把丈夫和儿子身死的缘由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沈御史听完,说道:“贤妹,就这件冒功的事来说,确实是妹夫做错了,这让我也很难办。”沈氏却不认同:“哥哥,妹夫是有错,但杨宗保也太狂妄了,就算是冒功,也罪不至死啊。”沈国清反驳道:“怎么能说罪不至死?他简直死有余辜!”沈氏仍不罢休:“哥哥,父亲没招供,儿子也没认罪,没画押,也没立案,怎么就能诛杀他们呢?人命关天,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拼死回到京城,就是想求哥哥为我做主,报仇雪恨,这样丈夫和儿子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沈国清劝道:“贤妹,你就放宽心,放手吧,何必这么执着呢?”沈氏一听,激将道:“哥哥要是不出头,枉为御史高官,空有赫赫名声,反倒会被旁人耻笑,说你是个没智谋的人。”尹氏夫人在一旁听着这些话,心想:世间竟有如此不明事理、不贤良的妇人,自已做了坏事却不自知,反倒责怪别人秉公执法,说的话句句都不讲道理,实在难听。想到这儿,她转身进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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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国清接着问:“妹子,我还得问你,俗话说‘木不离根,水不脱源’,你说狄青丢失征衣,这事得是真的,才能拿来说。”沈氏连忙说:“是磨盘山上的强盗抢走了征衣,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沈国清又说:“你要是想报仇,这事可非同小可,为兄我也拿不定主意,得去和庞国丈商量才行。不过有一点得先说明,这位老头儿最爱钱财,要是他开口要个一两万两白银,你拿得出来吗?”沈氏满不在乎地说:“妹子我带回的金珠白银大概有五万两,只要太师肯做主,帮我报了这血海深仇,这些钱财我绝不吝啬。”沈国清说:“既然这样,我去和他商量商量。”说完,吩咐丫鬟服侍夫人进内室。丫鬟们领命,扶着沈氏这个心狠手辣的妇人进了内室。沈氏心里纳闷:“嫂嫂怎么不理我呢?难道一点姑嫂情分都没有?”于是让自已带来的两名侍女去请尹氏。尹氏夫人也只能勉强出来和她相见叙谈。当天,两人摆开酒宴,表面上和和气气,心里却各怀心思,对饮交谈。
另一边,沈国清匆匆赶到庞府。家丁通报后,他见到了庞国丈,把妹妹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详细说了一遍。庞国丈心里盘算着:我几次三番算计狄青,没想到他反倒越来越得势,这冤家算是结得更深了。这小贼绝对不能放过!还有那杨宗保,仗着自已有权有势,目中无人,做了二三十年的边关元帅,却从来没给我送过一丝一毫的好处。我一直想找机会整治他,可他行事滴水不漏,实在拿他没办法。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大好机会,一定要把这几个家伙一网打尽,才能解我心头之恨。不过,人要除掉,钱财也不能放过。我先把钱拿到手,再对付他们,一举两得,岂不美哉?想到这儿,庞国丈故意说道:“贤契,这件事可不好办啊。”沈国清连忙问:“老师,这是为什么呢?”国丈说:“贤契,你难道不知道吗?杨宗保可是天波无佞府的人,又是天下都元帅,手握重权,谁敢动他分毫?除非你有胆子去告御状,不然可没别的办法。”沈国清又问:“老师,告御状该怎么操作呢?”国丈解释道:“告御状就是在圣上殿前告他一状,要是圣上准了这状子,杨宗保可就吃不了兜着走,狄青、焦廷贵二人也脱不了干系,该杀的杀,该绞的绞。就算他们权势再大,是封王还是皇亲国戚,也得倒台。只是这张御状没人敢出面执笔,毕竟事关重大,所以你妹妹的冤屈恐怕很难申雪啊。”沈国清连忙说:“老师,这张御状别人确实难担此任,还得求您老人家做主啊。”国丈却故意推脱:“贤契,你这不是开玩笑嘛。老夫只知道为国家办公事,这种闲事,我可不在行,你还是另寻门路吧!”
此时的庞洪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摇着头,直说事情难办。沈御史心里明白,国丈这是在索要钱财,于是说道:“老师,俗话说‘揭开天窗说亮话’。这件事是我妹妹的事,我才疏学浅,实在没办法,还得求老师您帮我一把,小妹愿意拿出箱中的白银相赠。”国丈冷笑一声:“贤契,难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还能要这钱吗?”沈御史赶忙说:“老师,古人说‘人无利已,谁肯早起’。况且这钱又不是我的,是我妹妹的。拿这东西不过是借点光,读书人送半张纸表达心意。今天就当是我求老师您高抬贵手,也能看出您对我的情谊深厚。只要能帮我妹妹雪冤,不光活人感恩戴德,她父子在阴间也不会忘了您的大恩大德。”国丈又问:“这事非得老夫来料理不可?”沈国清说:“那是一定得求老师您料理啊。”国丈接着问:“御状的词,你打算让谁来写?”沈国清回答:“这状词正要求老太师您来写啊;要是您不承办,谁还敢担当这重任呢?”国丈又说:“有人说‘执笔去墨取人头者,不益荫子孙’,我可得考虑考虑。”沈国清连忙劝道:“不是这样的。为人伸冤雪恨,那是无量的功德,上天怎么会不保佑呢?老太师您就别多心了。”国丈这才说:“也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再计较那么多了。不过还有一事,告御状可不是小事。守黄门官、值殿当驾官这些都得打点,就算只是用点人情,也得花四万多两白银,你劝你妹妹还是收收心吧,省得花这冤枉钱。”沈国清说:“就算要花四万两银子,我妹妹也不在乎。别说告御状这种大事得花钱,就是老百姓打官司,也得花银子啊。”国丈笑着说:“看来贤契你心里明白。不过不知道这钱你是带在身上,还是得回去拿呢?”沈国清心里暗忖:“真是‘欲知心腹事,且听口中言’,这话明显就是要现钱了。”于是说道:“我没带在身上,我回去取怎么样?”国丈说:“既然这样,你回去取来,等老夫订稿。”沈御史答应下来,告辞离去。
庞国丈见钱即将到手,心里十分高兴。这个贪财的奸臣走进书房坐下,点头自喜,自言自语道:“我最怕的就是包拯,幸好他奉旨去陈州赈灾,不在朝中,我才不怕他。那天波无佞府的人,还有天下都元帅,虽然威权很重,但又怎样?一张御状呈到金銮殿上,就能把他们这些人一网打尽。哼!杨宗保,可不是老夫心狠要除掉你,实在是你二十多年来都没孝敬过老夫。”当天,庞洪担心机密泄露,关上两扇门,轻轻研磨香墨,挥笔写下状词,洋洋洒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写了出来。写完后,他仔细看了一遍,得意不已:“不费多少心思,几行字就能让人掉脑袋,四万两白银也垂手可得。这钱要是我不拿,谁还敢要?”
庞国丈正心花怒放,沈御史就把四万两银子送来了。国丈清点无误后收下,然后说道:“贤契,你是个明白人,有些话我也不用多说。不过我怕你妹妹不懂这些事,我跟你说清楚,你回去转告她。”沈国清说:“我为官多年,还从没见过告御状的,这到底该怎么做,还望老太师指教。”国丈说:“贤契,这是状词的草稿,要是你妹妹能眷写一遍就更好了。”沈国清说:“幸好我妹妹擅长眷写。”国丈又说:“还得让她咬破指头,在状词上滴血。她虽然在服重孝,但千万别穿孝服。”沈国清说:“这两件事也容易做到。”国丈接着说:“要穿一身素服,别太奢华,要装出一副凄惨悲切的样子。坐一肩小轿,到午朝门外等候,让王门官奏称李沈氏花绑衔刀。不过这是假传,不用真的五花大绑。”沈国清点头称是。国丈又叮嘱道:“主上要是询问,你妹妹就缓缓回答,神态要雍容,别慌张,千万不能奏称自已是你妹妹,你是她胞兄。要是圣上不询问,也别多嘴。还有,得把状词背得滚瓜烂熟,就怕对答时状词不准确,还得防着背诵出错。这些都是关键,你一定要让你妹妹牢牢记住。”沈国清听了,说道:“谨遵您的吩咐。”说完,接过状词,从头到尾念了一遍,连连称赞:“妙!妙!老太师才思敏捷,笔力雄健,学贯古今,这状词写得真是委婉周全,情词恳切。”看完后,他小心翼翼地把状词藏进袍袖里。当天,国丈早已让人摆开酒宴,留沈御史吃了顿饭。过了一会儿,沈御史辞别回府,把状词草稿交给妹妹,又把国丈说的话一一转达。沈氏听了,泪流满面,辞别哥哥,回到自已的寓所内室。虽说沈氏是个心狠手辣的妇人,但对丈夫和儿子的感情倒是深厚,一心要为他们报仇,哪怕拼上自已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当晚,她就在灯下把状词眷写工整,反复记诵,就等着明天五更天,到午朝门外呈状。
沈御史忙到深夜,才回到内室。只见屋内灯火通明,一片寂静。尹氏夫人见丈夫进来,起身说道:“相公请坐!”沈御史回应后坐下,关切地问:“夫人还没休息吗?”尹氏答:“还没呢。”
沈国清瞧出夫人面色不佳,便问:“夫人为何愁眉不展,一脸忧虑,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尹氏回道:“倒不是因为烦心事。”沈国清琢磨片刻,说道:“我明白了,你肯定是不喜欢妹妹来家里,所以心里不痛快。可你要知道,她是我的亲妹妹,我们是一母同胞,如今她成了寡妇,日子不好过。夫人,你白天对她那么冷淡,实在不应该。”
尹氏听后,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相公,亏你还说得出口。我一直没吭声,就是不想多事。我没埋怨你,你怎么反倒埋怨起我了?”沈国清有些疑惑,追问:“夫人,这话从何说起?妹妹此番前来,是落难求助。妹夫和外甥都死于非命,她心里哪能好受?你作为嫂嫂,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该多安慰安慰她,这样才显得咱们亲近。你却对她如此冷淡,还埋怨我,这就不对了。”
尹氏忍不住反驳:“相公,我是冷落了令妹,可你怎么不想想,她这人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她做事毫无道理,不怪自已丈夫和儿子冒功,反倒怨恨杨宗保,还非要翻案伸冤。这本来就是她夫儿自已的错,贪图富贵,抢了别人的功劳,还伤人害命,良心都没了。天理昭彰,真相大白时,他们罪有应得。要是她懂道理,就该收敛夫儿尸首,安心守寡,这才是妇道人家该做的。可她还厚着脸皮来找你报仇,简直是丧心病狂!我实在没法跟这种人亲近。要不是看在她是你亲妹妹的份上,我才懒得搭理她。相公你身为御史,难道不明白这些道理吗?这事你真不该插手帮她翻案。要是害了边疆的杨元帅,大宋的江山社稷谁来守护?我劝你,别公私不分,早点回绝她,别蹚这浑水。”
沈御史听了,笑着说:“夫人,你真是糊涂。杨宗保在边关手握重权,瞒过圣上,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夫人好奇地问:“相公,你说他做了什么坏事,竟敢欺瞒圣上?”沈国清解释道:“怎么会不知道?圣上命他镇守边疆,抵御西戎,可他多年都没能退敌,耗费了大量的兵粮,其中的猫腻数不胜数。就算妹夫和外甥做错了事,大不了革职,或者打顿军棍也就算了,杨宗保却如此残忍,一点情面都不留,直接把他们父子双双杀害。而且既不画押,也不立案,杀人手段太过狠辣,完全超出了法律规定。别人都忿忿不平,更何况我妹妹,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儿子,她怎么可能不想报仇?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咽不下这口气,你怎么能怪她报仇是蛮不讲理呢?夫人,你错怪她了。她既然来找我这个哥哥依靠,我怎么能袖手旁观,不帮她呢!”
不知尹氏夫人会如何回应,他们又会怎样算计三关将士,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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