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过去的小二和阿四最后是被雨水给打醒的,还好起身快,不然就被从天而降的一道闪电给劈中了。
他们醒来不见阿一和小三,也不见慕闻礼,急的那叫一个团团转,抱着脑袋就往温府的方向跑。
李商情和阿一他们一起蜷缩在遮阳棚底下,眼神惊恐地盯着那四个大老爷们儿。
69書吧
四大刀盘腿围坐着,没有理会身后的李商情,他们聚在一起细数着李商情带出来的那些金银首饰,是他们这辈子见都很少见的,更别说亲手摸到了。
这些已经是李商情全部的家当了,她担心阿一他们会将这些东西全部抢走,最后她只能露宿街头,连饭都吃不起,甚至是还会遭到曾经那些朋友的白眼。
实话说她有点害怕他们,因为他们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和杂乱的头发,还有指甲盖和脚趾盖上的黑泥,脸上总是沾着灰,胡子也只是胡乱修剪,实在是太埋汰了。
但她怕的不是他们埋汰,而是他们是慕闻礼那边的人。她嘲笑过无数次慕闻礼的遭遇,跟风议论过无数次慕挽淑的事,并且欺负过慕闻礼很多次。
她害怕她会报复。
但是慕闻礼将她从李府救出来了,她没有死在刺客和护卫的乱战之中,也没有死在那场大火里。
届时,阿一几人突然转过了身来,每人手里拿着一片金叶子,眼神中有些乞求的意思。
阿一非常客气地笑道:“李姑娘,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过饱饭了,你看我们今天也算是救了你,能不能,将这几片金叶子赏我们?”
李商情看着他们脏兮兮的手上捏着的那片金叶子,他们没有多拿,就只拿了四片。
她记得她顺手收拾了一个盒子,那盒子里面装满了金叶子,是他爹每天出门之前都会给她往里面放的,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了。
她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她没有去擦,而是双手撑地往前爬了两下,拿过了阿一身旁的盒子。
她随手抓了一把,随即便往空中一抛。那金叶子没飞多高,被那用布做的遮阳棚给挡住了,很快就散落在了地上。
不出所料的,四大刀忙不迭地去捡,将捡到的金叶子平分之后还不忘感谢她。想必他们也不知道她小时候发生过的事,如果她们知道她曾经对慕闻礼拳打脚踢,语言羞辱,那他们还会不会这样客客气气地把她当李府小姐?
“李姑娘你别哭了,你摊上这么个爹也不知道是你的幸还是不幸。”阿一后背靠着墙思索道:“说不幸吧你又是衣食无忧,就算你以后什么也不用干,这些东西也足够你生活大半辈子了。”
“若是说幸,好像也不是很幸,你爹事做尽,为了赚到钱不择手段,我们这些经常在江湖上游走的人定是听过一些风言风语,你若是介意,就当我没说。”
李商情当然也听到过一些,只是她不信。她只信李员外说的,可他偏偏满嘴谎言。
“那会儿我们也不是有意那样对你的。”把臭抹布塞李商情嘴里这样。
阿一解释道:“我们还以为你是李员外来着。”
这么一聊天,李商情的情绪倒是平稳了不少,只是闻言又蹙眉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爹?”
阿一挠挠头回道:“你爹……你爹得罪过我们,我们本来是想去搞恶作剧报复他一下的,谁知道竟然遇到了刺客。”
他说完就搓了搓手臂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假装后怕道:“还好我们跑得快。”
这事李商情并没有多虑,有了李员外多次的前车之鉴,能得罪到他们这些小混混也是情有可原。
“你可想过之后要怎么办?”阿一问。
李商情沉默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从此她一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还能怎么办?
这一沉默没想到以后该怎么办,倒是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坐直了身体,问:“你们可知道我阿爹杀的是什么人?”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阿一说:“你与你爹生活在一起你都不知道,我们上哪儿知道去?”
说罢李商情便站起了身来,将那被他们掏出来的包袱重新收拾好,然后费劲儿地背到了背上。
此时已经有一些天光了。
“你要去哪?”
“我已经想到去处了。”于是李商情便背着包袱自行离开。
她徒步来到了张府,是想让她的好姐妹张妙吟收留她,他们那么大个张府,定能容得下她。
结果她在离张府还有二十米的距离时,低头看见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圆形纸钱,就飘在了她的鞋子上,风是迎面吹来的,之前又沾了雨水,所以她怎么甩都甩不开,一直黏着她。
于是她便弯腰出手将其撇开了。一抬头,便看见了满地的纸钱,一直延伸到了张府门口。
她短促地倒吸一口凉气,颤颤巍巍地朝着张府走去,便看见张府门口的引魂幡随风轻轻飘扬,又不知为何猛然刮起一阵妖风,将那门口挂着的东西一一吹倒。
李商情的眼睛瞪得老大,惊恐地看着面前的这幅场景。
张府谁过世了?为什么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她蹑手蹑脚地朝着张府走去,用力推开了那扇并未关紧的大门,就在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突然从顶上掉下了一颗头颅,“咚咚咚”地从阶梯上滚下去。
李商情捂着嘴巴不让自已发出尖叫,顺着头颅滚动的路线抬头去看,满地的死人。
她一眼就看见了那挂在正堂门口的尸体,那是张妙音。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叫出了声来,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此时手中的油纸伞变得无比沉重,任她怎么抓都抓不住,被风吹向了远处。
她撕裂地哭吼着,鲜血的腥味布满她的口腔,但她却只记得哭泣,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已的嗓子被她一次次的嘶吼已经出血了。
“为什么会这样……”李商情的精神几近失常,突然听到耳边有什么人幽幽地说着话,她惊恐万分地回头去看,却看见原本已经死掉的小孩坐在草地上玩着童趣游戏。
紧接着这些既阴森又带着愤慨的声音越来越多,围绕着她,将她包围,似乎是想将她逼上绝境。
“不要,不要过来!”李商情胡乱地挥动着手臂,大喊着:“不关我的事……走开!”
“李商情!”
李商情听到这个声音后心头一颤,颤抖着身子朝着音源的方向看去,看到的人却是慕闻礼。
她站在张府门外,似乎是不敢进来,可能是见这死了一地的人,觉得晦气吧?
不,以她的为人,大概是不想冒犯逝者。
“你愣什么神!快出来啊!”
慕闻礼站在雨幕之中,温行舟在一旁给她撑着伞,此时已是天光大亮,李商情将头扭开,看见那在草坪边上玩游戏的小孩再次脸色青白地躺着,好像从来都没有动过。
见李商情没动,慕闻礼提着裙子便要往里面跑,愣是被温行舟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胳膊。
“李商情!你知道你爹杀的人是谁吗?你想知道吗?”慕闻礼冲着她的背影大喊道:“我来告诉你!”
“你看见这满地的尸体了没有?都是拜你爹所赐!”
慕闻礼说:“你爹害死张员外,得知刺客突袭的时候,他大概是猜到了是谁花的钱,于是他便谴走了一半的护卫来灭了张家的门!”
“你猜那些护卫现在去哪了?说不定已经被拉去砍头了?”
慕闻礼又哼笑道:“再告诉你一个更可笑的事情,那个出钱买你爹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员外之女张妙吟。”
“你猜她为什么是死的最惨的那个?”
李商情再次抬眼去看那挂着的尸体,泪流满面。
“不日便会有人来张府连带着这些尸体一起放火烧掉,李府、张府会推土重建,又会有一代新的商贾大家迁搬入住而你!会永远被眼下所看到的听到的这一切扼住喉咙,不得喘息。”
李商情突然苦笑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是啊,我就是在嘲笑你,嘲笑你懦弱无能,嘲笑你连自已的亲朋好友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最后还需要我这个曾经被你凌辱践踏的外人来告诉你这一切!”
李商情仰着脑袋闭眼睛静默了好一会儿,希望大雨能替她冲刷掉这一切可笑又可悲的事情。
不一会儿她便缓慢地站起,转身朝着慕闻礼的方向看去,她身着一身月白,背对着朦胧的天光,看不清她的脸,不知道她此时是在用怎样的一副表情在面对她。
大概,是厌恶吧。如果世界上有很多人想让她死,那最希望她死的人,应该是慕闻礼。
可是她现在在做什么?
慕闻礼抬手胡乱抹了把泪,努力平息自已激动的情绪,尽量不让自已乱了阵脚,或者是不让别人察觉到她又哭了。
实在是丢人。
可能是因为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所以陈年旧事在眼下的生死面前都可以暂且放下不提,并且会为自已曾经恐惧、憎恨的人流下同情的泪水,觉得她罪不至死。
甚至,想拉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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