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侍官赶忙上前劝阻:“狄爷,夜已经很深了,要不明天再去吧。”狄青一听,大声呵斥道:“我必须得去!你敢阻拦我?”内侍们不敢违抗,只好点起灯笼。狄青身着潞花王的服饰,腰间悬挂着一口宝剑,两名侍官提着一对南清宫的大灯笼,一层层地叩开府门往外走,经过了九重门,才来到王府的头门。
他们走到了平坦的大街上,此时月色正好,万里无云,满天星斗。街衢中家家户户都寂静无声,只能听到鸡叫声和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两名侍官下意识地就朝着南路往韩府的方向走去。狄青指着南方问道:“这条路是通往哪里的?”侍官回答:“此路是往韩吏部府中。”狄青说:“如今我不去韩大人府了。”侍官疑惑地问:“狄王亲不往吏部府,那要去哪里呢?”狄青愤怒地说:“我和孙兵部有深仇大恨,如今我要去他府上,仗着这三尺龙泉宝剑,今夜一定要取下这个奸臣的脑袋!”
侍官听后,吓得大惊失色,连忙劝道:“狄王亲,这可是行凶杀人的大事,万万使不得。”狄青却喝道:“谁说杀不得他?只需我一剑,就能把他斩成两段。”侍官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带着狄青往孙兵部府的方向走去。
69書吧
他们过了天汉桥,一路来到了孙府衙前。只见孙府周围照壁高大,府门前的大灯笼将四周照得亮堂堂的。千总官、把总官正在四周巡哨,一看到南清宫的灯笼过来,吓得惊慌失措,躲避不及,以为是潞花王驾到,纷纷俯伏在地,口中不停地呼喊着:“王爷饶恕!”
狄青见状,呵呵冷笑道:“你们深夜在此,所为何事?我不是胡乱杀人的人,我手中的宝剑只砍奸臣的头颅。”众官员禀报道:“禀上千岁爷,小臣等是孙兵部衙中巡哨的。”狄青说:“既然如此,快叫孙秀出来见我。”众官员回答:“孙大人不在府中。”狄青又问:“他不在府中,去了哪里?”众官员禀道:“孙大人去九门提督王大将军衙中赴宴去了。”狄青追问:“此话当真?”众官员说:“小臣们怎敢哄骗千岁爷?”狄青听后,吩咐众人朝着王提督府衙的方向走去。侍官答应着,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一行人继续前行。
从孙兵部府前往提督衙的路,要经过天汉桥,所以狄青又要转回天汉桥。他手持宝剑,跟着侍官往前走。三人刚走到桥中央,狄青的酒劲突然涌了上来,只觉得双足酸麻,脑袋晕晕乎乎的,走路东倒西歪。两名侍官赶忙左右扶住他,说道:“狄爷,您小心点。”狄青却还在说:“我要杀孙秀这个奸臣。”内侍劝道:“狄爷,您喝醉了,明天再杀他也不迟。”狄青喝道:“胡说!我今夜不取下孙秀的脑袋,就枉称英雄。”他嘴里说着话,四肢却已经酥麻无力,此刻一步都难以挪动。内监只好扶着他靠在桥栏边站着。
狄青此时醉得稀里糊涂,大声呼喊:“孙秀,你这个狗奴才,躲过去了吗?”侍官顺着他的话哄道:“狄爷,孙秀害怕了,果然躲起来了。”狄青骂道:“奸贼啊!你躲得好!害得我找得好苦。但今夜不除掉你这个害民的奸贼,我就不是大丈夫。”此时狄青身体困软,就算是英雄好汉,也没了力气。其实不是狄青酒量不好,容易喝醉,而是王府中的美酒和普通人家的酒不同,酒性就像药力一样猛烈,所以狄青才醉得沉沉不醒。他将剑尖插在地上,侧身合眼,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两名侍官又着急又烦闷,只能一手拿着灯笼,一手扶持着他站在那里。
没过一会儿,只见远处有灯笼火把朝着这边过来,还有一乘白马和一座大轿。原来,来人正是孙秀和庞洪。这天晚上,九门提督王大将军王天化的母亲庆祝寿辰,而王天化是庞太师的得意门生,所以当晚庞太师和孙秀这翁婿二人在提督衙门中开筵庆贺。席间有梨园唱戏,众人酒过数巡,众多文武官员在府堂中畅所欲言。庞太师和孙秀吃到三更天结束才准备回府。
两乘轿马正要过桥,早有家将跑回来禀报道:“启上太师爷,桥上边有潞花王爷,坐在桥栏之上,好像有些喝醉了。”庞洪和孙秀二人一听,齐声说道:“有这等事?快些下轿马。”这翁婿二人慌忙下轿、下马,快步走上桥栏。他们一看,赶忙俯伏在跟前,呼喊着:“千岁王!”当时狄青将宝剑插在地上,头低着,庞洪和孙秀看不清他的面貌,只看到南清宫的灯笼,又是王爷的服饰,自然以为是潞花王。二人俯伏在地高呼:“千岁!臣庞洪、孙秀见驾,愿王爷千岁千千岁!”
那两名侍官平日里就讨厌庞洪和孙秀二人,此时故意不做声,任由他们跪在那里。这两个奸臣跪得膝盖生疼,实在不耐烦了,又说道:“臣等护送千岁爷回宫吧。”狄青耳朵听到声音,头微微抬了一下,二人一看,顿时惊呆了,立刻站起身来。庞洪赶忙跑开,招呼道:“贤婿过来!”孙秀走近后,庞洪说:“贤婿,你仔细看看此人容貌,他并非潞花王。”孙秀说:“岳丈,我看此人乃是狄青。”
庞洪和孙秀立刻吩咐家丁用火把一照,喝令众军上前捉拿。早有侍官两人上前阻挡,说道:“此人不能捉拿,太后娘娘要是知道了,你们的罪过可就大了。”庞洪喝道:“他是有罪之人,还敢穿王爷服饰,冒充王爷,罪该万死!”侍官心中着急,大声喝道:“此人是太后娘娘的嫡侄,你们还敢动手?”庞洪大喝道:“休得胡说!”孙秀也呼喊家丁:“把他们三人一并拿下!”两名内监见情况不妙,跑得比兔子还快,径直回王府内宫报信去了。
再说狄青,他虽然有一身英雄本领,可此时醉得浑身发软,像一滩烂泥,糊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被他们紧紧绑住,还毫无察觉。数十名家丁见他昏迷不醒,只好把他扛了起来。庞洪和孙秀这翁婿二人登上轿马,下了桥匆匆赶路。狄青的宝剑也被庞府家人拿走了。
他们刚走了没多远,只见前方有一对小红灯笼,还有一肩小轿,轿中坐着一位官员。庞洪一向妄自尊大,肆无忌惮,在轿上就命家人喝道:“哪个瞎眼的官儿,还不赶紧回避?”原来,这位官员来得正巧,正是正直无私的包龙图。包拯夜里出来巡察地面,在这里不期与庞洪、孙秀相遇。他并不是奉了圣上旨意巡查,而是因为他一心勤于朝政,不辞辛劳,主动要出来巡察。只要遇到那些强恶顽民趁夜抢夺、酗酒行凶的,他就要将其擒拿处治。
当时张龙、赵虎向包拯禀报道:“大老爷,前面庞太师、孙兵部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抓了一位穿着王爷服饰的人,请大老爷定夺。”包拯听后,说道:“这两人又在这里作怪了。”他吩咐道:“去和他们相见,把这位王爷的绑给松了。”张龙、赵虎领命上前,喊道:“包大人在此,请庞太师、孙大人停下。”包拯的铡刀威名赫赫,庞、孙两府的众家丁一听,都吓得心惊胆战,立刻丢开狄青,远远地躲开了。董超、薛霸上前将狄青松绑,把他扶了起来。
庞洪、孙秀一见,顿时大怒,齐声喝道:“包大人从哪里来?”包拯说:“下官巡夜查稽到此。庞太师二位从哪里来?”庞洪回答:“从提督府赴宴回来。”包拯又问:“老太师为何拿住这位王爷,所为何事?”庞太师说:“什么王爷?他是一名逃兵狄青,穿着王爷服饰,假冒王爷,如今要将他拿下治罪。”
包拯听到狄青的名字,暗自思忖:“前日才给他开脱了罪名,后来在演武教场他又差点死在孙秀的钢刀之下,前两天听家丁报知他力降狂马,被庞府人邀去,不知今夜怎么穿了潞花王的服饰,又被他们拿下了。”原来,狄青逃往韩府,又去南清宫降龙驹,与姑侄相会等事情,包公还都不知道。此时他心中满是猜疑,便说道:“本官来稽查巡夜,那狄青是个犯夜的小民,待我带回衙中查询便知。”孙兵部说:“包大人,这是逃兵小卒,应该由下官带回去处置。”包拯说:“你说的什么话?狄青的兵粮已经被大人革退了,还算什么逃兵?只算犯夜的百姓,应该由下官带回。”孙秀说:“这人原本就与你无关,是我管下的步兵,你休得多管闲事。”包拯说:“胡说!这是下官查到的犯夜之民,与你有什么相干?”庞洪说:“包大人,你也太爱多管闲事了。这狄青不是你捉的,休想带走!”包拯说:“老太师不必多言争辩,我们一同去见驾,看圣上裁决他到底是兵还是民。”庞洪听了,说道:“这话倒也说得在理。”于是,三人不再回衙,径直前往朝房,准备面奏圣上定夺此事。
先说王府的两名内监跑回南清宫报信。这天晚上,潞花王已经睡下了,太后娘娘还没休息,正和媳妇聊天,说没想到能和嫡侄意外相逢,狄家的香火有了延续,心里满是欢喜。正说着,听到这个消息,太后娘娘又惊又怒,连忙传内侍宣召潞花王。
潞花王听到传召,心里十分恼怒:“狄表兄行事真是莽撞。他如今虽然是王家的内戚,也不该夜里持刀去杀奸臣。这下可好,偏偏又碰上了庞洪和孙秀这两个对头,还被他们给抓住了。我要是不去解救,还有谁能去呢?”太后说:“我儿,你现在别去问庞洪和孙秀,直接亲自上朝去见当今圣上,把这事儿的来龙去脉详细奏明。要是他们敢为难我的侄儿,我这个做姑母的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潞花王说:“谨遵母后懿旨。”太后又说:“你一定要对圣上说清楚,必须封赠狄青一家王爵才行。向圣上奏明时,一定要让他体谅我的情面。”
潞花王在应答之间,耽搁了些时间,此时已经四更天了。潞花王赶紧梳洗完毕,穿上龙袍朝衣,喝了参汤,戴上嵌宝璞头,腰间系着蓝田玉带。他骑上一匹白雪小龙驹,带着三十六名内监跟随,在灯火辉煌的簇拥下上朝去了。
再看狄青这边,五更刚过,狄青已经酒醒了,他迷迷糊糊地问:“我的宝剑去哪儿了?”董超回答:“哪有什么宝剑?”狄青又问:“孙秀的脑袋在哪儿?”薛霸说:“别胡说了。你刚才都被孙兵部抓住了,难道不知道吗?”狄青惊讶道:“真有这事儿?”他揉了揉眼睛,睁开虎目,站起身来,骂道:“孙秀,你这个可恶的奴才!”嘴里一边骂,一边又要迈步行动。旁边四名旗牌军连忙拉住他说:“别乱动,别犯傻!孙兵部是圣上任命的官员,你敢杀他?要是杀了他,你可就大祸临头了!”狄青说:“我要是杀了这个奸臣,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四人说:“这里是官员会面的地方,别在这儿吵闹。”狄青问:“我怎么会在这儿?你们是什么人?”四人回答:“我们是包大人手下的旗牌军。刚才你被抓住了,多亏我们大老爷巡夜路过,才把你救下来,免了你这场灾祸。现在大老爷、庞太师、孙兵部带你去面圣,你先别声张。”狄青听后,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真是奇妙!算了,我就安静地在这儿等着吧。”
第二天上朝,大小官员陆续到来,都在朝房里等候圣驾。五更时分,未央宫中钟鸣鼓响,文武百官上朝参拜,按照爵位高低分列两行。圣上降旨:“哪位官员有本要奏,现在就可以启奏,等候朕的批示。”
庞太师立刻出班奏道:“臣庞洪昨夜和兵部孙秀抓住一名逃兵,名叫狄青。他身穿潞花王的服饰,打着南清宫的灯笼,简直就是假冒王爷的刁民。现在把他抓了,特来奏明陛下,听候您的裁决。”天子听了,正要开口,包爷也出班奏道:“臣启奏陛下,昨夜臣在街道上稽查奸匪和不法之徒,四更刚过,发现一名犯夜的百姓被孙兵部捉获。臣认为,臣是文官,他是武职,武员按例管理军兵,文职负责管理百姓。恳请陛下降旨,把这个犯夜百姓以及他冒穿王爷服饰的事情交给臣查明后再复旨,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圣上降旨道:“狄青不论是兵还是民,假冒服饰是大事,就由包卿查明后复旨。”包爷领旨谢恩。庞洪和孙秀这翁婿二人听了,顿时脸色难看,灰溜溜地归班,不再言语。
这时,年轻的潞花王赶到,径直来到金銮殿上。朝参完毕后,他把狄青在王府降伏龙驹,母后询问缘由,凭借玉鸳鸯姑侄相认团圆的事情,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奏明了圣上。天子听了,心中也感到十分惊异。心想狄青既然是母后的侄儿,那就是自已的表弟兄了。
天子转而对庞太师说道:“庞卿,你也太没有主见了,怎么能胡乱把皇亲当成逃兵犯人抓起来呢?要是母后知道了,你的罪过可不小。”庞太师听了,吓得赶紧跪倒在丹墀之下,连起身都不敢。孙兵部在旁边也是同样的反应,吓得不轻。
只有包公暗自高兴,心想:没想到狄青这个普通小民,竟然成了显贵的皇亲,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正好能让这两个奸臣干着急。
制台胡坤在右班中,听到圣上斥责庞太师,又得知狄青是圣上的内亲,心里暗自恼怒,心想这下更难报杀子之仇了。至于狄青最终会受到怎样的处分,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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