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子看着手中的金钱,喃喃自语:“金钱啊,我一路靠着你维持生计,每天都能变出百十个铜钱来,怎么今天就不灵了呢?要是你变不出钱,我就没了盘缠,该去哪里找吃的呀?”他翻来覆去地摆弄着这枚金钱,心里满是焦急与无奈,一不小心,金钱“咕噜噜”地从手中滑落,掉到了桥栏下。狄公子心里暗叫不好,赶忙伸手去抓,却已经来不及了,金钱掉进了桥下汹涌的波涛之中。
望着桥下如箭般流淌的河水,狄公子满心懊恼,对着波涛发起痴话来:“河水啊,你怎么如此狠心!这子母钱是师父给我用来度日的,你为什么要夺走它?这下可好,没了金钱,我拿什么买吃的?又没有亲友可以依靠,我该怎么办啊?”他越想越气闷,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我狄青真是个苦命的人,注定要受这困厄。我奉师父之命来到这里,本指望能和亲人团聚,满心相信师父的话,可谁知道刚到这里就丢了子母钱。如今连吃饭都成问题,我堂堂男子汉,绝不能到街头去乞讨,做出这种让祖先蒙羞的事!还不如投身水中,一了百了,落得个干干净净!”
想想狄青,年纪轻轻,却全然忘了自已在山上苦学七年,武艺高强,也没记起师父说过一到汴京就会有好事。仅仅因为丢了金钱,愁于没有盘缠度日,就想到了寻短见。不过这也正是小英雄的高尚之处,他立志不愿靠乞讨为生,以免辱没亲人。
狄青把衣囊放在桥边,低头下拜,对着河水说道:“水啊!我九岁的时候就差点被你淹死,幸亏命不该绝,被师父救了。如今我不愿行乞辱没亲人,甘愿投身波涛。想必师父这次也不会再来救我了。我白白辛苦学了一身武艺,师父传授的奇能还没施展,双亲的养育之恩也还没报答……”
狄青正拜着,一些路过的人围了过来,看着他指指点点,都在小声议论,说他是个痴呆的人。这时,来了一位老公公,走上前拉住狄公子,问道:“你这小小年纪,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在这里对着天空叩拜,说给老汉我听听。”狄公子抬起头,说道:“老公公,你有所不知。我不是本省人,我是从山西省来的。之前遭遇水难,被师父王禅救上仙山,收我为徒,我在山上学艺七年……”老公公打断他问:“你既然上了仙山,怎么又来到这里?”狄公子说:“因为奉师父之命,来这里寻访亲人。师父还赠给我一枚金钱,用来维持一路上的开销,可刚才这金钱掉进水里了。没了盘缠,我又不愿乞讨为生,所以特地拜谢师父的恩德和父母的养育之恩,打算投水自尽。”
老公公听了,微笑着说:“你这小官人真是糊涂啊!世间万物都珍惜生命,人怎么能不珍惜自已的性命呢?就因为丢了这枚金钱这样的小事,你就要寻短见,实在是太糊涂了。”狄公子说:“老公公,不是我把生死看得太轻,只是没了金钱,没了盘缠,要是在道上乞讨,岂不是让先祖蒙羞?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老人听后说:“小官人,你是远方外省人,不了解我们本省的情况。老汉我给你指个地方:离这儿不远,有一座相国寺庙。当年周朝郑国的贤大夫子产,因为爱民如子、清正廉洁,死后百姓感怀他的恩德,就立了这座庙来祭祀他,庙里的神明十分灵验。人要是诚心诚意地去祷告,十有八九都能应验。你不如去那里求问神明,要是神明说你能和亲人相会,自然会有神明暗中相助,让你们相见;要是神明说你难以和亲人相会,那时候你再寻死也不迟。”旁边围观的人也纷纷过来劝说狄公子。
狄公子听了,只好依从,说道:“既然承蒙老公公和各位好心相劝,那我就去求祷神明。”老人又叮嘱道:“小官人,还有一句话你要记住,古话讲‘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你师父命你下山,这是天机秘密,说话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在老汉我面前,你既然已经说了也就罢了,要是别人询问你的真实情况,千万不能透露。”狄公子点头应允,拿起包囊,大步离开了。
这里顺便说一下,这枚子母钱虽然是狄青失手掉进水里的,但实际上是王禅老祖手下的童子收回去的。有人可能会质疑老祖,既然把子母钱赠给了狄青,为什么又要收回去呢?其实这无非是为了帮他解决路上的盘缠,等他到了汴京,自然会有别的机缘,所以收走这枚钱,说不定正是帮助他与亲人相会的关键所在。还有刚才老公公说的那些话,机密不可泄露,说不定老公公就是老祖化身来点化狄青的呢。
狄青一路上逢人就打听相国寺的位置。到了寺前,果然看到来来往往参拜神灵的人很多,十分热闹。狄公子等了一会儿,等人群稍微少了些,就赶忙走进寺内,放下衣囊。看到有僧人在,他便喊道:“和尚,我想参拜神灵,求问灵签。”僧人答应了一声,就带着狄公子来到大殿。狄公子点燃名贵的香,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磕头祷告,把自已的来意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祷告完起身,他走到神案前,拿起签筒,随手抽出一根竹签。
狄公子一看,签上有一首七绝诗:“古树连年花未开,至今长出嫩枝来。月缺月圆周复始,原人何必费疑猜。”狄公子看完,拿着签对僧人说:“和尚,我想问问你,我要寻访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和尚接过签仔细看了看,问道:“你寻访的人是你的至亲,还是异姓朋友?”狄公子说:“是我的至亲。”和尚说:“依贫僧仔细看来,你和这位亲人已经分离很久了。”狄公子问:“怎么看出来是很久没见面了呢?”和尚说:“签上第一句‘古树连年’,不就是分离日久的意思吗?”狄公子说:“确实是这样。”和尚又说:“第二句‘至今长出’,表明他和你血脉相连,关系至亲,而且他是长辈,你是晚辈。你们肯定能相见,而且时间不会太久。”狄公子心想,血脉相连的亲人,肯定就是我的母亲了。他又问:“那什么时候能相见呢?”和尚说:“‘月缺月圆’,就在这一两天内应该就能相见。不过今天虽然是月圆之夜,但依贫僧推断,这个月你们还见不了。”狄公子问:“为什么还要隔一个月呢?”和尚说:“‘周复始’这三个字,意思是要过了这个月。等到下个月中旬的中秋佳节,你们肯定能团聚。”狄公子听了,又跪下来,叩谢神灵,然后拱手向僧人致谢。
狄公子正要往外走,僧人上前向他讨要签资。狄公子微笑着说:“和尚,我是刚到汴京的穷客人,实在没有钱给你。劳烦你了,是我不该不给钱,改日我一定加倍奉上香火钱。”可这僧人十分势利,在钱财上分毫都不肯放过。听了狄青的话,他立刻上前一把拉住狄青,生气地说:“别的东西都可以赊欠,只有求神问卜的钱,可不能拖欠神明的。你这人太可恶了,让贫僧忙活了半天,还想一分钱不给?你要是不拿出钱来,就别想拿走这个包裹。”说着,就伸手去抢地上的香囊。
狄公子顿时大怒,大喝一声:“休要放肆!”冲上前抓住僧人的一只手。他没怎么用力,僧人就疼得受不了,拼命挣扎却挣脱不开,只能高声呼救。这时,外面进来两个人:一个脸色淡红,就像宋太祖赵匡胤一样;一个长得漆黑如炭,好似唐朝的尉迟敬德。这两人原本是天盖山的强盗,结拜为兄弟。他们把在山上打劫来的绸缎,扮作贩卖绸缎的客商,运到河南开封城,把绸缎存放在商行里售卖。因为还没卖完,这天他们也来到相国寺参拜神灵。听说相国寺是祭祀子产的庙宇,神明很灵验,兄弟俩就特地来这里求问自已日后的命运。参拜完神灵,他们早就听到了狄公子和僧人争论的声音,一开始也没太在意。正要走出庙门时,突然看到狄公子这样一个文弱少年,竟然能扭住僧人,让僧人疼得大喊救命,额头上汗水直冒。
这时,红脸汉子对黑脸汉子说:“看这人身形瘦弱,没想到力气这么大,肯定不是普通人。”黑脸汉子说:“这么看来,这人的本事只怕在你我之上。不过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咱们去和他结识一下也不错。”说完,两人又笑着走进庙中,说道:“你这和尚太不像话了!你既然出了家,就应该方便施主。他是外省来的,没带钱就算了,你不该强抢他的包裹。”又对狄公子说:“这位仁兄,看在我们兄弟的面子上,就饶了他吧。”
狄公子抬头,看到眼前两位少年气宇轩昂,便松开了僧人,喝道:“你身为出家人,竟如此势利,若不是这二位前来劝解,我今日定不会饶你!”僧人被放开后,心里又气又恼,但也没办法,只好进内屋端出一杯茶来招待。三人互相行礼后坐下。
红脸汉子开口问道:“请问仁兄尊姓大名,是哪里人,还请详细告知。”狄公子回答:“小弟姓狄,名青,是山西太原府西河人。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名。”红脸汉子微笑着说:“原来狄兄与我同属一府。”狄公子问:“兄台也是西河人吗?”红脸汉子说:“不是,我是同府不同县,来自榆次县,我姓张,名忠。”狄公子说:“久仰大名!这位是你的亲兄弟吗?”张忠说:“不是,他是北直顺天府人,姓李名义。我们二人是结拜的异姓兄弟。不知狄兄从山西远道而来,到汴京所为何事?”
狄青说:“二位有所不知,小弟家境贫寒,生活困乏,特地到京城来寻访亲人的下落。不知二位仁兄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情?”张忠和李义说:“狄兄,我们二人学了些武艺,却没机会效力朝廷,所以在家置办了些缎子布匹,到这里来售卖,排解心中的烦闷。如今货物寄存在商行售卖,没想到能在此与狄兄相遇,真是三生有幸。”狄公子说:“原来二位是英雄豪杰,正应该为国家效力,可见我们志向相同。”
69書吧
张忠又问:“敢问狄兄,我听说西河县有位总戎狄老爷,为官清廉,勤于政务,铲除凶暴,保护善良百姓,深受远近百姓的称赞。不知他与狄兄是同宗吗?”狄公子说:“那是我的先父。”二人听了,笑着说:“小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言语冒昧,多有得罪。原来狄兄是贵公子,果然气质不凡,与常人不同。”狄公子说:“二位言重了,我实在不敢当。如今我一贫如洗,说起来实在惭愧。无奈之下,只能向神明倾诉,听天由命了。”
二人听了,微笑着说:“公子不必过于谦虚。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兄弟身份卑微,就到我们的住处去叙叙旧,不知你意下如何?”李义又对和尚说:“把这小锭银子拿去,就当作狄公子的香资。”僧人看到是一锭五两多的银子,十分高兴,连声道谢,还想留住他们再喝杯斋茶。三人说:“不用了。”狄公子拿回包囊,和他们一同出了庙。
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走进了商行。店主姓周名成,得知狄青是官家公子后,对他非常客气,礼数周到。当晚,周成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四人分宾主坐下,一起畅所欲言,举杯共饮,相谈甚欢,一直聊到深夜才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张忠和李义对狄青说:“你是官家贵公子,我们二人出身低微,本不敢高攀。但我们兄弟最敬重的就是英雄豪杰,如今见公子英雄仗义,实在想与你结交,拜为异姓兄弟,不知你是否愿意?”狄公子听了,微微一笑说:“我狄青虽承蒙先人的余荫,但如今家道中落,已是个贫穷之人。二位仁兄是富足的英雄,我能在你们身边效劳都还不够,承蒙二位厚爱,我怎敢不答应呢?”二人听了非常高兴。
张忠又说:“论年纪,公子最小,本应排在第三。但你是贵公子出身,若叫你弟弟,我们心里始终不安。不如结成少兄长弟的关系。”李义笑着说:“这话倒也合适。”狄公子说:“二位仁兄这话就糊涂了。论理应该按年龄排序,年长的为兄,年轻的为弟,这样才合情理。”李义又说:“我们二人主意已定,公子就别再推辞了。我们就在店中阶下,对着天空叩告神灵结拜吧。”
于是,他们又请店主周成准备香烛等物,点燃香,一起向神灵祷告。狄青恭敬地把自已的籍贯、生辰写好禀告神明,张忠和李义也照做了。然后,他们立下了如同桃园结义般的誓言。三人祝告完毕,起身重新坐下。从那以后,张忠和李义不再称呼狄公子,而是改称狄哥哥。
这天,狄青心想:之前承蒙师父搭救,上了仙山,学全了武艺,师父让我下山,还说我到京城就能与亲人相会。可没想到亲人没见到,却意外结识了异姓兄弟,也算是一段奇遇。只见一个紫脸,一个黑脸,都是气概不凡的英雄,长相奇特,令人惊叹。而且兄弟二人说,他们在家天天练习武艺,至今还没和他们比试高低,也不知道谁更精通。想要知道谁的武艺更好,等有空的时候,当场比试一番便知。
张忠有一天喊道:“狄大哥,你刚到汴京,还没逛遍各地的风土人情,就多住几天,我们陪你好好玩玩。等货物卖完了,再和你一起去寻访亲人,你觉得怎么样?”李义也笑着开口……
不知李义说了什么,他们又将如何比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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