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办公室的路上,常健跳楼的事儿还在脑子里翻腾:我们先不过去?领导的顾虑是什么?高临官和张丽萍好像是俩阵营,他俩一起到现场会发生什么?公安到现场了,能不能稳定住局面?乱麻般的各色人等和考量,头绪在哪里?……近期密集接触过的人脸和问题,混杂着在大脑里放幻灯片。
突然,我好像抓住了一丝灵光,想到孟宪敏,下意识的认为,这个时候我应该给他打个电话,“孟局,是我。对,事情我知道了。你在现场吗?……太好了,麻烦你亲自去他家里,把所有常健书面记录和电脑资料全部拿到,尽量翻的细致一点。对,我相信您的现场勘验水平。拿到以后作为涉案物证留在你手里,谁也不要给,等我过去。市纪委的人也不要给!”
我的急促并没有让孟宪敏慌乱,“放心,领导,我已经在常健书房了……你说的事儿我都明白,放心吧,任何蛛丝马迹我都不会放过,有任何发现,我保证除了我之外,你是第一个接触到的。”
听孟宪敏这么说,我的心放下了。和聪明人说话,沟通成本很小,不用特意反复交待,我相信他都能做到。
我总感觉,常健不会白白死去。
正沉浸其中,一条短信进来,“弟弟,今晚有空吗?丽曼。”他妈的!恍然想起还有这个事儿在等着我,也不看看什么时候。刚想回绝,可好像又看到王知耀把手放在那个紧绷的屁股上……忍了!
没进办公楼大门,而是顺路走向了这座楼的另一侧,给国税局朋友打电话,这边平时经过的人和车都少,适合说私事。
电话里不明说,约吃饭而已,但也不能完全不说,我俩是平级,之前也没有私交,求人的事儿,如果让对方没有任何准备,显得不尊重,简单说了一下什么事儿,抱歉的语气说“刘哥,这个人是我直接领导关系,办不办在你,没有压力,给你请出来吃个饭,在领导那儿交个差,弟弟感激不尽。”
对方略有些犹豫,但听我说的诚恳,也没有拒绝,答应了下来。
69書吧
落实好饭局,给张丽曼回了个应允的信儿。很快,就餐时间地点确定发来,一个老建筑里的高档淮扬菜餐厅。
这件事儿暂时办妥,可以放在一边了。坐在办公桌电脑前,按照领导交代的方向,开始重新调整调查报告,因为材料的主要部分已经成型,仅用了一个多小时,材料修改完成,校对一遍没问题,小跑着给甄明理送去。
他留下了材料,在我出门前又特意交代,“明天上午玄顺纪委的人过来汇报常健自杀的具体情况。先听听他们怎么说,但你做好准备,我估摸还是要和他们再去一趟凰城。”
我领命出门。这句话也意味着我今天的主要工作结束了。
下班前又特意找了王知耀,“主任,丽曼姐那边今天晚上安排好了,您参加吗?”领导交办的事情,必须及时给予反馈。并且我知道他不会去,但我需要明知故问一下,以示尊重。
“好!丽曼跟我说啦,你们好好交流!我就不去了,别给你那个小兄弟增加负担。今晚我对兄弟就一个要求,事儿成不成无所谓,你一定要吃好喝好玩好,完全服从丽曼安排!”王知耀情绪十足,用力拍了几下我的肩膀,信任般的嘱托。
但他所谓的“完全服从”,一时不解,我要听她什么安排?
如约赶赴就餐地点,省国税局稽查局的刘宁还没到。张丽曼已经在包房里等待,另有一个同行女伴,“弟弟来认识一下,我闺蜜,王智妍。”
趁着握手致意之际,我打量了一下她。这个女人五官生的比张丽曼好,且没有她的妖媚劲儿,清丽文雅,大方耐看。但能被张丽曼带着参加今晚的饭局,清纯的外表下,自然不是一个普通女人。
随后我示意两位女士在包房等待,我到大厅迎接刘宁。
其实这个邀约从体制内的饭局安排角度,略显唐突,我心里没底,因为只和他开过两次会,没有私下交流,彼此知道对方都是这项工作所属单位的具体负责人而已。
但我之所以敢应承此事,答应把他叫过来直接谈事儿,一方面是王知耀态度明确,我是为他做局演戏,成与不成我尽力就好;另一方面从直觉观感出发,我觉得刘宁表现出来的一些行为细节,似乎是可以“沟通”的人。不妨投石问路,试试看效果。
刘宁卡着准点到,见到我满面春风。我快步迎上去,握着他的手一起进了电梯。
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空间里,我进一步给他卸卸压,“实话实说,刘哥,今天着急请你过来,弟弟算失礼了。但这是我们副主任的朋友,直接找到了我,我也答复不了,只能请你出山。真是特别感谢刘哥,你能来就是帮了我个大忙。具体的事你自已掂量,弟弟这儿没有任何要求。”
刘宁笑笑,“放心吧兄弟,你一说我就明白。我这人你以后慢慢了解,没那些乱七八糟的说道,你能找我也是信得过我。看你们领导的朋友一会儿说什么吧,能办的我一定尽力而为,实在办不了的,我也给你面子做足,肯定不让你为难就是了!”
进到包房,我隆重介绍,张丽曼和王智妍两位女士立即聪明的围拢上来,热情的握手招呼,又给拿包又给放外套,一系列动作眼花缭乱又做的自然。
围桌坐定,张丽曼围绕着刘宁的表演开始了。三巡酒、五味菜,俩人的酒量不相上下。张丽曼不知何时脱掉了长款大衣,白色紧身针织衫,里面的黑色因为强烈的色彩差异更抓眼球。
刘宁刚开始还可以顶住猛攻,在张丽曼第一次关说,希望领导帮他们把问题发票的事情处理下时,摇了摇头,为难的表示,“张总,今天我弟弟给我喊来,认识了二位美女,我特别高兴,但别的事儿都好说,发票这事儿,领导盯得太紧了,再说都是电子数据,各市交叉互检……面子我肯定给,但程序上卡死了,个人能做的很有限啊。”
张丽曼微微一顿,略显失望,但也仅仅是一瞬,不是我刻意留心,丁点儿痕迹也察觉不到,依旧花开满面,大气的一挥手,“那就算了,刘主任,今天咱不谈工作,你就当认识个新妹妹,咱们聊家里话!”
听到此处,我起身要去厕所。不等示意,王智妍也跟了出来。
这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一直不多言语,安静的转桌、倒酒,时不时给我夹菜。在张丽曼主攻刘宁时,她始终静静陪我喝酒,不给我压力,总劝我随意喝,她则每杯必干,酒量无限。
虽然张丽曼作风大胆,进攻锐利,但王智妍这种貌似细水长流的女人,细品之下手段更高。她能和张丽曼成为闺蜜,出入这种社交场合,似两柄打法互补的双剑,所到之处,杀伤于无形。
“弟弟的酒量我看一般。”去厕所的路上王智妍轻声问。
观察力不错,我点点头,“对,让姐姐见笑了,不是一般,是太差劲,这方面我都看不起自已。”
王智妍嫣然一笑,柔声细语,“弟弟话说重了,这有什么,喝酒最重要的是开心,有了负担,酒变失了该有的味道,变无趣了。我倒是能喝点儿,但我真心不喜欢闹腾的酒局。我更喜欢和你这种一看就有内秀的人,安静的喝点小酒,随意的聊聊天,谁也不给谁压力,心情会更享受呢。”
好会说话的女人。
这家餐厅的卫生间区域不大,一个厕位,男女混用。我先进去,解决完出来后,王智妍进去之前,冲我浅浅一笑,“先在门口等我一会儿好吗?”
厕所门外等候,安静的只能听见里面的流水声,叮咚作响,打在心上。
张丽曼找的这家餐厅,今晚二层只有我们四个客人,应该是用心挑选的僻静之所。等王智妍出来,她轻车熟路的带我到就餐包房旁边的茶室,“让他俩多聊会儿,弟弟咱俩在这儿也谈谈心好不好?”
虽然已是三十多岁的女人,可王智妍平淡中流露出的娇嗔,或许没有男人可以拒绝她的请求。
我们在茶室聊了大约二十分钟,她讲了自已的故事,原来是个单身妈妈,“我大学时脑袋一热,还没毕业就怀了那个人的孩子,还坚持生了下来。没想到不过两年,他在外面就有了新欢。”
以前只是听说过始乱终弃的故事,不曾想今天遇见了一个苦主。看不出这个感觉各方面都是完美的女人,竟有这么不为人知的悲惨过往,出于对她遭遇的同情,我心里那道曾经坚固的防备工事,悄无声息的松动了。
又聊到了她的主业是做保险销售,还和别人合作,做点纪念币方面的生意。“弟弟,以后我有事儿,能不能单独找你?”临出茶室时,她对我提出请求,“我真挺累的,女人太不容易了。”也不等我回答,她走过来主动拥抱了我,柔软的滋味靠近上来。
这个意味深长的举动,让我脑袋里感到一片空白,被她拉着手,机械的迈着步往回走。
再次回到包房,才二十分钟的时间,我明显感到房间氛围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刘宁和张丽曼餐椅几乎挨在了一起,刘宁的一只手在桌子下面,另一只手搭在张丽曼肩上,张丽曼的斜坐在椅子上,身姿扭曲,脸面对着刘宁,笑容如桃花朵朵。
见我们回来,俩人也不慌乱,自然摆正位置。“说!王智妍,你是不是跑哪儿偷吃去啦!”
王智妍倒也大方,“对呀,特别好吃,你要不要尝一尝?”
大胆的玩笑,让房间里欢笑四起,反而让我觉得不好意思。
接下来再没人提关于发票的话题。玩了几轮游戏,酒又灌下去不少。刘宁几乎趴在桌子上像睡着了。
张丽曼此时起身,摇摇晃晃的,“弟弟,走,姐走道儿都看不清,扶我去趟厕所。智妍你帮我照顾好刘哥。”
扶她出来,几步远的距离,张丽曼靠在我身上,两条长腿似乎不听使唤,嘴里喃喃,“今天谢谢弟弟啊,中午我才联系你,晚上就帮姐安排好了饭局。”
她的感谢透露着真心的意味,我则不敢承受,“姐你别谢我,你谢王主任就行。再说我也没帮上忙。”
“这会儿你还提他干什么?我认你这个弟弟,跟王知耀没关系!”语气里透着不耐烦,难道她在王知耀面前的小鸟依人是另有隐情?
说着话到了厕所门口,我帮她打开厕所隔间,本想门外等她,可张丽曼指着坐便,“不行,这玩意儿太脏,我可不能坐,你扶着我,让我蹲上去。”说着话把我拽进隔间,门闩插上。
此时的我,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木讷的站在她身前,耳听得激烈有力的水声敲击,仿佛那不是落在陶瓷上,而是砸在我心里。
张丽曼说,“完事儿了,我的手得扶着你不敢动,你找张纸,帮我擦一下。”
此刻她说什么,对我来说都是必须要执行的命令。卷筒里的纸抽出一张,机械的动作……
起身,她的弧线玲珑有致。这个年龄的女人还保持着近乎完美的身材,这个身体就是她一往无前的重型武器。
“表现不错哦,这就当姐姐给你个奖励吧。”她笑着说。
“事儿也没谈成,给这么大奖励啊。”我用最后一丝理性开着玩笑。
她对着我的耳朵,温暖的酒气吹拂,“不不不,弟弟,必须给你奖励。实话告诉你吧,刘宁说了,我的事儿他能办!”
我一惊,瞬间明白,原来刚才王智妍带我在茶室里的时间里,张丽曼的重武器已经无声的、顺利的施放了出去,我都能想象的到刘宁无条件投降的样子。
之前说的这么难的一件事儿,竟然也可以办?任我怎么也想不通。而我却直接的感受到,这两个女人可以配合的如此天衣无缝,一对儿多么可怕的闺蜜!
这场酒局目的已经达到,张丽曼提议换个地方唱歌,我实在兴趣寡然,借口明天还有重要的事儿要处理,不能玩的太晚。
刘宁似乎醉到一定程度,张丽曼给他架到自已的路虎车里,“那这样弟弟,姐不勉强你,我陪刘哥醒醒酒去,智妍你送弟弟回家。”她开车走了,去哪里?留下了心知肚明的想象空间。
由代驾驾驶的车里,王智妍陪我坐在后排,自然的靠在我身上,牵着我的手,轻声问我,“要不我带你洗个澡,醒醒酒再回家?不耽误多长时间。”
我强忍着那股念头,机械的回答,“没事儿,不用醒,我喝多了就是想睡觉。你也早点回家,孩子自已在家?”
“孩子送他姥姥那儿了,今晚就我自已……”王智妍的脑袋在靠着我肩膀,一根指头在我胸前画圈。
话题已经挑明了。可不知为何,此时的我竟然出奇的清醒,或许是被张丽曼的手段吓到了?我不知道,只是隐约觉得如果放任自已往前走,等待自已的不知道会是什么。
朦胧中我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常健,那个谈话时一副懦弱的、胆小到吓唬几句就害怕的男人,怎么有那么大的勇气跳楼?
我轻握了握她的手,“不了,明天可能要出差。再说你家弟妹管的严,在奉州必须每晚回家。”
王智妍沉默一会儿,“我明白,你难免对我有戒心,其实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多少年我没遇到让我初次见面就感觉这么舒服的男人了。那你今天先回家,等你出差回来,给我个机会,单独请你吃饭,好不好?”
我拍了拍她,算是回应。突然明白,王知耀说的全听张丽曼安排是什么含义。
今晚的酒局,疯狂荒唐,各取所需,人生不易,全靠演技。
我们还在红尘里嬉闹洒脱,常健的家人呢,他们该如何度着漫漫寒夜?
到小区没着急回家,独站了一会儿,点上一根烟,手上还有刚才滑过的记忆。回想今天的惊心动魄,我是何时开始自然的适应了官场欢场人情场,已然忘却。
丝丝冷风吹过,加上烟味混杂,应该能冲淡两个女人在我身上留下的香水味,否则让初珊珊闻到,又要不依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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